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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记》 ...

  •   佚名君五岁:

      1.17冬

      有小雪

      母亲今天制止了我的玩乐,我很是疑惑,为此甚至不惜多花费了一些时间在日记本上记下了这段话。她以前从来不管我的,毕竟管我是父亲该负责的事情,她与父亲向来泾渭分明。

      我在今天记下了这个问题,希望未来的我可以回答。至于去询问别人,哈!这世界上还会有谁比我更聪明呢!无论是愚蠢的佣人还是好骗的母亲,更或者思维死板可以轻易摸清的父亲,没有人可以在头脑上与我相提并论。

      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也玩够了,无论是故意捣蛋栽赃佣人,还是装鬼吓他们,亦或是揭穿他们肮脏卑劣的心事,他们都再不会给我回应。不像开始一样用惊恐讨好的目光看我,甚至愿意冒险瞒着母亲带我出去玩。

      我怀疑他们偷偷向母亲告了密,在我的贴身保姆已经换了两个的情况下,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情况,我能做的也只有乖乖听话,再自我开导不要无用的失落。

      对于必须被迫服从父母这个事实,我没什么好愤恨的。我毕竟依附他们生活,从他们那里索取金钱和保护,因此装作乖巧听话的样子也无不可。

      对了,今天父亲要带我去拜访他的故友,啊,又是无聊的大人交际。

      ……

      今年的春天还没来的时候,父亲带我去见了他的故友。可能成功的人,后来便不爱比较事业与地位,而是乐此不疲的炫耀比较自己的孩子。

      在这场战争里,有我这样的旗手,父亲鲜少输,可惜这次,我与父亲都一败涂地。那个大我一岁的男孩,只镇静的撇我一眼,就睿智地揭穿了我的表象,我在父亲面前苦苦维持的乖巧听话的表象。

      “你明明这么不耐烦,为什么不说出来?”在我上一秒还乖乖的叫他哥哥,跟着他去玩的时候,他就直白地揭穿,装作害羞而不愿与他牵手的我。

      我大为震惊,就像享受胜利的英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从背后刺他一刀那样,我没想到会被识破。那是我第一次尝到恐惧的味道,世人口中的地狱也不过如此了,烈焰熏天和尖刀细雨包围我,让我想放声大叫,但又极力自持。

      紧接着的一段路上,我充满不安与恐惧。

      “你好可怜。”那个四肢瘦弱,肤色苍白的男孩轻飘飘地对我说,他坐在书房窗户边的高脚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然后递给我。“你要看书吗?那样可能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我接过了那本很厚的书,书名是我不理解的词汇,他告诉我那是一组反义词。

      “如果你读懂了,可能就不会这么孤独了”他又向我强调了一遍。

      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无知。

      1.17 晚留

      佚名君七岁:

      若这是命运的黑手,那我就是上帝最讨厌的私生子。我是他后花园里最丑的那朵花,但凡他来欣赏美景,就会觉得我煞了风景。如此以往,那恶意越积越深,早晚会将我挫骨扬灰。

      可是神明是不存在于人间的,那这场灾难就只是单纯的不幸,是降临我身上的无数不幸之一,半点可以辩驳的地方都没有。

      那位老师把我的言论冠以无理取闹和人格歧视的高帽,在向同事哭诉时,借由别人之手传到校长耳中。我的父亲理所当然地暴怒,他担心的当然不是那位老师所谓的尊严,而是他身为上层人士的面子,我让他被同层次人取笑,这就是罪大恶极。

      那位校长和老师同我父亲做了大人的交易,此事和平解决,他们各自得了好处,终于可以在夜晚安然无忧地睡去。我的同学也经此换了一个英文老师,他们贡献的仅是几声无辩所属的掌声。

      唯独我,我被所有老师投以忌惮嫌恶的目光,在不明真相的同学眼里成为挑剔孤傲,刻薄尖酸的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若把他人对我的好感度化成数据,从那刻起,世人对我的好感度就永远固定成负数。

      我若在此基础上同人交往,便要先行让步,故作搞笑取悦他人或者给予益处去故意讨好。等他把负值抹除为零,我们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可在对方心里我早已沦为下位,若就此收手,便是交往终结的信号,等对方习惯性退后,我便再没勇气上前了。

      世人之间生来就是要争斗的,无论是现场之争,还是未来之争,只要胜利即可,除此之外,他们仿佛没有其他生存之道了。可是这场斗争里只要有胜者,那就必须有人失败。而我就是那可悲的,被迫的,面对任何人都必须失败的不幸的人。

      3.5留

      佚名君六岁:

      母亲没有吃完早餐的饭团,就表示自己已经饱了。然后她就坐在餐桌旁的木椅上,在我关心她的身体时摇头否认,只寂寞地冲我笑。今天的阳光很是晴朗,像金橘色的灯笼,光芒穿透窗户打在她并不明朗的脸色上,在我看来也很漂亮。

      我明白自己担心的事已经再也无法推脱了,便三两口咽下饭团,粗鲁的喝下浓汤,毫无美感地解决了这顿早餐。

      母亲的眉头越皱越紧,但仍没有出言呵斥我,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是在想我吗?”我问。

      “当然”她微笑。“可以出去和我坐一会吗?今天有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必须是今天吗?”我故意这样问。

      最后还是乖乖跟着母亲去了庭院池边,与她并肩坐在了紫藤花架下的长椅上。那时紫藤花开的正盛,像飞流而下的紫色瀑布。母亲坐在那里,像和名画适宜的美人,我一旦在旁边,就完全成了瑕疵品。

      “是不喜欢请来的礼仪老师吗?”母亲问我。我却只顾着去欣赏她优美的坐姿,半点不把她的问题放在心上。“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母亲也开始迟疑。

      “是母亲对我有不满吧,我一定让母亲丢脸了,不仅是个毫无能力的女孩子,还特别顽固不灵,粗鄙无礼,一定让您丢尽了脸面吧!”我那时简直控制不住我的嘴巴,语言像是某种有自主意识的生物,争先夺后的从我的嘴中跑出来。

      “母亲原来不是说爱我吗?说我是上天恩赐给你的礼物,是这样说的,对吧?结果老是让您蒙受屈辱,每次回外祖母家都会被指责没有生养男孩的能力,很辛苦吧!所以现在开始嫌弃我了!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教养我呢,是根本不想看到我吗。总是推脱说自己的礼仪学的不够正规,害怕在外丢了我的面子,可如果我学的一点也不像您的话,才会丢了面子呢!”

      “你骗了我,对,还不相信我。明明就知道我需要的不是礼仪老师,那些死板的东西我就算是看书也能学会。我只是需要你教我,你能继续陪着我,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手把手教我写字一样。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我说了好多好多不该说的蠢话,我自己都觉得那不恰当,却还是可耻的控制不住自己,更有甚者,我居然从中获得了快意。我真恶毒啊,我真是个坏孩子!

      可母亲只是发颤,然后声音低沉的回应我。“你真傻呀。”

      母亲总是仁慈的原谅我,我却原谅不了自己。

      4.29 留

      佚名君十一岁:

      昨天还有今天,现在,我都确信,我又听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了。但我必须沉默,否则就会成为哗众取宠的坏孩子。

      我昨天梦到了令人恐惧的东西,恐惧这个形容词是我醒来后新加的,梦里的我没有恐惧这个情绪。我看到一望无际的公路旁,有深及地心的盆地,有时候我就在那里醒来,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点光和无数黑暗。

      但大多的时候,我都是在公路边醒来,轻飘飘的向下一看,就是满盆地的白骨。昨天的我又是下面的哪一架白骨呢?

      我偶尔会想起学校,想起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可能那天看多了笔法绮丽的推理小说,梦里的我就成了无心无情的杀人狂,把学校变成监狱,在那里建立杀戮的乐园。

      老师有的成为了我的助手,有的则带领学生成为消灭我的正派。考试以及上课提问成为故意刁难的借口,惩罚血腥而恐怖,胜似死亡。

      食堂的取餐口后是一片惊人的黑暗,偶尔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不知是来谋命还是求救。我在充斥臭水的地下室里堂堂正正斩杀了一个人,可能是因为我没看过人体解剖图,梦里的人体线条粗略而模糊,我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砍刀,从脖颈至腋下,足足砍了三下才完全砍断。

      梦里的我懂得了人类的狡猾,我混在那些看不清脸的同学里,听他们讨论如何逃出校园这个地狱。我的身后紧跟着一双冰冷而通透的眼睛。

      我在宿舍里绞死了一个和我相约一起回家的女生,我把它藏在卫生间,打开了门。面对来找女生的室友,熟练地扬起微笑,熟练地撒谎。

      有人告了密,我被他们合伙推下悬崖,我没有死亡。我被他们判以死刑的理由是绞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我被人救下的理由是救我的那个人在我变成杀人狂以前是我的朋友。

      这个梦的结局很美好,我醒来却一直哭。我写信给A君,在信里把自己肮脏的想法拿在灯下直白的剖析,对她忏悔我的罪恶。

      A君却只回信说我的梦做得很棒,如果可以扩写成小说,发表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我从A君那里知道,文章里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我可以说真话而且被人宽容的地方,我喜欢写文。

      A君告诉我她长大想当导演,那等我以后写小说成名了,就把书送给她,让她当我的导演。

      我一定会成为有名的大文豪,然后为她写世界上最棒的小说,在此之前,就先写日记练练笔吧。

      6.5 留

      佚名君十三岁:

      A君今天给我写了一封长信,这是一封我期待了很久的长信。今年的夏天很热,我那时候的精神却很好,我便同她用电子邮件聊天。我总央求她像以前那样写信寄给我,这样若是有一些不好当面同我说的话题,就可以经过润色写在笔下,再细细同我叙说。

      她笑着说我像老派的浪漫诗人,喜欢在下雨天看书写字,连说话都像读诗一样优美。换一个人这般评价我,我就会疑心他是否在心里鄙夷我的矫情做作。若是A君,我便只会当做赞美全然收下。

      我和A君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她是温柔而开朗的,灵魂像夏日晴朗一望无际的天空。连爱好都是阳光灿烂的,喜欢笑起来像小太阳一样的人,喜欢听慢歌,喜欢女声温柔的絮语,此生做的唯一一件不符合她个人风格的事,就是和我做朋友。

      你看她连写信都和我不一样,我喜欢把给她的信写得格外晦涩,短句里面的隐喻一个套一个,除了我谁都不懂最好。我把喜欢说的比最委婉的作家还要隐晦,又每说一句爱她,都寂寞的要死。我的孤独是颗没有人愿意剥的洋葱。

      她写的信就格外简洁明了,诸如谈对某件事的看法,或者说今天遇到了什么开心或讨厌的事。她就在信上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特别讨厌吃芹菜炒豆腐皮,因为我妈经常做这个,导致我越来越讨厌,你如果请我吃饭,就千万不要点这个。”

      我写再多“提笔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也不及她随口提了一句“好好睡觉,好好想我”。如果忧郁是无能的表现,那我无时无刻不在虚怯。

      从佣人手中接到这份鼓囊囊的信时,我快乐到同母亲炫耀,只差一点就把我们的友谊泄露了出去。

      我以为她会提新的生活,描写她遇到的新朋友,新的地域里看到的新风景,抱怨一下平凡生活里的诸多不顺,若能偶尔想起我,那就更好了。

      她为我写了一封告白信。

      她在信里称呼我为好女孩;她说要在此郑重的告白;她说我是她要找的那个人,没有之一;她说我是她能够向别人炫耀的珍贵之人;她问我愿不愿意和她相约白首。

      A君太狡猾了,半点没有描写我在她心目中的印象,连一个可以让我反驳的理由都没有给,她只写下自己的决心,和多到无处安放的爱。

      她说我的体内有许多空旷的大厅,大厅是无人可见的绮丽华美,连脚步声都听不见的无声无息的寂静。她想打开门进去参观,最好带着鲜花和笑声,若是能在里面开一扇窗户,那便让阳光也进去安家。

      我只承认它又大又空,连华美都是不符合她审美的趣味。我害怕她知道无法彻底了解我,就连臆想也只是虚无的表象,或许我的内心与她完全背离。可她只是固执的敲门,说她的一生不长,那终将一死的命运应该可以感动我。

      我想说我没有门,却第一次快乐地保持缄默。我看见玻璃外傍晚的天空渐渐变红,血色的残霞和窗边的红枫弥漫混合,整个世界美得像幅画。

      即使是做梦没有苏醒,我也愿意被困在这意识不清醒的一秒里,永远相信我可以幸福活下去。

      我羞于回信,只在日记里做下决定:我要冬天和A君一起去看雪。

      10.03 留

      我是个蠢货。

      12.23 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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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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