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 24 章 ...

  •   这是第几次了?想要救人,终成自害。叶峥并非真正的天真之人,他如此这般,不过是想遵守那个烂好人老爹的家训啊!
      对了,他爹可不就是做烂好人做死的?想到这一点,他懵了,却又想明白了。
      “咳!咳咳……”他剧烈地反咳,却是徒劳。手脚与冰冷的地板融成同样的温度,分不清身前的女子是在无声地笑,还是他已听不见声音。麻痹感逐渐在体内蔓延,他闭上眼,忆起那西江上的胧月夜,幻惑的青光,白衣的修罗。
      他望进那月照寒江一般的回眸,便是一处他从未踏足的竹林,是那个扶摇直上的孩子。
      被青光照后的多数个夜晚,他总会做这样奇异的梦。
      明明身体是痛苦的,却能想起这么多,难道这次是真要把这活了二十四年的小命交待了不成?叶峥还来不及思索这种被美女亲一口亲死的鬼,可还有什么讲究。
      比如现在,他都倒在地上了,还被提了起来,那双柔软的唇又叠上了他的,刚才火热得要命,现在又变得冷冰冰的。
      “唔……”
      全身乏力,思绪却是明晰。他忍不住哼出一声,那唇又撬开了他的。这是要把他亲到死么?没想到他叶狗剩也有这种牡丹花下的死法,只可惜手脚使不出力气,不然还能反抱一下。
      人之将死,又何必在乎那是怎样阴狠的女人,是谁的妹子?她长得和那人如此神似,如果他还有力气睁开眼,或许还能……
      背后有些凉,发丝轻盈,在他的脸上流淌,滑落,飘曳着。是风。
      门,何时打开了?为何他的意识还如此清晰,本来渐已麻痹的唇舌又有了真切的感觉,那探入的活物比之前生涩了些许,还用手指伸入彼此交叠的唇瓣中,顶起他一边的虎牙,将他的嘴张得更开了些。
      ……为何掰我?
      他在纠缠的唇间吐息着,往对方微张的齿间伸入他的舌,“嗯……”一个回吻,似乎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但这道力气却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竟然双手也攀上了她的肩。
      恍惚之中似乎还听到她在说着什么,狠戾地,有些吵嚷。叶峥发现他竟然渐渐能睁眼了,莫非这就是一瞬间的回光返照?她的声音也在耳边清晰,但听起来似乎有些远。明明就和他缠绵在悱恻,虽然是要取他的命,但那鼻梁就和他贴着,长长的睫毛扫在他的眼睑上,致命却又旖旎。
      不对。
      知觉越来越清晰,叶峥发现他这是从刚才中毒的混沌感中逐渐解脱,一道腥味伴随着口腔内的刺痛,粘稠地滑入喉咙……“喝!”他猛地一把将身边的人推开,紧紧扣着喉咙,开始剧烈咳嗽。
      “我没有要他的命,你倒是如此紧张。”女子阴狠娇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叶峥看着自己吐出的黑色液体,隐约中还冒着泡沫。
      她一直在看着他,那亲他的是谁?
      不,他已经知道了。
      锁在喉咙上的手缓缓向上,指尖触到那有些烫的唇,他眼前除了爱如,还有一个人。
      是那个化成灰也忘不掉的身影。
      只是……他可没试过,也没联想过他嘴唇的滋味,怎么会知道是他!
      “陶……雪义?”叶峥捂住嘴,他竟然是被陶雪义亲了?不禁又回忆起刚才的感触,又是一股反刍的感觉从腹部涌上喉头。
      陶雪义半蹲在他的面前和爱如眼神对峙,他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那身直裰上带着风尘雨水的痕迹。爱如已把尖锥横在眼前,苍白的脸上满是殊死的神色,她手上一振,三把尖锥张成扇形,尽管孱弱的身体犹似扶风,却无退缩之意。
      “你竟还记得这个毒如何解,呵呵。然而你却是那卫戎都统派来的人……”爱如锥扇掩唇,遮住了一道面无表情的笑。
      陶雪义下巴微扬,虽是身朝向她,脸与眼神却丝毫不与她相对,冷酷傲慢,依然负手。叶峥只觉得体内翻云倒海,但知觉已经彻底回复如初,却是更增痛苦,他看陶雪义没有再像前日那般出手不由分说,然而看到爱如那副飞蛾如愿模样,竟是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忧。叶峥自知,并非是担心前一刻还要取他性命之人的安危,只是他唯一确定的,是眼前的这两个人是彼此的亲人。
      他无法想象爱如遭遇过怎样的人生,陶雪义的人生更是让他不敢去想,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一种难解的情感从心中生起,让他不得不去在乎。
      “雪义……”男人吃力地撑起身体,却是被腹腔的涌动感硬生生压了回去。
      被叶峥呼唤的人眸神流转,余光瞥向眼前的女子,清淡的声音虽依旧带着那道独特的气声,却是透着强硬,“若不想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哼……”爱如嘴角勾起,接着是冷笑,“呵呵,我听说卫戎都统手下都是阉人,你是么?”说着,她仿佛刻意地,模仿眼前人把下巴扬起,回敬对方那傲慢的眼神以不屑之意,她见陶雪义无言,又道:“哈哈哈……没想到你竟然会当那狗皇帝的奴才!是他们逼迫你?还是你自愿?”
      “说啊!你是么?!所以你这样害我,这样骗我,对不对?!你根本不是人了,对不对!你不是满哥哥,你是阉贼,你是狗皇帝的奴才!”
      激昂的言辞振动了从门缝流入的风,黯然的灯火晃动,忽明忽暗。
      这女人是真的不要命了,要如此激他?叶峥在地上又吐出几滩黑水,脸上竟是被这两人又惹出一身冷汗。
      “对。”陶雪义转过脸,朝爱如勾笑,踱步朝她缓缓走去。爱如神经一振,捂住胸前的伤口,摆起架势,却是不由得脚跟后移。
      “十七年了,你认识的那个人当年只有十岁,区区几载童年相识,又算得了什么?”
      背后已是墙壁,爱如无路可退,眼看着陶雪义逼近身前,她瞪视,被回以的是冰冷的睥睨。陶雪义望进她的眼,女子的眼神从狠毒之中又蕴起一丝凄然。
      “你要杀多少皇爷与我无关,但伤害这里的刺史,我不允许。”
      “嗬?”爱如抬脸,“原来他与你关系非比寻常?”
      陶雪义双眼微微一狭,不透眸光的睥睨仿佛无形束缚,爱如的身体颤抖,叶峥艰难且茫然地看着两人,不知不觉之间他竟是侧耳听起他们的话,心跳也在不经意之间愈来愈快。
      “不是。”陶雪义回答得简洁。
      叶峥听到此处猛地抬头,却见纤纤手指越过陶雪义,向他指来。
      “那他呢?”
      “……嗯?”被指着的男人一脸茫然,不料,女子的话音刚落,袖中一把尖锥滑出,作指之手猛力一甩,一道锐光破风,在叶峥的眼前飞来!
      “嗯?!”此刻的叶峥反应不及,电光石火之间,就连以手入刃都来不及了。
      陶雪义似乎早已料到,只听他轻哼一声,迅速拔出的软剑如灵活的鞭,将爱如射出的暗器当空击落。叶峥从手背后睁眼再看,陶雪义已是将剑横在爱如颈上,几缕青丝断于剑锋,滑落在地。
      “原来如此,他也不能杀……呵。”爱如淡笑,闭上一双含泪的眼。
      “陶……咳咳!你、等一下!”叶峥奋力站起,不顾眼前的昏黑朦胧,便是冲了上去!
      “?!”陶雪义觉得左手被猛地一拽,无光的眸中闪出了第一道惊愕的神色。叶峥站不稳,拽到了陶雪义的袖子便重力一倒,硬是将他向后扯了开去,他连忙收剑,冲那个宛如秤砣一般的男人喊:“走开!”
      爱如睁眼,竟也呆了。
      “你……快走吧!”叶峥抱着陶雪义的袖子不撒手,半跪在地上,陶雪义欲将他甩开,无果。叶峥继续对爱如道:“走……!”
      衣服发出啪啪的开裂声,陶雪义被扯得再也站不直,尽管昏暗之下无法辨析,他的脸色已青白交错,他强忍着挥剑砍人的冲动,见爱如开始动作,他提起警戒正准备接下随时破风而至的锥器——
      灯火沐风,光摇影动,暗器没有如期而至。爱如疾步越过两人,捂着胸口的伤,轻盈地破门而出,溜进了黑夜。房中只剩两个身体被拉扯得歪七斜八的男子,听着女子的脚步声在屋外渐远。

      叶峥再醒来时,天已微亮。
      身体仍有些乏力,一股腥锈的味道弥漫在口中,他张开嘴,却觉一阵刺痛,是下唇伤了,手指一触,血块在伤口凝结,本来就生得厚实的嘴唇在发肿,他一模……已是想象得出有多不堪。
      心中叹息。叶峥平躺在床,恍惚中隐约记起昨晚的遭遇。
      他被男的亲了,不,他是被一个女的亲了之后又被男的亲了。然后他还差点丢了命。脑中一片混乱,他轻揉肿胀的下唇,“嘶!”好疼。到底是怎么伤的?
      嘴里全是腥味,不觉间又有了反刍感,他强忍着,看向照入窗棂的阳光,却发现床边还有一个人。
      “喝!”男人乍然惊醒,本应乏力的身体触电般弹了起来,床板发出吱吱丫丫的声响,他看着对方,手往嘴上捂得更紧,支支吾吾道:“陶、陶、陶雪义!”
      坐在床边的人朝叶峥摆过脸,扫了扫他那张惊愕的脸,又转过身去。叶峥见他沉默,手里捧着一碗水,依约冒着热气。
      “醒了就把这个喝了。”陶雪义把热水往床沿一方,从怀里拿出一个陶瓷小瓶打开,叶峥看不清他倒出了什么。
      “你……”叶峥懵了,看了看那碗水,又看向陶雪义,见他果然一身直裰穿了两日未换,身上都是雨露的痕迹,看起来风尘仆仆。
      “喝了。”陶雪义将瓶中的粉末倒入水中。
      叶峥无心在乎那碗变成褐色的液体,问道:“你怎么回来的?”
      “这不必问。”陶雪义收回瓷瓶,“喝了。”
      “不喝。”
      陶雪义蹙眉。
      叶峥见他朝自己望来,表情虽是含怒,却是一副倦容,双唇比之前更显苍白。莫非这几日他从未休息?
      “你可还好?”
      “什么?”
      “我在问你身体如何,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这两日你可有休息过?景柯他们呢?”
      “呵。”陶雪义瞥他一眼,“你居然反过来关心我,可想过你差点被人下蛊?”
      叶峥一惊:“蛊?”
      陶雪义转过头去看向房中一隅,仿佛是故意不去看叶峥。他一手拿起床沿上的碗,朝叶峥脸上又递了过去,冷声道:“你还喝不喝。”
      叶峥抚着发痛的唇,接过碗,水还很温暖,不知陶雪义是何时去烧的热水,而笑银……不知是否已经起身了?他凑近一闻,碗中的液体气味怪异,不禁问道:“这东西是解药?难道我中的蛊还未好?”
      对了,他是怎么好起来的?想了须臾,他记起了,脸上猛地一热。
      “还未。”陶雪义站起,朝房门走去。
      “慢着、你要去哪里?”
      窗外晨光明媚,潮湿的地面浮着微光,陶雪义没有回头,他拉开房门,地板上流进一缕光。叶峥手里捧着碗,又见陶雪义头也不回就要走,他正想追,起身的同时碗里的水溢洒在地。陶雪义听着身后零乱的声响,回头见叶峥动作蹒跚,眼看就要从床上滚下去。
      “你做什么?”陶雪义见他如此,竟也愣了。
      身体何以变得如此迟钝……叶峥心焦,不利落的手脚显得模样狼狈,只能紧紧地把对方望着。陶雪义被望得有些无措,那着急迫切的眼神……怎么如此像一只小动物?
      陶雪义走回叶峥身边,见汤药已经洒出大半,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将对方扶起。叶峥虽是喊回了陶雪义,却是词穷,唯独双眼仍在凝望,陶雪义被望得不自在,一边搀扶一边别过脸去,心略慌,动作也不甚温柔。叶峥龇牙,是手臂上的伤在作痛。
      “把药喝了,气力才会好。”
      “唔……”手臂上的伤口不堪对方略为粗暴的拉扯,叶峥吃痛,只好抓上那只过于用力的手,“疼……”那只手骨节分明,纤细又力道十足,却在他的掌握中抖了抖。叶峥发现陶雪义竟然僵住了,也没有多加在意,继续掰开那些冰凉的手指,将它们带离他的伤臂。
      嗖。陶雪义把手迅速抽回,往袖管里收了收。他没有忘记叶峥这伤的来历,只是浅叹一声,拿出怀中的瓷瓶往男人身上一丢,道:“以后莫再管她,除非你还想死。”
      “她……?”叶峥自然知道他指的的是谁,“我也不想管,只是……你是不是还要杀她?”
      陶雪义听着,只觉一道压抑的情绪自胸口腾起,他没有面向叶峥,却是冷笑:“你何以如此在意她?”
      冷漠的反问听进耳中,叶峥火起,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不是在意她,而是……!”见陶雪义脸死死地别向一边,他咋舌,顾不得是否会得罪这个狠辣的人,便是抓住对方的肩把人朝自己一转,瞪视道:“那是你的亲人,她对你如此重视,你何必要故意伤害她,她会如此,不也是因为你?难道你真的没有心么?她再奇怪,再狠毒,也不过是个女人!”
      陶雪义被叶峥突如其来的强硬惹得怒目回视,对方却是丝毫不在乎他眼神的警告。
      “我只是不想你……伤害自己的亲人。”
      “我……”陶雪义一双淡眉紧拧,本是苍白的脸上满是凝重。他的瞪视被叶峥的大眼直直盯着,那眼中仿佛烧着火,是愤怒,是责备。陶雪义被他盯得难受极,干脆双眼一闭。
      叶峥见到这副似曾相识的模样,便也愣了。薄薄的眼皮颤动,藏下了暗涌的情绪。这副宛如放弃防备的姿态,既是倔强,又是慌张,隐隐还带着一丝凄楚。
      “我没有心。”闭目的人,轻柔的声音果决。
      叶峥只得到这么一句荒唐的话。
      “我是太监,我不是人。”
      淡然的声音,仿佛一根根冰铸的针,绵绵密密地刺进叶峥的心。怦怦、怦怦……思绪空茫,无法思考,只听得自己胸中的悸动,竟是每一阵都在隐隐作痛。
      陶雪义脱出他的禁锢,起身离去,步履自如,却是眼睫低垂。门外的阳光耀眼,他不敢望。
      “雪义……”叶峥不知该如何劝他。
      若景柯未回,他一定是要再到主子的身边去。
      “你不是不知道何为仁义,你明明对景柯就有,对爱如难道就……”
      “我没有。”陶雪义站在门槛前,手伸过屋檐的影子,掬起一捧光,“我这个人最不讲的就是义气。”话落,握拳收入袖中,走入光辉,摆袖而去。
      “陶雪义!”叶峥徒劳地喊着,消失在眼中的背影冷漠决绝。
      如果我讲义气,我就应该早早死在那个地方。
      心中低语着,陶雪义冷冷地笑了。他穿过庭院,被独留在房中的男人没有追过来。门旁的马儿鸣着,树影下的漏日星星点点,两只喜鹊跳出树荫,在光中嬉戏。
      真亮,这里和童年的故乡很像,日晒烫人。他抬头,把阳光铺在脸上,满满的,仿佛十多年前的自己。
      只是那时的他从不会像这样蹙眉,不会这么忙。
      翻身上马,他一挥鞭,蹄声滚滚,便是绝尘而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