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踪》宋南三

5、美丽月牙湖 05

　　陆琛被一阵阵的手机震动声吵得没法儿再继续睡下去，他艰难地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往床头柜摸索了几番才将手机抓稳，懒洋洋地滑过接听键，睡眼惺忪地向电话那头道：“喂？”

　　“陆队，咱们在监控录像里发现了新线索。”

　　陈艾萱有些激动的话语从电话那头传到耳边。

　　听到“新线索”三字，陆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被窝里的另一只手将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被一把捞开，恨不得整个人弹起来。

　　“什么线索？”

　　电话那头继续说着：“从咱们调取的所有监控录像里发现，这个男孩在案发当日的下午四点半左右，去过河口村的一家便利店里买了两袋牛奶糖。”

　　下午三点半出门，四点半仍然在村子里的便利店，到死者居住的酒店不过几分钟的路程，那么从便利店到案发落水地点，时间最长约为两个半小时，那么男孩的溺亡时间应该延后到六点到七点半之间，与法医给出的真实死亡时间不符，也更加印证了韩灼给这个案子提供的另一条可靠思路。

　　陆琛屈起膝盖，用手肘抵在上边儿，手指按在两头的太阳穴揉了揉，有些鼻音的声腔透过电话传至那边：“三点半到四点半期间，除了便利店，那个孩子还有没有在监控录像出现过？”

　　河口村几乎大街小巷都布满了监控，按道理说，孩子出现在监控录像下的概率会很大。

　　陈艾萱迟疑了半分，说：“……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

　　陆琛又问：“监控都排查完了吗？”

　　“三点半到六点这期间的监控基本上都已经排查完毕，目前正在重查，看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陆琛听到此话，脸上呈现出深思状，抓了抓睡得凌乱的黑发。

　　半晌，才回复陈艾萱：“行，我知道了。”

　　南滨市的气温在持续下降，无不在警示着市民们冬天已经临近了，该穿秋裤还是得穿秋裤，南方的冷空气可不是纸老虎。

　　身高相当的俩人穿着一黑一灰的长风衣，迈着长腿快步走进市局办公厅里，往局长办公室走去的路上时，熟悉韩灼的几人见到他的到来，眼中除了惊诧以外，更多的是喜悦。

　　陆琛走形式地向局长严复轩请示，让韩灼作为顾问参与案件调查，严复轩那被岁月蹉跎的沧桑脸颊上，露出几分凝重。对于韩灼，他所担忧的也仅仅是那孩子的年龄与资历，不过当他想起严复轩和他说起韩灼时的自豪与骄傲，笑了笑，最后还是和当初一贯态度，只对陆琛说了一句话：“自己要把握好分寸。”

　　一向喜好凑热闹的林逐光见到来人，像从前那样裂开极为灿烂的笑容看向韩灼，嬉皮笑脸道：“嘿，韩灼弟弟，好久不见。”

　　韩灼淡笑给他一个回应，乖巧地唤了他一声林警官，这一声“林警官”可把被老大压榨已久的林逐光给乐呵坏了。

　　还在电脑旁认真敲击着键盘的陈艾萱给了林逐光一个白眼，低低地“呿”了一声，满脸都写着“林逐光真是个幼稚鬼”。

　　林逐光回她一个“老子开心，你能怎么地”的嘚瑟模样。

　　何厌卿在一旁看着林逐光与陈艾萱这俩警队里的冤家，只能无奈地笑笑，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长叹一声，俩人从大学开始就一直互怼到现在，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从没有过消停的时候。

　　陆琛曲起食指关节，在陈艾萱身旁的桌子敲了几下以示警醒，给她一个“闹够了就给我干正事”的严肃神情。

　　陈艾萱被老大的骇人气场给震慑了一番，收回脸上变化丰富的表情，将电脑里调取出来的重要监控录像再度播放出来。

　　监控录像显示下午四点二十八分，男孩走进便利店，在摆满糖果的架子上拿了两袋牛奶糖，四点三十分，男孩将一张二十元的纸币递给便利店店员，四点三十二分，男孩将店员给他找零的十元塞进裤子口袋里，随后监控就显示其走出了便利店。

　　而四点三十二分，是男孩出现在监控里的最后时间点。

　　走出便利店，再行走到小路入口需要三十分钟左右，那么如果是通过小路走到落水地点，仅需半个多小时，这就与男孩溺亡时间比对上了。

　　就案件侦查方向的改变，陆琛召集警队涉案工作人员进行了一个会议，将任务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警局里的有关该案件的侦查人员又一次地变得忙碌起来。

　　陆琛决定与韩灼结伴驱车前往河口村再度进行勘察与走访，希望能够发现一些之前所被忽略的线索。

　　开车前往河口村的路上，韩灼靠在椅背上不言不语，像是在深思熟虑些什么，见状，陆琛面露疑惑：“想什么？”

　　韩灼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过来，目视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高速公路，说：“尸检报告里并没有提到找零的那十块钱。”

　　陆琛倒不觉得奇怪：“我们检查过好几次尸体着装，那孩子兜里什么都没有，应该是在水里挣扎的时候裤袋翻了出来，钱不见了也属于正常状况。”

　　韩灼不否认陆琛对此的看法，但仍然觉得有些地方解释不通。与此同时，韩灼再度将案卷打开，翻出了男孩尸体的现场照片，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

　　许久，韩灼才将照片资料装回了案卷袋里。

　　陆琛倒是好奇韩灼会有什么新发现，便问：“怎么样，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妥吗？”

　　韩灼摇了摇头。

　　但他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对方会是什么人，能够让一个孩子对他如此信任，并且自愿地跟随他一同前往那个地方。

　　当他们来到河口村的时候，这个地方似乎变得更热闹了一些，按理说出了命案游客应当会适当地减少，然而，当他们下车走进村子的时候，才发现一群记者正围着几人在进行采访。

　　“您作为河口村的村长，对于这起落水案怎么解释？”一名女记者将麦克风递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面前，他看起来七十岁左右，满头灰白，脸上褶皱明显且有几分不知所措与紧张。

　　“既然河流又深水流又急，为什么一直不建造护栏？河口村作为近几年最热门的旅游景点，一定赚了不少钱，是否存在着贪污腐败？关于这个孩子溺亡一案，家属表示并非意外，那么又是否存在着包庇村民犯罪？”

　　一旁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憨厚，但也不失几分威严，他凑到麦克风前：“警方已经着手调查这起案件了，但就目前证据表明，这个案子很大程度上是个意外，并不存在所谓的包庇犯罪，作为人民公仆，我们绝不会姑息任何犯罪！”

　　“您作为派出所所长，与您的大批警员在山中找一个失踪孩子，可搜寻了一夜都没有搜寻到，却在第二天下午被目击者游客所见，这其中还没有包庇吗？怎么能让人不多想？”

　　被称为派出所所长的中年男人振振有词地反驳记者犀利又刁钻的问题，不停地提及人民公仆，套路一般的官话听得陆琛耳朵几乎要起茧子。

　　不过让他最为无言以对的是，这个案子警方尚且并未向媒体公布是意外落水还是蓄意谋杀。而且案子还在调查的中期阶段，这些记者怎么比警察还会破案？陆琛心里这么想。

　　站在陆琛身后的韩灼依然一言不发，一直在眺望着河湖连接处，又转过身，视线扫过那一幢连着一幢的乡村别墅，大型的游乐措施机器不停地运作，但他依然能够感受到这里尚存的朴素风气。

　　难缠的记者离开以后，两人都叹了一口气，好似刚应付完一个大麻烦后的一阵放松。可陆琛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他走上前去，亮出了自己的证件，对着满头花白的老人说：“村长您好，有点儿事想和您谈一谈。”

　　中年男人看到了亮出的证件，正要说话，陆琛便机灵地率先伸出了手，露出礼貌的笑容：“所长您好，市局刑侦一队陆琛。”

　　中年男人愕然了半秒后，也露出招牌笑容，握上了他的手：“陆队您好。”

　　当地派出所所长和陆琛礼貌寒暄了几句之后，以还有其他公事繁忙先行离开，表示不耽误市局的侦破工作，但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和他说就是，还不忘在最后说一句大家都是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是理所应当的。

　　陆琛听到他激动的言语着实难以掩饰内心的尴尬，讪笑着目送他离去。

　　再次默默在心底里叹息，他果然不适合和官场的人打交道。

　　陈荣光当上河口村的村长已经三十年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乡遇到这样的事情。并且对于这样一个习惯了此类平淡宁静生活的老人来说，无疑也是很大的触动与打击。

　　面对记者时的慌张与不知所措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陈荣光那到了古稀之年而特有的沙哑声音对着陆琛亲切询问道：“陆队长，要不要去我家里坐坐，我那儿还有没开封过的好茶，咱们可以边坐边谈。”

　　陆琛听出了陈荣光语气里的“贿赂”意味，连忙婉拒：“村长，我只是有几个小问题，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而且局里追得紧，时间也没剩多少了。大家都想早点破案，您说是吧。”

　　陈荣光明白了陆琛的意思，也没多说什么其他的话语，便开门见山，语气依旧十分和蔼：“那陆队长，是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就是想向您了解一下村里的大致情况。”

　　陈荣光有些疑惑不解，似乎因为陆琛的问题范围太广泛了。

　　“死者家属与您村子里的一位村民起过冲突对吧。”

　　未等陆琛问完，陈荣光回答道：“你说的是阿丽吧。”

　　陈荣光觉察到陆琛面露一丝疑惑，便解释道：“就是周薰丽，村子里的人都叫她阿丽。”随之，他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阿丽的脾气确实是不太好，但她对来自己摊子买东西的游客肯定都是客客气气的，做生意不都这样？至于那次争吵谁对谁错，大家都有自己的看法。其实啊，她就在咱们村子住了一年，我对她了解也不算是特别深。”

　　陆琛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警觉，问：“您刚刚说，她只在村子里住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