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海》远眺青山

4、鸣蜩

　　“你就是双小健？”
　　在接待室内由经理陪着喝茶的当中一位警察放下瓷杯侧身询问。
　　双小健站在方桌一侧，点头，双手绞缠，小腿微微打颤：“是。”
　　“我…”
　　“不是。”
　　深吸口气，顿了下，他想好措辞，试探着问道：“您们找我？”
　　“什么事啊…”
　　王强关好接待室的门前走几步，俯身去帮经理煮水。先头说话的警察打开随身携带的录音笔，温声开口：“小伙子不要紧张…”
　　“这样…我们问什么，你如实答就行。”
　　“配合一下。”
　　“嗯嗯。”
　　双小健眨眼，应声：“您问。”
　　“郑明。”
　　警察倾身，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认识不认识？”
　　“郑明？”
　　双小健思维停滞三秒，回转后诚实摇头，诺诺道：“不认识啊。”
　　“这个人…”
　　警察闻言凝眉怅叹：“这个人昨天下午为你们单位送的建材，返程的路上…”
　　他微微垂首，截住话语端起瓷杯小口啜茶。
　　茶炉上的陶壶壶嘴处冒出大量白色水汽，王强将陶壶拿下，搁在茶盘一角，然后暗暗踩了坐在身侧饶有兴致瞧热闹的经理一脚。
　　“续茶啊。”
　　“猝死了。”
　　双小健怔愣片刻，继而恍然，坦诚道：“是，是有人来送材料。但是…我并不清楚哪个是郑明啊！”
　　“好几个人。”
　　“第一次负责，第一次见面。点完货交了回单那些人就走了。”
　　“时间…”双小健微微侧脸，唇角轻启，盯着窗外广场上随风摆动的枝条细细回想。
　　经理为两名警察续上茶水。
　　“就是下午五六点的时候。”
　　方才一直没有开口的警察打开手边的档案袋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双小健：“你看看，这就是郑明，当时有留意过他吗？”
　　双小健探手接过，现在心下有了底，动作间自然许多，面对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察，亦没那么紧张。
　　“这…”
　　他垂眸瞧了一眼照片后证实道：“有。”
　　“当时我就同他讲过几句话，而且…”双小健顿了下接着道：“因为他是带头的那个，所以接触较多。”
　　“那当时你觉得他身体怎么样？”
　　“什么？”
　　双小健微讶，踟蹰片刻后谨慎答道：“还行吧，我懂得不多，只是瞧着那人面色不太好。”
　　闻言，两名警察俱都缄口不语，接待室内霎时静了下来，只闻得屋外风雨裹挟着枝叶相互拍击的杂乱声响。双小健忐忑咬唇，绞动手指，不晓得他们接下来还要问些什么。
　　“我就说嘛。”
　　经理再次为两人续满茶后闲闲开口：“警察同志，这件事根本就和我们家小孩没有关系的呀。”
　　“你瞧瞧，你瞧瞧。”
　　他将空下的陶壶递给王强，示意他再去接些水来。
　　“还带累两位跑这一趟。”
　　经理倾身探手热情相请：“吃茶。”
　　“吃茶嘛，啊。”
　　客车抵达市区后单增抽神扫了眼司机驾驶位前悬挂着的电子表。
　　3点17分29秒，五月十五。
　　双小健同经理还有王强一起客气的将两名警察送至阶前。
　　“咍！”
　　王强待警车离去后悻悻道：“我当是什么事，妈的方才…这二位刚来的时候。”
　　“真吓了我一大跳。”
　　双小健附和点头。
　　“还以为你这小子摊上大事儿了。”
　　双小健：“……”
　　经理双臂交附于胸前，斜斜倚靠在阶前廊柱上，望着雨幕凝神片刻后转向王强同双小健疑惑道：“一桩没头没脑的事故，怎么寻到我们这里来了！”
　　“真是毫无缘由。”
　　“倘若爆出去…”经理蹙眉扶额，想到此处简直要以头撞柱。
　　“未售先火！”
　　双小健：“……”
　　王强反应过来，与经理四目相对：“黑火。”
　　单增脱下外袍罩在身上，冒着雨，循着水迹清浅的地方大步向客运站附近的地铁口走。背上的行囊被罩在衣袍下，随着迈步的幅度一晃一晃，远远瞧着，似是负了个人一样。
　　街上擎着伞往来不多的行人们纷纷侧目。积水打湿靴尖，绕开一个浅坑后，单增进站。拿下衣袍走了两步复又停住，顿了下转身沿着来时的方向向外走。
　　雨骤风急，一阵寒露排面扑来。
　　他重新披上外袍，抹去面上的湿痕，在站口处的报刊亭里买了份市交通图。
　　“黑火…”
　　经理抿唇。
　　“也是火。”
　　王强：“虚惊。”
　　双小健站在一侧默默充当背景板。
　　“那么…”
　　经理沉吟，继而偏头看向他们两人：“既无事了，就各忙各的去。”
　　言罢，掏出手机，一面检索信息，一面转身进了办公楼。随后王强抬脚，快步跟上。
　　待两人离去，双小健站在廊上又看了一程子雨。
　　风声鹤唳，于他而言，这，确确实实是一场虚惊。
　　三号线。
　　比对着站厅墙面上的线路图研究半响，单增择定车程，然后按着操作流程顺利取票，只是过安检时警报声响，机器附近的警务随即礼貌地将他请去一侧。
　　“来来来。”
　　“这边来。”警务一面按下对讲机通话，一面避开行人，遣着他向警务室走。
　　“做什么！”
　　单增茫然，迟疑地提上行囊拖着步伐跟上。
　　一时间，仿佛凝滞。周围或远或近，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
　　“我天！”
　　身后有女子小声惊叹：“长发哎，好高的个子…靠，你瞧啊，这人好帅！”
　　“帅毛啊…”
　　男子不甘地嘟囔声遥遥传进耳里，单增梗起脖颈微微偏头，额前发丝垂下一缕，将半边侧颜遮住。
　　“来。”
　　警务拧开门，请单增进去。里面执勤的另一位警务坐在办公桌后探手示意他坐。
　　“身份证带没？”
　　单增点头，谨慎地在警务对面坐下后道：“带了。”
　　“拿出来看一下。”
　　警务温声开口，接着询问：“你是藏民？”
　　单增点头，擎手探进衣襟内兜。先前带他进来的那警务自饮水机旁接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后打趣同事道：“一打眼就该晓得是藏民嘛，这都瞧不出来，啧。”
　　“你知道嘛！”
　　坐着的警务板正面孔怼了回去，比对核实过单增的身份后将身份证递还给他，接着重又挂上笑脸：“知道为嘛叫你过来不？”
　　单增摇头。
　　警务探出一指点点挂在他腰侧的银鞘短刀：“这个…”
　　“不能带着进站、上车。”
　　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无意识下滑，单增轻轻攥住腰刀，拇指沿着鞘外雕琢的纹路细细抚过。
　　警务郑重开口，语气不无歉意：“是规定。”
　　“你…”
　　“可以理解的吧。”
　　单增沉默听完，起身，拎上行囊。
　　“可以。”
　　“我走。”
　　双小健浑浑沌沌地熬到下班，出门行至廊下时这场雨已然停了。天边昏沉的云层破开一道裂口，倾泄出万道霞光，不远处的高楼巍然矗立，循着光，墨蓝色的玻璃墙面被晕染上暖橘般的色泽。
　　他与一株翠绿的乔木擦肩而过，错身时，新枝微晃，延展探出的嫩芽上坠下一连串细小水珠。
　　空山新雨，好一场凉。
　　望山跑死马。
　　单增行一程，歇一程。走走停停，依着交通图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暮色将起，斜阳西照。天空半壁赤色，半壁黑色，中间隔着一道灰色的云幕。他沿着长街阔步走，举目四望，中途寻了位带着孩子遛弯的妇人仔细问过。在她的指点下，方才于长街的另一侧寻到那个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