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第八章》是金子丫

4、他的挚爱

　　安斯艾尔王室之名取自塞雅大陆的母亲河之一，意为出身高贵之人。这座老宅历经安斯艾尔家族五十七代，有十分悠久的历史，许多常青藤已经爬满了高楼和钟塔。
　　茉伊奈刚刚走进玻璃花房，就被两名护卫拦住：“茉伊奈小姐，您不便进入。”
　　她身后的路德两手一摊，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茉伊奈头一回在莫林这碰了壁，有些悻悻然：“那你们告诉他，晚餐时与我见一面。”
　　“是的，小姐。”
　　这时，花丛后传出一声细细的呻吟，仿佛是从女孩子口中发出的。一阵衣料摩擦过后，莫林从玫瑰花廊里走出来。他用手背随意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看向茉伊奈：“有什么事么？”
　　他这副模样似乎是刚刚进食完，血的气息还很浓郁。茉伊奈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道：“这不太方便，晚餐时再详谈吧。”
　　“唔，晚餐时可能也不太方便。”
　　莫林摩挲着袖口上的徽章，淡淡一笑。
　　等到晚餐准备完毕，长桌上摆好了三个人的餐具，茉伊奈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晚餐也不太方便”是什么意思。对座的黑发少女不安地看了看茉伊奈，又看向莫林，迟迟不敢开动。莫林见状，挑了挑眉道：“小菲，愣着做什么？”
　　茉伊奈第一次见他这么温言温语地跟旁人说话，不由便多看了一眼，却见位首的少年神色柔和地看向黑发少女，没有半分在议院或是在岛屿的冷漠高傲。她的心脏没来由地抽了一抽。
　　等到用餐完毕，莫林突然对她道：“等下来我书房吧。”
　　茉伊奈拿着拭手的白帕顿了顿，才缓缓点头：“好。”
　　她起身的时候，看见黑发少女的目光——苍凉、同情还夹带着些许的迷茫。茉伊奈默默地想，也许这位小姐是也将她当做莫林少爷的供血工具了。想到这里，她自己倒是先愣了一愣，供血工具？从莫林对待她的态度来看，可能不止如此。以前她总是听到传闻，私心里其实也有过不屑，如今见了实情，反而觉得自己有些狭隘。
　　血族贵族内部势力错综复杂，他们二人虽然主宰不了自己的婚事，感情却还是自由的。茉伊奈摊开自己的手掌，抿起了嘴，若是十六岁那年她的预言没有错，那么……
　　“喂，”莫林见她心不在焉的厉害，提高了声音，“到底什么事？”
　　茉伊奈回过神来，正色道：“前几天命案的事情你知道吗？”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她继续说：“今天中午班尼迪克家族的一位表小姐同我说话时透露了一些信息，我怀疑死去的血族是宅内的护卫，若是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王室和卡佩家族都会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
　　莫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神色变得严肃，冷笑了一声说：“那个护卫还是这位表小姐送到宅内的内应呢。”他走到落地窗前，继续道：“我那姨母也真是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往我身边安插眼线，一心为她的儿子铺路。”
　　听到他的话，茉伊奈的心一紧。莫林唯一的姨母，巴伦公爵的妻子——那位拥有着巨大野心的疯狂女人。
　　“她为了独善其身，不惜利用交好的班尼迪克家族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当然了，事情查出来也只是班尼迪克家族惹的祸，与她、她的儿子没有半分干系。就是不知道我这位表弟，领不领情？”
　　他说着，故意去看她的表情，却见她连眼角也没有半分波动，不知为什么一颗心从半空中妥帖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特伦斯·巴伦，当年在祭国大典上救过茉伊奈一命的温润少年，如今掌握着巴伦家族的大权，是他强有力的对手之一。自诩正人君子的特伦斯一向厌恶他母亲的阴险手段，因此母子二人的关系也并不是很好。
　　“你心中有数便好，我只是不希望斗争波及到卡佩家族。”茉伊奈微微颔首，“那么，我退下了，莫林殿下。”
　　看着栗色长发的少女离开的纤细背影，莫林扶住额头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还真是每时每刻都想着自己的家族。”
　　傍晚同茉优娜通了电话，得知一切都已安置妥当明天即可入校，茉伊奈才彻底放下心。然而谈起进入哪个班级时姐妹俩有了分歧。
　　茉伊奈自然是主张妹妹与自己一起，可茉优娜很不赞成：“姐姐，贵族班里压力那么大我可受不了，再说还有夏佐那个讨厌鬼成天欺负我，你忍心让你可爱的妹妹受折磨嘛？”
　　一向对自家妹妹撒娇没什么定力的茉伊奈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睡前热了一杯牛奶，茉伊奈坐在卧室外的一个小凉台上吹风。因为地处一楼，看到的景色也并不辽阔，眯着眼赏了一会儿月，她便百无聊赖地想去睡下。这时，台子旁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茉伊奈转头，看见那名黑发少女在月台旁踟蹰着要不要上前。她不由有些疑惑，出于某些原因，莫林似乎并不想让她们做过多的接触，所以他给这位小姐安排的房间离她的相隔甚远，正常情况下她们是不会碰面的。茉伊奈心中暗暗冷笑——指不定他怕她伤害了这位小姐呢。
　　“有什么事吗？”她不离开却也迟迟不开口，茉伊奈只好先出声。
　　“我……我叫江小菲，谢谢你上次相助！”少女突然躬下身去，红着脸大声喊道。她终于走上前，靠近了茉伊奈两步，澄澈的黑色眼睛期盼的看着她，似乎是看着救命稻草：“你，你是人类吧？”
　　对面的少女披散着长发，穿着的乳白色睡裙上还有些泥点，想必是在宅内寻找了她很久。茉伊奈的目光从她脖颈上的咬痕滑过，点点头说：“是。”
　　江小菲露出欣喜的神情，眼睛里却满是泪水：“茉伊奈同学，我知道我这么请求有些厚颜，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不知道你跟在莫林少爷身边有多久，但看得出来他没有限制你的自由。我……”江小菲垂下眼睑，“我被困在这里，没有办法给家人信息，我真的很担心他们……”
　　茉伊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和莫林少爷谈一谈，他总不会不让你见父母的。”
　　“不，没有用的，之前我的一个朋友偷偷跑来看我，拿着我的信回学院的第二天就被杀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着少女似乎开始颤抖起来，“他就是恶魔……”
　　明白了。
　　班尼迪克家族企图利用莫林与这个人类少女说不清的关系来打击他在议院中的地位，于是当江小菲的人类朋友替她传信时，那名被安插的卧底护卫立即上前追查。至于两人为何会同时惨死，却不得而知了。
　　茉伊奈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的预言，直直看着黑发少女，沉声道：“如果我说，根本不是莫林派人杀死你的朋友，恰恰相反，他困住你其实是在保护你，你又待如何？”
　　对面的女孩子握紧了拳头，泪水仍挂在眼睫毛上，她咬紧了唇，神情说不出是难过愤怒还是伤感：“我和他，不可能的。”
　　夜风开始变冷，茉伊奈看着她倔强的模样，突然感觉很疲惫。
　　她轻声说：“你回去吧，我会把消息交到你父母手上的。”
　　地处宅子最僻静的区域，在茉伊奈的卧房能够清晰地听到夏天的蝉鸣和蟀音。她关掉台灯，借着月光仔细地观察自己的手掌纹路，像是要看穿了皮囊，看进血液里去。
　　莫林·安斯艾尔，一生挚爱助其辉煌，夺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