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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七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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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圣旨(更确切的说法是密旨)的夫妻两个神思恍惚地回了家,谁都一样无心晚餐,饭菜由厨子们几番端上放凉又端下重热,就是没人动,把厨子们急得一阵儿的搓手,祁广德虽然不知道这段历史,却也是懂得轻重的。旨意又是他抄写的副本,内容是不可说不可说的,自己能活着直到那道旨意面世之时吗?
素儿更是满怀心事,老康这是扔了烫手的烂山芋给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只是老四有可能不舍得自己死,可是这现实吗?在老四眼里自己哪里做得了他登基的拌脚石?祁广德见过驾的事任谁都瞒不了的,唯一可赌的便是等老四登了基,他内忧外患的来不及想到自己,过了两年自己当然得依照老康的意思毁掉这遗诏,当然拉,毁掉遗诏等于毁了自己的生命,至少是失了自由,再不得见天日。
厨子们终于失去了耐性,把几种素儿爱吃的菜挟在碗里,混了些饭一起端到素儿手上道:“格格好歹也得吃一点,饿着连脑子都动得慢了。”素儿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厨子们的样子有点迷惘之色,有些木然地接过了碗筷,见厨子也如法炮制地给祁广德也端上一大碗,样子有点象蹲在地头吃午饭的老农,不由得笑了。
不知饥饱地吃完了,素儿突然来了灵感,让人把侍卫头叫来,侍卫头进这屋是破天荒头一招,不免有些急促。素儿也不多搭理,拿了两个和盛密旨的盒子差不多样子的盒子,用封条封了,上书“宜妃娘娘封存”和“德妃娘娘封存”字样,把盒子递给侍卫,侍卫自然知道这两个盒子给谁,躬身施了礼退出去,不出意外,应该会立即派侍卫送到京里的后宫中。
但愿这“疑兵之计”能解决一些小问题,老四再怎么样也不敢动了太妃的,查自己当然也是没用的。祁广德起初不知道素儿要干什么,很快就露出了然之色,嘴角透出笑来。
老康这次返京较快,也许是身体原因让他提早回銮了。到了十一月,素儿仿佛看到了死神对老康的招唤,虽不知道老康会怎么死,但那个时刻无可避免,正一步一步走来。老康下旨让素儿进京,又让祁广德随威廉出洋半年,无非是让祁广德躲灾,等局势稳了再回来,也让素儿少一点制肘。祁广德不敢抗旨,却又不愿遵旨,在不知道素儿的情形之前他不肯独自离开,只到威廉住的教堂里暂时住下,尽力推迟行期。
素儿依密旨换上了太监服,又化了妆,低着头跟李德全辗转去了畅春园西暖阁。老康在这里度过了他的最后一刻,而李德全和素儿是最全面的见证人。老康设计好了要和老四在这里作最后的较量,设计很简单:老康装病试探众阿哥,全面戒严了诱老四前来,稍露不孝即废了老四。老康这么做是因为老四一向装得好,很多事就算知道是老四做的,可老康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或者更确地说是没有上得了台面的证据,于是,无论素儿如何笔伐,老康就是不肯放弃这个决定,尽管这个决定的成败在于京里各护军对老康的绝对忠诚。
老四很快作出反映,晚到了半天,胸有成竹地进了西暖阁,行了礼之后对李德全道:“皇阿玛有遗诏:皇四子胤禛深肖朕躬,传位于皇第四子胤禛……”
老康惊怒异常:“你想造反吗?”
“儿子不想造反,儿子只想说一个事实:那就是皇阿玛即将传位于我。现在只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皇阿玛龙御归天了传位于我,另一种是皇阿玛自责愧对祖宗婵位于我,皇阿玛难道要儿子为您起草罪已诏吗?”老四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缓,没有任何起伏。
“来人,速把胤禛逆贼拿下!”老康高声呼喝着,脸气得通红,两手颤动得越来越厉害,一口气已是接不上来,颓然地瘫坐在榻上。
“皇阿玛真的是老了,居然没发现布防之人全都换了?噢,是儿子忘记说一声了,在皇阿玛下旨换防时,儿子顺道把人全换成儿子的人了。皇阿玛何不在榻上好好歇了?要是就是歇过去了,儿子也好为皇阿玛歌功颂德,不提您办的那些愧对祖宗的事儿啊。”老四意态悠闲,薄唇轻启,吐露的每个字都成了凌迟老康的小刀,一点点割碎老康的心神意志。
“朕何曾做过半点愧对祖宗的事?要说有,便是没得个好儿子来承继皇位。”老康辩驳得十分软弱:“朕灭南明、平三藩、□□、平葛尔丹……,何等的气魄?……”
“行了行了,不就是这点子破事儿吗?论到战功,您甚至比不上当年的睿亲王多尔衮,更别提汉武帝了。论治国,您比唐宗宋祖差得何止一星半点?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你养了一帮子会唱赞歌的奴才,就以为自己真的德佩天地了?真的超过那些帝王了?好好歇了吧,让儿子来帮您数数您除了那些仗还干了些什么吧。”老四面露不屑,讥诮道。
老康已是面色灰白,由得老四疯张地说着话,而自己全然没了反驳的能力和立场——自己目前只是个败寇。老四的嘴张合着如魔音穿耳:“吏治腐败到了极点,而您却不是很在乎,您真正在乎的是粉饰来的太平。明珠和索额图多年以权谋私,贪污的何止前朝奸相严嵩所得的数十倍?可这两人的死不是因为贪污,而是因为储位之争。老百姓都没法过日子了便闹事儿,您为了粉饰太平,只得禁厂禁矿,甚至限制桑麻。唐甑说这是:农民冻馁,百货皆死,丰年如凶,良贾无筹……”
“您既是满清之主又是汉人之主,可您永远只当自己是满人之主,汉人是土。您养着那帮子八旗子弟,人数越来越多,八旗子弟如今已成为了不学无术和游手好闲的代名词。您除了以杀堵口外还会做些什么?一个《南山集》的案子杀了多少人?您怎么不想想怎么釜底抽薪,只会扬汤止沸呢?”
“那个《尼布楚条约》是怎么回子事儿?明明咱们打胜了,虽然把东边的雅克萨城收回来了,又把西边的尼布楚城割给了俄国。此外,还把额尔古讷河以西的广大领土(包括茂明安、昊喇忒两个牧地)全割给俄国。真正是败家子啊,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太祖皇帝死于红夷大炮,可见得火器远利于骑射,您倒好,把制火器的能工巧匠发配到宁古塔了。您学了那么多西学却严禁别人学,您让素儿帮您做了很多事儿,可素儿一定不知道,那就是您不会真用的,你只觉得那是个武器,可以对付别人的。这也是您毒哑素儿的真正目的。”
“您作为咱们兄弟的阿玛又做了些什么?不停让咱们争斗罢了,哪里有什么父子之情?普通人家都是父亲希望儿子更胜自己,您却是怕咱们兄弟有谁超过您……”
老四不断地慷慨激昂地说着,背对着老康,老康早已不行了,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终于被老四的言辞之剑一刺中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老四就此成功地登上皇位了。老康原来的想法是试探,如今成了真,给了老四一个只有五十万两库银的盛世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