《换命》夜樵

30、第 30 章

　　“青黛……”与青黛一同手术的医务人员看到了心电图上的直线，又看了看青黛一眼，她还在卖力抢救，好像没有看到，汗珠从额头上细细密密流下来，她还喊旁边帮忙的护士擦汗。

　　“青黛，产妇已经……”有人过来碰了碰青黛的手臂，提醒她不用再抢救了。但是青黛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产妇，也没有看心电图一眼，只盯着创口，认认真真在那里下功夫。几分钟过去了，她发现血袋还没有来，起身吼了一句：“血袋还没有拿来？快点啊！”即便是带了口罩依然可以看到她眉头拧做一团，眼神好似有火光要喷射出来的样子。其他护士看到她这个样子有点儿害怕，不敢上前，还是几个医生又走上前去，拍了拍青黛：“别救了。”

　　青黛觉得他们都很幼稚，他们一定是没有不知道就算是没有了生命体征依然可以抢救过来的情况吧？他们的从医经验没有自己丰富，所以很容易就放弃了，这很正常。他们放弃了，自己不能放弃，不然产妇和她的孩子就真的活不下来了。所以即便是他们一直在青黛耳边重复说别救了没用了，她还是坚持救，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切都可以发生的，生物可以变异，人类可以分高低等，一切都是迷幻又可怖的样子，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即便是没有了生命体征的病人，也有重新活过来的可能啊。

　　医生和护士都逐渐退出手术室了，因为其他地方还需要他们，他们总不能一直耗在这个手术室里。但是青黛没有走，她依然还在里面，处理出血的创口，一瞬间她产生了错觉，觉得创口已经处理好了，因为产妇不再流血了，血渐渐地干了，她还是按照之前的进度将创口缝合了起来。好了，好了，缝好了，产妇也没有再出血了，看，这不是成功了吗？

　　然后她这才敢抬头看了一眼产妇。一动不动地躺在手术台上，摸摸她，碰碰她，晃晃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青黛走上去想喊一声，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想要发生的声带就好像突然被掐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不知道从何喊起。后来她只好喊了一句：“姐妹……”姐妹没有回她，她就又说：“姐妹，你这里疼吗？这里呢？这里疼不疼？快回答我……”姐妹依然没有理她。青黛突然感觉双腿一麻，好像被谁打了一棍子，摊坐在地上，碰倒了旁边的盘子，器材乒乒乓乓掉在地上，光又投射过来，墙上就出现了一块块白色的光斑，青黛盯着那片光斑出神。好像有人在她面前拿着一片羽毛晃来晃去，一边晃一边跟她说，累不累？累就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又不知道被谁撞开了，青黛只听见声音，没看见人：“青黛医生救命啊！他们砸东西了！”

　　她刚结束一件事情，很想休息休息，心里充满悲伤，一个前两天还活蹦乱跳期待着孩子出生的姐妹现在就冰凉地躺在手术台上，她正在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进步，正在陷入深沉的自我怀疑。但是她平时太大大咧咧了，太豪爽了，以至于现在医院里出了什么事情，傅远会安排给她来处理，大家也都会习惯性来找她，有一点什么紧急的事情就青黛青黛喊个没完。她突然后悔了，她不想当那种不可一世的大姐大了，她也害怕做错事情，她也害怕处理不好事情，她想就躲在这个手术室里，管他谁喊也不出来，事情总不可能一直不解决吧？躲它个两个小时，五个小时，十个小时，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即便是一片混乱也总会慢慢地趋于平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不都是这样的吗？你不管，就总会有人去管，没了你，就有人会站出来充当你的角色，世界还是一样地转，说不定转得比以前更快。

　　“青黛医生啊！你快来！”门口那个不知道是谁，好像是好几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又开始喊青黛。

　　青黛一下子就哭了，她真想把门口喊自己名字的那个人的嘴给堵上，因为她这么一喊，大家都知道她人在这里了。但是她一边哭一边扶着手术台重新站了起来，她知道现在边境医院还需要她，她躲不过。于是她脸上挂着眼泪从手术室出来，大家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以为是因为病人没有抢救过来她遗憾地哭了，没有人问或者安慰她，因为在医院里生离死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是医生，你要是哭，那是一件很耽误时间的事情。每一个医生护士哭，大家都当他是在为“生命的逝去”而哭泣，哭过了就好了，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有一些像青黛这样的，她明明是担心害怕地哭，明明是烦躁地哭，明明是觉得心力交瘁地哭，大家也只当她是为“生命的逝去”而哭，但这也是好事，她躲在“生命的逝去”这个面具后面哭，没有人追根究底。

　　“那边，那边，青黛医生来了！大家快让开！”这喊人的小护士很有趣，把青黛的出现说成了好像救世主的出现。

　　青黛在小护士的带领下往区警员砸东西的那边走，她发现就两个人在这里砸，但是刚开始进来的明明是五个人。但是她想不了那么多了，气急败坏吼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区警员一脸漠然：“你们这些，这些，还有这个，不法财物，我们过来收缴一下。”

　　“你哪只眼睛看到这是不法财物？”青黛把眼泪擦干，凑了上去。

　　“我们上次来检查是没有的，这次来就有了，你说是不是不法财物？”

　　“那是人家乔易从家里搬过来的给大家用的！”青黛把声音提了起来。

　　“那是不是没有登记？嗯？是不是没有上报？我们说错了吗？”警员一点也不怯懦，和青黛正面争吵。

　　青黛正站在走廊的一端，左手边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另一头是刚才那个产妇的家里人，青黛余光瞟到是两老一小，小的那个是一个男人，肯定是产妇的老公，老的不知道是妈妈爸爸还是婆婆公公。青黛从没感觉到自己的听力这么好，隔着一整条走廊她都可以听见那三个人在讲话。

　　“老头子，怎么办？”

　　“不知道哇……还不知道生出来的是高等人还是低等人，就这么走了，浪费了我们这么久的时间。这马上就要往前几个区提拔人了，还指望她在这个时候生个高等人出来的。”

　　“爸，妈，还来得及，我这里还有几个……”

　　“几个什么？”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怕晓绒她生不出来高等人，我之前就已经在外面……还有两个，已经在肚子里了，应该赶得上吧？”

　　“哎！儿子你怎么不早说，吓得我们担心了这么久，那不怕，明天就把她们叫过来坐产检，至少要保证生下来一个就行了……不不不，至少要保证生下来就行了，是不是高等人，咱们之后再想办法。哎哟，乖儿子，挺会未雨绸缪啊！”

　　青黛听到这里，心里想，不是人啊，简直不是人啊。她非常恼火，所有的气都归到了一处，她实在是忍不了了，眼前这两个警员还在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她捏起拳头，身子往前一倾，直接打上了其中一个警员的鼻子。血“唰”地一下飙了出来。

　　“你还敢打人？”另一个警员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冲直接上来打人，在十二区敢打区警员的人可没几个，她算胆子打的。他刚想上去帮忙，突然发现自己的同事完全是被单方面虐杀，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就只能被青黛打。他有点发怵了，站在那里也不动，不敢上去把青黛给拉开。

　　“喂！你……唔，你……唔，你来……唔，帮忙……唔！”躺在地上挨打的那个人话也说不清楚，只能发出一个两个词，站着的警员还是不敢上前，知道其他几个警员因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他才支支吾吾说：“这女的，这女的，她打人！”

　　“打人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上去帮忙啊！”

　　“哦！哦！好！”

　　几个警员一拥而上把青黛控制住，场面一片狼藉。鬼喊鬼叫的，打人的，挨打的，看热闹的，不看热闹在那里闲聊的，全部都挤成一团，在这边境医院里，好像演话剧一样，吵吵闹闹，咿咿呀呀。

　　几分钟之后，青黛因为单枪匹马抵不过人家，就被控制住了。青黛发疯似的手脚都死死把住医院里一切能把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跟他们走，而这个时候，医院里的人也都团结起来了，一群又一群把边境医院的出口围住，不让几个警员带走青黛。青黛又哭了，这回是感动的，她没想到大家这么珍视她，看样子她这个大姐大，还是当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