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人间烟火》》其啸

2、【2】

　　在张楚岚还很小的时候，每年都是去不同亲戚家、或者宋叔家轮换着过年的；换一家就有可能换一种年味，年夜饭的规模也不尽相同，有一桌加他也才四人的小家庭年夜饭，也有一桌十人、一共五桌的这种，彼此需要八根杆子才能打着关系的超级年夜饭。

　　所以，张楚岚是个见识过各式家庭过年姿势的孩子；但今天陆家的阵仗，在他目前为止24载的人生中还真没见识过——当宝儿开着公车，载张楚岚到陆家位于郊区的新家门口时，当咗了口烟的张楚岚看到院子里有假山（他认为是假的）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花以及果树，还有堆在旁边的成箱成箱的鞭炮类玩意，甚至还有个建造在小池塘上方，带有迷你拱桥的小凉亭时，真情实感地冒出了一声“我靠”。

　　宝儿摇下车窗，对跑过来招呼倒车停车的陌生大叔说了声谢谢，然后看了张楚岚一眼：“干嘛？”

　　“之前去陆老爷子在市内的那个家，外面没这么夸张的……”张楚岚憋住了自己想把烟头扔出车窗的冲动，“陆家这是发达了还是显富了？”

　　“这些也算不上值钱，陆家真正值钱的物件，是那些古董和字画。”

　　对哦。张楚岚望着大门口挂的式样繁琐的大红灯笼和烫金春联，还有窗户上的肥猪窗花和里屋的吊钱，懒洋洋地狠咗了口烟；刚好咗到尽头，于是就把烟屁股丢出窗外三尺远，吐了个烟圈。

　　陆玲珑从楼上跑下来接他们二人，张楚岚对陆玲珑说想去跟陆瑾拜个年（拿红包），但被她摇摇头否决了，说太爷爷现在跟赵叔叔他们谈事呢，我们这些晚辈就别去打扰了。

　　张楚岚和宝儿一起随着陆玲珑进屋，人声鼎沸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寻常说话声已经会被淹没在其中，脱外套的张楚岚不得不稍微提高音量询问陆玲珑：“你们家怎么这么热闹啊？”

　　“亲戚和朋友来了嘛，还有亲戚带亲戚的，亲戚带朋友的，比如你俩。”陆玲珑摆摆手示意宝儿不用脱鞋，“但是到了晚饭的时候人就会少一些，我们先上去吧。”

　　走进陆玲珑带路进入的二楼的某个房间，张楚岚面对眼前自带背投灯光、正放映不知名电影的投影幕布，和宛如私人影院的装潢，说出了自来到陆家以来的第二声“我靠”。而面朝投影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的鸡窝头陆琳，因为背后响动而转过头来，对他们俩笑着打了个招呼：

　　“二位新年好。”

　　“新年好。”张楚岚代替宝儿回应了陆琳，“这是在看什么呢？”

　　“《Love Actually》，我和玲珑每年都要看的电影。”

　　没看过……张楚岚如是想着摊到了沙发上，才发现这个沙发异常舒服，仿佛能把人捆牢，让他难以起身。宝儿则是坐在地毯上，拿起面前包裹了巧克力外衣的草莓塞进嘴里，“每年都看，有这么好看吗？”

　　而陆玲珑没有回答，她的重点是另一件事： “对哦，这个草莓很好吃的！”陆玲珑说着便高兴地拍了下手，“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抢一点过来！”

　　张楚岚有些疑惑，“抢？”

　　然而陆玲珑瞬间就跑没影了，陆琳代为回答道：“我家小孩都最喜欢这个草莓了。”

　　是吗？张楚岚也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发现确实不一样；正在他咀嚼这种又甜腻又清爽的口感时，就听到陆琳说：“重头播好了，我们一起看。”

　　张楚岚盯着眼前的巨大屏幕，才发现陆琳只是用的手机B站来进行投影而已。

　　“啧，”张楚岚注意到影片名被翻译成《真爱至上》，“我还以为你放的什么高级碟片呢。”

　　“有碟，不高级，但懒得拿了。”陆琳低头操作着手机，“你们看弹幕吗？”

　　宝儿又拆了包薯片开始吃，边嚼得嘎嘣脆边含糊不清地问，“弹幕是什么？”

　　“就是其他人的评论飞过屏幕。”

　　“不看。”

　　接下来，这房间的三人都沉默了下来。陆琳专心看电影，宝儿专心吃东西+看电影，张楚岚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影+屋内陈设和装潢。

　　张楚岚看了看反射着屋外光线的墙壁，起身去关上门；在隔绝了外部光源和楼下人声的同时，这个房间作为多媒体放映室的特点才显现出来，确实有电影院的感觉。

　　音箱效果也是极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还能听得出回音和环绕立体声。看了眼摆放在两侧的音箱，张楚岚怀疑是不是天花板的四个角装了音箱。

　　就在他神游的间隙，陆琳开始跟他闲聊起来：“听玲珑说你把四哥惹毛了？赵叔叔知道了四哥和任菲姐的事？”

　　重新瘫回沙发的张楚岚懒洋洋地回应到，“这事真不怨我，我哪能想到陆老爷子会把四哥被任菲大姐睡了的事告诉赵狐……董啊。”

　　如果他张楚岚再松口跟陆瑾说这些破事，就让宝儿姐把自己埋了！

　　张楚岚盯着屏幕又开始神游，就在他暗自忿忿的时候，电影开场不久的一段独白，逐渐把他的注意力抓了回来：

　　Whenever I get gloomy with the state of the world, I think about the arrivals gate at Heathrow airport. General opinion start to make out that we live in a world of hatred and greed. But I dont see that, seems to me that love is everywhere. Often its not particularly dignified or newsworthy, but its always there, fathers and sons, mothers and daughters, husbands and wives, boyfriend, girlfriend, old friends. When the plane hit the Twin Tower, as far as I know, none of the phone calls from people on board were messages of hate or revenge. They are all messages of love. If you look for it, Ive got a sneaky feeling that love actually is all around.

　　每当我为世间的众生种种而感到沮丧时，就会想到伦敦希思罗机场的接机大厅。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贪婪与憎恨的世界里，但我并不同意。就我而言，处处都有真爱。它可能并不起眼，也上不了头版头条，但它确实存在着。它存在于父子、母女、恋人、还有多年挚友之间。当飞机撞上双子楼的那一刻，据我所知，航班上没有一通通话传递的是仇恨或复仇，它们全是爱的留言。如果你用心去看，我相信你会发现，真爱，其实无处不在。

　　张楚岚刚一脸淡漠地听完这段台词，就被宝儿茫然的声音打断了注意力：

　　“张楚岚，这个很好看吗？”

　　“嗯？”张楚岚侧过头，目光与宝儿嘴角的巧克力屑对视了片刻，“开头还行吧。”

　　“这电影讲的什么？”

　　不等张楚岚开口，甚至陆琳也才刚刚张开嘴巴，身后就传来开门声和陆玲珑的说话声：“ 哎呀宝儿我可是为了帮你抢吃的，用炁跟表弟过了几招，你爱我吗哈哈哈哈——”

　　*

　　包裹巧克力外衣的草莓，好吃。

　　《真爱至上》，好看。

　　宝儿姐居然跟陆玲珑关系不错，诡异。

　　要吃饭了《真爱至上》还没播完，可惜。

　　别说张楚岚，就连宝儿后来都看得忘记吃手上的草莓；直到陆家保姆跑来敲门告诉他们要上桌吃年夜饭了，宝儿才回过神，把最后一颗草莓塞进嘴里，然后盯着屏幕上为了找自己的秘书而带着下属大摇大摆地满大街敲门的首相，边咀嚼边说：

　　“我回家还想看这个电影。”

　　“哦……“张楚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回家上网找个资源给你看……“

　　“找什么资源！”陆玲珑半开玩笑地瞪着张楚岚，“看正版啊！别看盗版！这个电影我很喜欢的，每年圣诞和过年都要看的！”

　　“大小姐，我刚看到了，这个是b站的会员专享，”张楚岚双手插兜一脸鄙夷，“我可没b站会员。”

　　“充啊！”

　　“没钱。”

　　“我靠张楚岚你至于这么抠门吗一年也就一百块——”

　　“不是一百，是一百五！”张楚岚也半开玩笑地跟陆玲珑互怼起来，“大小姐，一百块也是钱啊，我看盗版怎么了，那么多人都看盗版资源我怎么就不能看！我看盗版我光荣！”

　　陆玲珑也来了打闹的兴致，作势就抡起袖子摆出要揍人的架势；但还不等她动手，在一边帮陆琳清理场子的宝儿就悠悠然地开了口：

　　“是啊，一百块也是钱呢，够吃……我算算……唔，够吃24桶泡面了呢。”

　　“泡面？”陆家兄妹一时间都没跟上宝儿的思维，陆玲珑疑惑地看着宝儿，“为什么用泡面来衡量？”

　　“本来就是的啊。”宝儿把捡起来的零食包装袋一股脑地塞到陆琳怀里，“泡面挺好吃的，张楚岚今天过生日，我都是给他买的泡面。”

　　场面登时就尴尬起来，只有宝儿毫无察觉，舔了舔嘴角的巧克力屑。

　　“泡面本来就很好吃啊，又好吃又便宜又方便，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要鄙视泡面，”宝儿说着说着甚至冒出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冷笑话的冷笑话，“泡面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