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29、第 29 章

　　青黛那个时候年纪不太大，刚刚二十出头，很青涩的样子，也不像现在这样大大咧咧的。做事常常畏首畏尾，不敢说话，生怕说了什么和大家不同的声音而遭受到质疑或者打压。这副样子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医术虽然不如现在这样发达，但是产妇羊水栓塞的情况不在少数，虽然有一部分医生实在是没办法，但是还是有一部分医院能够从死神手里把孕妇的命给抢回来。青黛不是很幸运，她碰上的是第一种情况。

　　直到现在想起来，那手术室里灯光依然晃得扎眼，好像要把她给晃瞎一样。当时孕妇也出现了寒颤、呼吸困难、手脚麻木等症状，但是主刀医生只当她是普通的生产反应。孩子刚露出肚子，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孕妇突然没有声音了，上去一看，已经全身冰凉，孩子还没出生，也跟着产妇去了。青黛在手术室里不断地发抖，她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上一秒孕妇还在惨叫，下一秒不论怎么摇晃摆弄，她都已经不再有任何声响了。

　　青黛收到的摧残很大，但是时间不允许她对此有过多的反应，不过也就是休息了一个半小时不到，她马上就要去下一场手术学习、帮忙。上一场手术令她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她死死盯着从产妇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因为害怕产妇同刚刚那个羊水栓塞的病人一样下一秒就会离世，而全身颤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灯光令她眼前一片惨白，好像在一片广袤寂寥的大地上独自一人待着，没有日月星河，没有春夏秋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她回过神来，时间不过就过去了一分钟，孩子从产妇肚子里出来，主刀医生喀嚓医生间断了脐带，孩子哇哇哭了，她凑上去一看，产妇还在咿咿呀呀叫着痛，她这才一口气提了上来。

　　她以为这场手术之后就会好了，应激也就应激这一次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哪里晓得之后的每一场，她一走进手术室就好像魂被人抽走了，没做完一场手术她都吓得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这事儿她从没有对别人讲过，十几年过去了她强迫自己克服这种心情，自己慢慢成了主刀医生，这种情况才得以缓解。

　　但是那之后她没有碰上过羊水栓塞，没想到今天又被她碰上。

　　青黛依然很害怕，她早不同于十几年前的自己了，但是她又非常不自信，生怕这个产妇在自己的手里丢了性命。紧急情况已经摆到自己的眼前了，她没有办法只能用尽自己毕生所学，去拯救这个身陷死神陷阱的女人。

　　青黛即刻把空闲的医护人员全部叫来了，来不及数究竟有多少人，但是也约有四十大几号人了。又问了血库是否充足，在充足的情况下调来六十袋左右血。

　　“确认产妇是否呼吸畅通。”她尽量平稳自己的声音，不想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恐慌。在保证了产妇呼吸畅通的情况下，她留置了导尿管，争分夺秒地观察产妇的肾功能情况。一旁医护人员开始每隔一定的时间（间隔时间很短因为情况非常紧急）测量产妇的血压、脉搏、呼吸……紧急的抢救过程持续了6个小时，产妇还在换血，青黛也逐渐投入到手术之中。就在这个时候，边境医院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是几个巡逻的区警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逛着逛着就跑到边境医院来了，总之一进来，动静特别大，吵吵嚷嚷的，谁也不认，瞪大了眼睛吼着：“院长呢？傅远人在哪里？”

　　值班的小护士生怕惹怒了她们，小声回答道：“傅远医生他，他出去了……”

　　傅远相当于边境医院的院长，但是他并不想称自己为院长，那都是生活甜甜美美坐享其成的时候给自己的一些虚拟的名头而已，现在地球和人类正面临着巨大的灾难，他可不想用这种名头上的东西来污染自己，也污染这个救死扶伤的职业，所以一直不想让别人喊他院长。但是人家区里巡逻管事的不管你，他们认的就是边境医院的院长傅远，有什么事，直接进来就呼傅远的名字。他们心里想的是，如果你是一个院长，那我要是可以随意指挥你，那我指挥的可是一个院长啊，我多大的面子。

　　“他出哪里去了？”进来的五个区警员一点也不留情，询问傅远的来路，好像是故意要羞辱他羞辱边境医院一样。

　　“他……他去巡诊了。”小护士接着说。

　　“哟，招呼也不打，就去巡诊了？这十二区是他的地方么？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其中一个警员嘲讽道。

　　“傅远医生，傅远医生说，每年都这样……不用给你们交代，多此一举……”小护士不敢正眼看他们几个，眼神一直在躲闪。

　　“他一个小医生，也敢自己做主了？笑话！”几个警员啪地一声把小护士的桌子掀了：“叫你们这里管事的出来。”

　　“青黛……青黛医生她正在楼上做手术……”小护士回答道。

　　“那就给我上去找！”警员一声令下，这五个刚进来的不速之客就分别跑到边境医院的各个角落去了，丝毫不管医护人员的阻拦，直直地就往里面冲。这动静很快就传到了青黛的手术室里。

　　“楼下来了几个警员，说是要见你。”一个小护士跑上来跟青黛说。

　　青黛冷漠道：“叫他们等着。等等又不会死，我这里有手术。”

　　“我跟他们说了，他们还是坚持要找你。”小护士都快哭了，两边夹击，她感觉依谁的主意都不太行。

　　“不见。”青黛当机立断，就是不给这个五个鬼东西面子。

　　“喂，喂不可以进去啊！”青黛把“不见”两个字甩了出来，等着人下去给那五个警员传达消息，却没想到消息还没走出手术室，就已经有人上来了。两个警员什么防护措施也不穿戴，就这么直接强行撞开了手术室的门，朝青黛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不见什么？你好大的权力啊，区警员是你想不见就不见的？”

　　青黛也不知道这些人今天出了什么毛病，平时怎么不见上来找麻烦呢，怎么今天就非要跑进来闹事呢？但是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办法停下，就严厉道：“你们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咱们最开始巡诊那几年还给你们打过招呼，后来不是你们说，不用了么？怎么现在反而闹到我们这里来了？”

　　警员也不示弱：“规矩变了，最近，死的人比较多，十二区的情况吧，比较紧张，上头给的命令，最近查得严。你们去哪里，干什么，都得向我们汇报。巡诊的时候各处都得打通关系，总是要靠我们的吧，不是靠我们，你们进都进不去，还想去治病？那不是开玩笑么？”

　　“行。规矩变了，那就按现在的规矩来。”青黛说道：“我知道你们就是想要钱，没关系，下楼等着，等我做完手术，我就过来。”

　　“我们听说你这手术，要做十几个小时啊？我们可等不到那个时候。”警员搓搓手指，靠在门上说道：“早给早解决，手术啥时候不能做？一会儿不做还能死了不成？”

　　这话彻底惹怒青黛了，她回过头狠狠瞪了两个人一眼：“你们两个什么毛病？要不给你们俩肚子剖成这样，看看会不会死？合着事情不是发生在你们身上，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

　　警员看着这边境医院的医生，态度一个比一个差，本来傅远就很难对付了，现在连这么一个女人都敢指着鼻子骂他们，差点骑到他们头上来，两个人当场就发了火，其中一个直直冲上来抢了青黛手上的手术器材，往地上一扔，然后又掏出枪啪啪啪连着把一整条十几袋血给打崩了，血哗哗哗流了一地。

　　“干什么！”青黛大吼了出来：“这里有一条人命！你们这是杀人！”

　　崩了血袋的警员指着青黛的鼻子：“吼什么吼？违抗警员的命令，这是你第一重罪，救人不力给病人整死了，这是你的第二重罪，横竖都是你的错，你在我面前吼什么吼？你一 女的这脾气，不好好治治，还真想蹬鼻子上脸了？”

　　说完两个警员这才走出了手术室，留下一堆人在手术室里面面相觑。

　　青黛恨不得拿起手术刀把那两个闹事的给就地解决了，但是救眼前人要紧，她强忍住自己的怒火，急需展开抢救。但是经过他们这么一闹腾，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青，青黛啊，产妇大出血了……是不是考虑赶紧先切除子宫……”身旁有其他医生观察到了产妇的变化，把青黛从刚才与警员的争吵中拉了回来。

　　青黛正面临很艰难的决定，因为即使切除子宫也未必能救回性命，宫腔是巨大的创面，每个创面都是出血口，现在血已经溃坝，根本止不住了。刚才被他们一枪崩了这么多袋血，青黛看着流了一地的红色，看得心里发怵，她赶紧又叫人去血库拿血出来，还想继续给产妇换血。但这个时候，产妇的心电图已经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