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初时舞》堂暖米

48、CHAPTER 48

　　超凡新星大赛的赛制十分奇妙，因为是个全方面演艺明星的选拔节目，要考察选手在歌唱、舞蹈和走秀三方面的才华。赛程持续半年，节目会在全国二十多家地方有线电视台播放，算是几家公司和电视台一手包装出来的很有市场前景的企划，节目的投资方歆桓集团正是尤殊波所在的演艺公司的总公司，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歆桓公司有那么大的权利可以提前内定前三甲的人员。

　　那天录影两场，尤殊波身处其中，才终于明白之前他和储千一在洛杉矶所受到的培训根本就是根据这个比赛量身定做的。一切都很顺利，两个人成功晋级，只是太疲惫。两场比赛从早晨八点录到下午五点。录影结束后，吴朗早就开车等在了电视台门口。那天吴朗告诉他两件事。其一：他很快就要有助理了。其二：大老板是觉得他很有前途才邀请他共进晚餐的。

　　来到全城著名的海景西餐厅的二楼包房，大老板在他们等待了半小时之后才现身。当吴朗向他介绍说这是整个集团的老总章程肃的时候，他却有点发呆。他总觉得之前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却一时难以想起。也许是章程肃额头的疤痕影响了整个容貌，让他在大脑中搜索不到相符的人。席间，吴朗谈笑风生，把最近做的一些宣传企划跟老板汇报了一下，还一个劲儿称赞小尤在培训和比赛期间的表现都很出色。章程肃的脸上基本没有什么表情，说话也很少，大多时候他都是沉默的，那双锐利的眸子又似乎一直是在观察着尤殊波的表情变化。当主菜上来的时候，章程肃问了尤殊波诸如是否适应工作之类的简单问题。见到老板，小尤倒并没有太拘束，他的回答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席间微妙的气氛虽然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但仍旧表现得很有礼貌。

　　终于熬过去了一个半小时，餐后咖啡被侍者端了上来。尤殊波望着眼前的瓷杯，其中的黑暗液体在幽宁的灯光下构出一个漩涡，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倒是咖啡的香气让他的精神振奋了些。吴朗提醒过他，这就是应酬，以后这种场合还会很多，很多。

　　“不介意的话，以后我就叫你小尤。”章程肃平和地说道，他额头上的疤痕随着脸部皮肤而不断抽动着。

　　尤殊波点了点头，淡然一笑：“好的。很多朋友都这么叫我。”

　　章程肃的视线飘到窗外幽暗的海面上：“是啊，这么叫你亲切些。对了，吴朗，小尤以后出道了还要叫这个名字吗？”

　　“我和宣传企划部的同事研究了一阵子，觉得他的本名很有特色，应该可以不用改变。我想以后他的歌迷也可以叫他小尤。”吴朗注视着老板，脸上仍旧是他那副标志性微笑。他每天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在笑着的，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歌迷？他以后会有歌迷吗？这怎么想都是很遥远的一件事情。尤殊波在心里暗笑这位老板也太理想主义了。究竟是谁愿意花五十万签下一个没有任何名气的酒吧乐手，然后不惜血本来用心栽培？难道授意吴朗这么做的就是章程肃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从刚刚开始，尤殊波就觉得章程肃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正在刻意掩饰某种深埋于心的情绪。

　　章程肃啜饮了一口黑咖啡，嗅着浓郁的香气，似乎心情不错：“嗯，专辑的事你要抓紧时间来做。今年下半年公司主推的就是这两个人了，你要全力以赴，明白吗？”

　　“老板，我一定全力以赴。小尤也会努力的。”吴朗一边表决心，一边用力拍了一下尤殊波的肩膀。

　　“我……会努力。”尤殊波不情愿地附和了一句。努力啊，他每天都有按照吴朗提供的日程来做事啊，这就是努力吧？

　　终于用餐结束，站在餐厅大门外，目送章程肃的车子开走，尤殊波长舒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和那位疤面大老板相处起来很有压力。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九点钟了。

　　吴朗站在他身边，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小尤，今天你表现的不错。明天没有录影，你上午可以休息一下。下午我带你和千一去几家店定定做一下新的演出服。我希望你们每次出场都能让人耳目一新。”

　　休息？一听到这两个字，尤殊波的精神忽然振奋了起来。看来他很快就可以见到初静了。和吴朗告别之后，他回到公寓，洗漱之后，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看碟。屏幕上是他最喜欢的那部电影——《第六感》。

　　此刻，在C城的另一个角落，准确的说是中心商业区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里，初静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手边摆着一杯热牛奶。她是少数来快餐店只点一杯热牛奶的人，因为她在等人。

　　她手中拿着一个蓝色小本子。本子很薄，大概只有二百来页，是本日记。回想得到这个日记的过程，她的手心还不仅捏了一把冷汗。

　　那天晚上，涂安滢给她发了条短信，提醒她两人之前商定的某件事情，那就是要她帮忙把萧莜赶出公司。第二天涂安滢就去南京出差了，在公司的茶水间，力叔告诉了她涂安滢的计划。她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却始终有些惴惴不安。涂安滢说，与其说那是个计划，不如说那是个紧张工作间歇的小娱乐项目，这话在初静听来却极为刺耳。

　　下午，韩丁忽然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问她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些关于涂南君的事情。那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之前无论她怎么询问，涂安滢避而不答，韩丁则是顾左右而言他。那天韩丁却主动提出要向她透露南君的事，这倒让她十分惊奇。下班后，韩丁开车载她一同来到了韩家，一进门看到韩小艾的时候，初静的笑容始终很不自然，她生怕韩小艾把她当成了萧莜那样的女人，又安慰自己说小艾这么小的孩子不会有那么复杂的心思的。可是当她陪韩丁一起上楼的时候，韩小艾看她的眼神却是极其怪异的，那种眼神让她坐立不安。韩丁把她带到了二层的书房，从书架的最高层取出一个蓝色本子，拿在手中，告诉她那是涂南君的日记，是连涂安滢都从来没有碰过的东西。他硬生生地把初静搂在了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在他耳边说，这个本子将永远送给她，没有任何代价。然后他在她的嘴唇上留下一个生硬的吻，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似乎只是为了找寻某种平衡。她翻开那本日记，阅读着其中每一篇绝望的文字，急切地想寻找到和黄雪颂相关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虽然有些失望，但她仍旧相信只要了解南君的过往，就一定可以查出黄雪颂的死因。当她想要走出门去的时候，韩丁却从她身后拽住了她，叮嘱她不要告诉涂安滢这件事，她点头，说了声谢谢。

　　在麦当劳欢快动感的音乐声中，她逐字逐句地阅读着涂南君的日记，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境正在和文字中的女孩逐渐重合。

　　“不好意思，我那边有些事情需要打理，所以来晚了。”那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一个男人已经端着一杯红茶坐到了她的对面。

　　初静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她轻声说道：“很久不见了。你好，吴先生。”

　　“其实也没有很久，上次咱们见面是在清景霓裳吧？我觉得你的变化似乎很大。”打量着初静的穿着，吴朗的眉眼轻挑着，他很喜欢她身上的搭配，一件淡紫色短袖长款毛衣，黑色牛仔裤，黑色长靴。再加上搭在椅子上的那件纯白呢子大衣，着实很有时尚风采。这个女孩和初次见面的时候有很大的差别，不止是在衣着上，更重要的是在气质和谈吐上。

　　初静将蓝色日记本放到了手提包里：“吴先生，你这么急找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情？我不记得我的生活和你有什么交集。”

　　“当然有了。”吴朗爽快地笑着，喝了一口红茶，“我们的交集是一个人，他叫尤殊波。”

　　“小尤？”初静惊诧地问道，“你……知道小尤的事情？”

　　吴朗点了点头：“我也不想卖关子。我知道你是小尤的女朋友。不过现在小尤已经和我们公司签约，成为我们公司的艺人了。我们的合约中有一项是恋爱条款，也就是说他在合约期限内不能在公司不允许的情况下谈恋爱。所以，我这次是替小尤来转告你，你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初静一怔，清灵而明澈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的光。她稳定了一下情绪，淡淡说道：“第一，我不是尤殊波的女朋友。第二，我相信小尤不会让你来转告这些有的没的。”尤殊波确实不是她的男朋友。如果真要确定一个身份的话……那他应该是她的好朋友吧。可是，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她多么想见到他。如今，却等到了一个所谓的经纪人，等到了一席绝情的话。

　　吴朗耸了耸肩，说道：“无所谓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更好了。我也不过是公事公办。身为经纪人，必须对旗下的艺人负责。我可以保证，现在的小尤虽然一文不名，但半年后我可以让他家喻户晓。由此可见，我们公司在他身上可是花费了相当大的气力的。所以我们才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差错。”

　　她拿起外套，冷冷问道：“那么，吴先生，你该说的都说完了吧？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先别走啊，初小姐。刚才我们在说公事，现在可以说一些私事了。”吴朗的语气极其柔和，就像两人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私事？”初静露出不屑的笑容，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说道：“既然你是大经纪人，我想我不该再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了。我确定我和你之间没什么私事可谈。”

　　眼看着初静要走，吴朗锲而不舍地问道：“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出去喝一杯。”

　　“你下午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我能给你的答复就是我没有时间。就算有时间，我也不会和你在酒吧见面。”初静的语气依旧很生硬。其实，她在生气。她知道对于吴朗这个近乎陌生的人，她没有必要生气，他知道自己在纠结另一件事情。她被萧莜关在储物室的那天上午，惊喜地接到尤殊波的电话，她还没来得及把近况详述给他，只是告诉他自己有了新工作，而小尤也说找了份新工作。看上去，两个人似乎都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是现实却一直在交错、纠缠。他们的生活轨迹都被打乱了，而且难以复原。她知道尤殊波会去洛杉矶一个月，算算日子一个月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她知道尤殊波很难联系到她了，他也许会继续拨打她以前的手机号码，也许会去找涂安滢问她的联系方式，但这两种方法都不会有结果。她以为，她终是离他越来越远了。她以为，她只要找出黄雪颂死亡的真正原因，就可以安心地回到家乡去，她在这座城市里将会没有任何牵挂。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经纪人是怎么找到她的？这是否意味着尤殊波也知道她的近况，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她？她终究是应该释怀的，也许小尤是因为那天在咖啡店没有等到她而不开心吧。再说，小尤为什么一定要联系她呢？难道就因为他曾经对她表白过吗？他并没有关怀她照顾她的义务啊。

　　吴朗站起身来，望着初静，无奈地说道：“初小姐，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那个女孩快步走出了大门，没有回头。他又坐了下来，皱着眉喝着红茶，味道清新而有着淡淡的苦涩。

　　“我想让尤殊波知道一个人站在深海孤岛上的感觉，当四面八方的海水涌来，他究竟要如何阻挡呢？”那是某个人对他说过的话。

　　吴朗按压着太阳穴，有些头疼。让他做这些还是有些残忍了啊。他只不过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而已，本来他不喜欢算计利益之外的任何东西。如今，却有人一定要让他计算人心，这倒有些难住他了。

　　他伸了个懒腰，走出了麦当劳大门。这一天还真是忙碌啊。他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然后上床睡觉。对了，再过几天MONICA就会到了吧？一切都在章程肃的安排下井井有序地进行着。果然，这个世界始终都是有秩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