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2、第 2 章

　　酒吧二楼洗手间正隐隐约约传来撞击声，洗手间的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雾气。

　　“嗯……”，路易斯·劳恩完事儿后，把面前风情万种的金发女人推开，就着水龙头洗手。

　　“还不错。”金发女人满面红光，显得很高兴，转过身来，用手指在路易斯腹肌上面戳了戳。

　　“但你就一般了。”路易斯连看也不看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

　　金发女人脸上才刚刚翻起来的红光一瞬间消失殆尽，她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转过身去，背对着路易斯问：“你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今晚路易斯对这个女人说了很多话。他走进这个酒吧，喝了点酒，就开始对着这个女人夸夸其谈，一直在目空一切地回味自己的一生。

　　他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智商比一般孩子高，经常被别人夸很聪明。但是他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人，因为夸他聪明的人太多，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很不幸地剑走偏锋了。他不屑于与同龄人为伍，在学校总是一个人单独行动，放学、周末从来懒得与人为伍，甚至在别人还在喝奶吃糖读童话书的时候，已经开始拆分和组装电视机。

　　他很懂得用人或者动物的弱点和痛点去收买人心。小镇就是一个小社会，他小小年纪就已经看见过许多人们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当然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但他对待这些事情选择的方式是，用这些事去要挟他们，为自己争好处。

　　他同小镇上的八条狗混成了兄弟，连无比聪明的牧羊犬和德国黑背都被狡猾的他骗过去了。他利用几天下午的时间，拿着一根铁丝撬开了小镇上的所有门，从每家偷了一点儿东西出来，至今没被发现。

　　因为自诩智商很高，他培养起了惊人的反侦察能力，成年以后经常做一些底下生意，几次三番从警察手里逃脱。

　　“我可不是说这些。”金发女人一脸“这些都太无趣了”的表情，摸了摸头发：“我是说，你炸掉了一栋楼商业楼的事情。”

　　“喔，那件啊……”，说起这件事，路易斯全身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实在是太兴奋了，身体此时居然重新苏醒：“那都是些杂碎！该死！他们都看不出来我有多聪明，我不过就是没有读什么书，没有什么文凭而已。他们不知道，只要我稍微动动脑子，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他们是谁？”金发女人问。

　　“所有看不起我的人。”路易斯表情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过来，瞳孔放大，嘴角咧开：“所以，我就在那座楼安了炸弹，‘嘣——’，哈哈哈哈哈，没有人能逃过。警察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我做的，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天才？”

　　金发女人不以为然：“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大多数男人就是因为像你这么愚蠢，才会毁了自己的。”

　　两人收拾好，走下一楼酒吧。路易斯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突然感觉酒吧里的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

　　“砰——”的一声，一个男人在他背后被爆头，他感觉背后一阵湿热，翻过手去摸了摸，是血。

　　时间即刻静止了，偌大的酒吧没有一个人说话。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路易斯还能听见头顶挂钟上，指针走动的声音。

　　这件事情他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反应，一个男人就在他身后非常突然地死了，他还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只大手掌就拍上了他的肩膀：“小伙子，咱们来玩玩儿。”

　　他回头看过去，是一个体形剽悍，比他还大一圈的男人。男人指了指地面：“咱们在玩儿俄罗斯@轮@盘@赌，这个傻叉玩意儿，耍赖，我就把他崩了，你可别学他。”

　　路易斯回转过身来，看到了地上那个男人的惨状，脑袋已经爆开，脸已经看不清了。他脑子没有经过多少思考，慢慢地拿起男人递过来的金属。

　　一场他并不十分情愿的游戏就这么开始了。周围“呼，呼”的叫喊声震耳欲聋，酒吧里所有男人女人好像都要在这个晚上把喉咙给撕破。

　　几轮下来，眼看着对方打空，张牙舞爪地凑到他鼻头前示威、竖中指，抡起一瓶啤酒，像洪水瀑布一样灌下肚。他拿起还剩最后两颗子弹的@手@枪，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颤栗了起来，对准对方的脑门，扣下了扳机。

　　那个刚才还来势汹汹，留着淡黄色络腮胡的强壮的美国男人，额头上的皮翻了起来，像狂欢节时炸开了的烟花筒，血肉也崩了出来，溅路易斯一脸。

　　然后，路易斯·劳恩入狱了。他的连带罪名很多，当他在法庭上听到“炸弹”这个词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那一整个匪夷所思的晚上，他早早地就被算计了，踏进酒吧的那一刻开始，警察就已经开始收网，金发女人也不过是警察的线人而已。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大多数男人就是因为像你这么愚蠢，才会毁了自己的。”

　　这话路易斯再想起来的时候，好像有一根烙铁再烙他的脸，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所有他做过的害人事，有一天是要偿还的。

　　等到他出狱，已经是二零三七年。

　　他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阳光很毒。在黑暗的环境里呆久了，猛然受到强光刺激，忍不住用手去遮挡眼睛。等到终于适应，他才看清楚眼前正排着一条长龙。

　　“快，往前走！”监狱长拿着电棍在空中挥舞：“下一个，二十七号！”

　　路易斯慢吞吞地往前挪，时不时往前探一眼，又往后看一眼。站在这里的大约有一百来号人，队伍最前端有一个小型测试舱，和公用电话亭差不多大，人走进去，舱门关闭，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亮起了绿灯或者红灯。几分钟之后，舱门里的人走出来，分别上了不同的卡车。

　　“嘿！”站在劳恩身后的那个人拍了他一下，他转过头去，是一个瘦小的、带着眼镜的长脸男人。

　　“你好！”长脸男人友好地伸出手，好像他们只是站在打折的超市门前拉家常：“你是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今天。”劳恩皱着颧骨上的肉堆说道。

　　“我上个星期就可以走了，可是他们不准我走，把我带进了监狱后面的休息室里面，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几十来号人了……估计是半个月前就等在那里了吧？我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告诉我说是要测试什么，诺，你看，应该说的就是那个东西。”

　　“嗯。”劳恩并不想答这个长脸男人的话，不过眼前这个长脸男人也算是解答了他心底的疑问。

　　随着队伍慢慢悠悠地向前，快到中午的时候，总算排到了劳恩。

　　劳恩站进测试舱内，看见自己身体的透视图被扫描到了眼前的仪器上，屏幕中跳出了各种他没有见过的参数和指标。几分钟过去了，舱内致命地亮起了红灯。

　　“判定为低等。去那辆卡车。”监狱长拿起笔在纸上标记了一下。

　　路易斯却鬼使神差地站定在那里，双手啪地拍在桌子上，狠狠盯着监狱长：“你说什么？”

　　两旁的看守马上走上前来：“嘿，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吗？现在，你只需要上那辆卡车，请配合。”

　　路易斯甩开看守的手，朝测试舱一指：“低等？你们这是什么垃圾东西？我要再测一次。”

　　看守们已经把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电棍，却突然被监狱长拦住。

　　监狱长露出饶有兴致的狡黠笑容：“让他再测一次。”

　　路易斯气急败坏地重新站进舱门内，几分钟后，依然亮起了红灯。他暴怒，攥起拳头锤仪表盘、电子屏幕，舱门却自动打开，几名看守伸手进来把他架住。

　　监狱长站在门外，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了一眼路易斯，右手往前一挥，那几个看守就把路易斯架上了左边的那辆卡车。

　　“混蛋！蠢材！老子是天才，不是低等人！”叫喊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监狱长转过身来朝在场剩下的人说道：“我希望不要有人再质疑测试结果。物种本就有高低贵贱之分，人类群体之间，自然也有。你们既然是从监狱里走出来的，应该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之间有着极大的差距。这种命运，是你们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这个机器，只不过是打破了你们的隐性生存状态，把真实的你们暴露了出来而已。这是一件效率非常高的事情，对我们的社会、地球都是有好处的。各司其职，该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大家都是成年人，请自己转变好心情，接受这个事实。”

　　“况且，你们已经不可能改变自己的生活了，如果不是我们给了你们一个去处，你们以为你们真的还能被社会接受吗？”

　　监狱门口的那片空地，直到最后一个人测试完，除了路易斯闹出的一点儿响动，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路易斯出逃了好几次，每次都被抓回来打个半死，最后索性不逃了，被卡车载着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入口处能看见“十二区”三个字。半年过去了，他在这个地方当了一个卡车司机。

　　一个普通的晚上，夜幕低垂，月明星稀，周围疏疏吹着冷风。路易斯朝窗外吐了一口痰，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架在窗框上。每每想起出狱那天的事情，他心里还有一种想把监狱长捏碎的冲动。但现在的生活也并不是什么太令人忍受不了的事情。起码，他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卡车缓慢地在公路上开着，突然，“砰砰砰——”路易斯右耳传来一阵闷响。卡车驾驶室和货箱之间有一块透明挡板，平时都是打开着的，是为了让货箱里的人呼吸通畅。但是这批年轻男孩女孩太吵了，路易斯就把透明挡板关了——反正就算关了，上面还有几个小孔，闷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