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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这是一九二九年的春天,东方这片土地已经被战火涤荡了近百年的光景。人们依然在这片土地上艰难而顽强的挣扎着,却不知这风雨飘摇的江山,还能支撑几个春秋。
      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
      北地的春天不如南方和暖,依旧是寒风料峭,肃杀千里,就连夜晚的灯火也失了流动的光彩。
      然而夜晚总是比白天有的消磨。
      醉云间,闻名北地各省最大的销金窟,一扫白日的愁云惨淡,点起门上残缺的霓虹灯,转瞬间,冷清的门庭便热闹起来。
      朝生暮死地,方尽人间风流。
      此时的醉云间满是欢声笑语,为贺老板娘生辰,醉云间的姑娘们台上献舞,老板娘笑吟吟的在人群中四处应酬。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一时热闹非常。
      醉云间的角落,一个中年男人在暖意融融的厅堂里裹着大氅,他靠在沙发上,一手持烟斗,慢悠悠的吐出一个烟圈,另一手轻轻一挥,拒绝侍者递来的酒杯。
      “这醉云间的戏码什么时候也变得滥竽充数了?”
      身后立着的人正盯着台上的歌舞看得津津有味,听了这话回道:“有吗?我瞧着挺好的啊。”“裕卿,你瞧那个领舞的,”他指了指舞台上,“太僵硬了,身板又小,这醉云间啊,以后也不用常来了。”
      周裕卿仔细看了会儿,“我觉得挺好的啊,再说了,您本来就不能常来,”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爷,该走了。”
      连易点头,熄了烟斗,递给身后的人收起来,掸了掸衣襟,正起身,舞台的方向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嘈杂的四周安静下来。
      伴着清脆的碎玻璃声又是一阵尖叫,舞台前方乱了起来,只见刚刚戴着面具领舞的姑娘扶起一个年轻的公子,看到那个人的面孔,脚步停下来。
      张家的小儿子,和这醉云间的老板娘有些宿怨,今天来,怕不是砸场子的。
      他朝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心领神会而去。
      醉云间门口的侍者恭敬的为他打开大门,寒风迎面扑来,侍者打了个寒颤,男人却似乎未受影响,缓步走在寒风中,不疾不徐的上了车,跟刚刚在厅里还要裹紧大氅的样子完全不同。
      连易关上车门,揭开大氅,右腹的伤口已经渗出血来。将大氅盖回去,他伸手摸烟斗,没有摸到。
      副官很快便打听回来,“听说是张家的小儿子来砸场子,不过让人给劝出去了。”他边发车便说道:“听说头上挂了伤,居然还是笑着出去的。”
      “老板娘亲自出马?”
      “怎么会呢,是那个领舞的丫头给劝走的,这林老板能撑起一个醉云间,手下的人也都不简单哪。”
      “下车。”
      “啊?”副官疑惑的回头,车都要开了,这是要做什么?
      “那个领舞的丫头,带过来。”
      副官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身体斜倚着,半阖着眼,说道:“不,有卖身契直接买下来,没有卖身契马上带走。”
      “爷,您这是要……”强抢?
      “收徒!”
      “是!”
      这一次副官去的时间较长,连易捂着腹部翻出烟斗来,在车里吞云吐雾。不知过了多久,车外响起铿锵的脚步声,“报告!”
      他开门走下来,带出一股袅袅的烟气,“讲!”
      “报告长官,人没有买下来!”
      “原因。”
      周裕卿有些懊恼的皱眉:“老板娘说过了今日人家姑娘就自赎身契,这原是说好了的,她不好干涉,出多少都不肯松口。”
      “你出的什么价?”
      “一千!”
      “银元?”
      “银元!”
      连易看着他点点头,“真够败家的。”
      “爷,您挖人墙角还不放点血?”
      “说得好像你放血就把人带来了一样。”
      副官敢怒不敢言,好声好气的说:“是属下不周,我这就去把人绑过来。”
      “不必了。”连易将烟枪递给他,打算亲自出马,要一个人,他还是做得到的。
      副官双手接过烟枪,却见连易看着他的背后,笑着说:“人来了。”
      周裕卿诧异地回头,原来那个领舞的丫头,只披着件棉衣就过来了,她竟然“自投罗网”。
      “军爷。”小丫头颇有规矩的倾身颔首一礼。
      副官细细打量她一番,又瘦又小,其貌不扬,再加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丢到人堆里都找
      不着,这是收哪门子徒?练个两下子这丫头就没命了。
      “听说你要自己赎身,赎身银子多少?”
      小丫头微微紧了紧棉衣,“三百块。”
      连易点头,“应该是全部身家了,你可知我出多少?”连易慢慢踱到她面前,“一千块银元。林老板不点头就再多上一些,人,我势在必得,你觉得林老板会这么轻易地放你走吗?”
      周裕卿在一旁悄悄翻了个白眼。
      小丫头似有些无奈,“我替老板娘做了五年的管家丫鬟,这点情面总是要给我的。”
      “五年?你多大来的醉云间?”
      “八岁。这是我来此的第八个年头。”
      连易很满意,“如此早慧,又是林老板的心腹,她如何肯让你赎了身契?”
      “家母有了消息,我于五岁那年不幸与家人离散,至今方有消息,”她顿了一下,“为人儿女,自是想尽孝于膝下。”
      “五岁还可以记得这么清楚——既如此,周裕卿!”
      “到!”
      “将她家人接来,派人好生照顾着,你,跟我走。”
      “是!”
      小丫头看着连易,叹了口气。
      “好吧军爷,刚刚那些的确是对老板娘的托词。我自幼飘零,早就厌倦了寄居人下的生活,如今有了能力,自然想出去走走。”
      周裕卿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够精的。
      “既然想出去走走,又怎么走到这来?”
      小丫头终于抬起头,眼睛直视面前的人,不再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军爷,您刚刚也说过,势在必得,若是您一定要带我回去,老板娘也会为难得很。”没等连易回应,接着问:“军爷,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难不成您也缺个管家丫鬟?”
      连易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练练就什么都会了。”
      周裕卿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还会跳舞吗?”
      小丫头微微笑道:“今天人手不够,领舞的姑娘高烧,我只能上去滥竽充数。平日只做事不上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台,姐妹们赏面子,要我领舞。”
      连易点头,的确是三脚猫的功夫。
      “需要你做什么到了时候自会知晓,回去禀了你们老板娘,跟我走吧。”
      面前的女孩沉默了,北风吹得她脸颊通红,似是扛不住这般寒气,她身子抖了抖,重新抬起头问道:“军爷,即是抓人回去,总得给点卖身钱。”
      连易盯着她瑟瑟发抖的身板,意味不明的笑了,“好,回去之后,那一千银元都归你。”
      “这可不够,进了醉云间好歹还有个盼头,跟了军爷,不知要卖命到何时何月。”
      “丫头,做人不能太贪心。”
      小丫头抬头,“五年尽心尽力,老板娘给了我千金不纳的情分,军爷要我卖命,可还买得起?”
      连易朗声一笑,“买得起,小丫头,我选定了你就不会放你走。”他看了眼手表,“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船了,收拾东西走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老板娘叫我红儿,我嫌俗,改成了鸿雁的鸿,至于未离家时,我姓顾,行二,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都换我小二。”
      “好,顾小二,一刻钟后,我要在这见到你。”
      顾小二稳了稳发抖的身躯,笔直的站定,“是,军爷。”
      目送顾小二进了醉云间,连易转身上车,对站在车窗外的周裕卿勾勾手,周副官将烟斗奉上。
      “审时度势,八面玲珑,在这里倒是可以磨出来,但要真如她所说,一个自幼飘零、为人所役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胆识?”
      周裕卿很疑惑,“也许是林老板会教人?”
      “不止这一点,她叫着军爷,却没有半分做下人的恭敬谨慎。”
      连易慢慢舒展眉头,缓缓吸了口烟。
      “这些天,派人详查。”
      “属下明白。”
      “不过属下有些不解,爷到底——看上这丫头什么了?”
      车里的人轻声一笑,“倒也无甚可夸之处,若是立得住自是好的。若真不堪用,府上也不怕养个闲人。”
      周裕卿似有所悟。
      一刻钟后,顾小二如约而来,梳着马尾,套着棉衣,什么包袱都没带。
      周裕卿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开了车门:“顾小姐,请。”
      顾小二微微躬身,“有劳。”然后钻进车里,咳得震天动地。
      “在醉云间这么多年,居然闻不得烟味。”连易颇为嫌弃的灭了烟斗。
      “谢……谢军爷……咳咳体谅。”
      到了码头,周裕卿看着面上毫无血色的连易和下车就吐个不停的顾小二,隐约觉得他这一路上绝对会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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