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初时舞》堂暖米

44、CHAPTER 44

　　坐在飞往马德拉群岛最大岛屿马德拉岛的小型飞机上，商务舱的八个座位上只有初静和韩丁两人，小刘坐在黑帘之后的普通舱。初静倚着绵软的座椅靠背，昏昏欲睡。身边的男人专注地阅读着一本小说，不时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葡萄牙之旅给她带来的更多是疲惫和焦虑，只有在飞行中她才能享受到少有的宁静和舒缓。

　　韩丁翻了一页书，粗重的眉轻蹙着，叹了口气，转向她望了一眼，目光却难以收回。她闭目养神的姿态透着婉约的气质，轻柔而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表情，浓密纤长的睫毛，樱红透粉的薄唇，她每一个均匀的呼吸让他不禁心里一动。她的唇蠕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液，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眸，碰触到他灼热的目光，她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眼睛已经不知道要往哪里看了。一见她醒转，他清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翻书，就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很好奇，你对我妻子了解多少呢？”他低头垂目，仿佛仍在仔细阅读，却问起了问题。

　　她把身子坐正，用手理了一下头发，“我……并不太了解涂总监。”

　　“那么，你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你，把你当妹妹看吗？”

　　“当然不是。”她干脆地回答，这件事情不需要掩饰，她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就像人们用牙刷来刷牙，用订书器来装订文件，相比之下，她未必更有价值。

　　韩丁笑了，“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你虽然爱钱，但却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也算可贵。只可惜，被她利用的结局往往不会太好，这个你该早有心理准备。”

　　她不辩解，望着窗外的云层，有些入神。他对她的成见何时能消解对她来说从来都不重要。被利用的结局？这个她倒是料想过的，究竟会有多么不好她却是在没有把握。

　　“你难道对她的妹妹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你不想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吗？”掩卷之后，韩丁忽然问道。

　　她点了点头，说道：“想，我确实很想。但没有人能告诉我。”

　　他的嘴角挂着怪异的笑容，那是他和她相处时候常常流露出来的表情，与他儒雅文质的外表总有些不符。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她只是觉得毛骨悚然。

　　“那女孩叫涂南君，对于我妻子来说，那孩子是天使，也是魔鬼。当然，在我看来她就是个同体双生的怪胎，我不喜欢她，正如她对我没有一丝好感一样。我知道对于逝去的人不该这么刻薄，不过她并没做什么需要我感激的事情，反而是给我、以及我和她姐姐的婚姻带来了很多麻烦。从这一点上来看，我妻子把你看作涂南君，就让我更加不舒服了。”韩丁的眸子里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流波，那是憎恨吗？还是惆怅？

　　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面无表情。涂南君这个名字让她的心悬了起来，她想了解那女孩的一切，她想知道为什么涂安滢说雪颂是害死那女孩的帮凶，她想知道那女孩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去。

　　“我和安滢结婚之前，她给了我们很大的阻力。安滢说她一直都是个听话的乖乖女，但她却对安滢选择我十分不满。在我们的婚礼上，她出席了，表现十分冷漠。后来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似乎是个有钱的世家子弟，这段恋情却遭到了安滢的强烈反对。她们姐妹俩真的很像，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强势。一个要捍卫爱情，一个要保护自己的妹妹免受伤害，这场对峙酿成了一个可怕的后果，也许……那也就是造成一切都没有回转余地的最初起因。在这场对峙之后，我做了一件错事，于是，我的爱情和婚姻都死了。”他冷笑着，声音却有些悲凉，他望着她白净而清秀的面容，摇了摇头，“我所唯一不解的是，她为什么要把你也牵涉进来。你和涂南君，两个没有任何关联的人，为什么要进入安滢的生活？”

　　“这一点我也想知道，可是涂总监却始终不肯告诉我。”她闭目凝神，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早已不重要了。她心里悬着的最大疑问是雪颂之死，她只想把这件事调查清楚，然后回到远离尘嚣的幽宁河边，回到外婆的身边。那些日子太遥远了，遥远到她连那些瑰美的画面都想象不出来。

　　看了那么久的书，韩丁的双目有些累了，他按压了几下太阳穴，又忽然说道：“你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我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就发现了。”

　　她疑惑地望着身边的男人，不知对方所指。

　　他深邃的眼眸透着轻蔑和漠然，说道：“你没有任何防护的外表，总是让人会不经意地敞开心扉，并想要无条件地相信你，甚至是保护你。我想，以前在我家打工的那个钢琴家教一定也是被你迷惑了吧？”

　　她皱起眉，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伸出粗长的右手食指，勾住她的下巴，慢慢抬起，他冰凉的手碰触到她细腻的肌肤时传导了一阵凛冽的寒流，让她打了一个寒战。纵使心中的恐惧已经满值，她还是用一种毫无畏惧的目光望着对方，在这个壮健的男人面前，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纵使没有反抗之力，但她却本能地不想让他感受到她的惊恐。

　　他注视着她的眼眸，耸了耸肩，“就是这种眼神，在遇到侵害的时候仍旧是一点杀伤力也没有，你知道通常男人看到女人的这种眼神会做什么吗？”

　　“总经理，请你把手放开！”她低声警告着，因为她意识到危险正在来临。

　　他嘴角的那抹冷笑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下一秒钟他已经侧身压住了她半个身体，他坚定而迅速地吻了上去，用他的唇覆盖着她的小嘴并不停地吮吸，他的左手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右手在她的腰间游弋摩挲。她陷在他令人窒息的吻中，拼命挣脱，却仿佛处于真空状态，天旋地转，目眩神迷。她抓住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这，便是她的反抗。

　　也许我曾经是一只弱小的鸟儿，挥不起翅膀，连天空的胸膛都不曾亲近过就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也许我曾经是一颗瘦弱的小草，枯黄的双臂，被暴雨击打之后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点残存。

　　可是如今，我决定告别曾经的自己。当某个身影从楼顶坠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永远都回不去了，如果注定破茧成蝶，又何必执着于所谓本色？

　　她痛苦地紧闭着眸子，齿痕却印在他厚重的下唇之上，腥涩鲜红的液体在她的口中荡漾开来，他停在她后腰之间的手猛地一紧，唇却更用力地占据着她，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以为对方会很痛，她以为他会愤怒的推开她，但他捏她下巴的手却更加用力，迫使她的嘴微微张开，他舌头深入她口中，长驱直入，瞬间到达她的喉咙深处。这个疯狂的深吻让她在霎那间以为自己已经死去，正在折磨她的是痛苦吗？抑或是那种被叫做快感的东西？

　　良久，当她处于大脑缺氧的边缘时刻，他轻轻把她推开，冷冷地望着她，不顾唇角流出的殷红之血，“我会记住这个吻，你也要记住。”他的声音里是冷漠和笃定。

　　她睁开眼，用手抹了一把嘴边残存的韩丁的血，凄冷一笑，“我会记住。”她决定不再做那个任人欺凌的女子，瞳仁里闪着的坚定和勇气与往昔的柔弱全然不同。

　　他的笑容却如同罂粟花一般充满了蛊诱的气息，用纸巾擦拭着血迹，平和地说道：“我和你之间，本就是居心叵测的利益纠葛，你在我身边有你的使命，我在你面前，有我的欲望。为了让我们和平共处，我已经最大限度地控制了我的言行，不过你还是不失时机地诱惑了我，所以这个吻是你欠我的。”

　　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总经理，你在开玩笑吧？是你轻薄我在先，如今却说我诱惑你？”

　　他摘下眼镜，耐心地擦拭着，继续淡淡说着：“因为不相信你如外表一般纯洁无瑕，所以你的一言一行都让我觉得是别有用心。比如在弗朗西斯库教堂你倒在了我的怀里，比如此刻你在我身边睡着时表现出的可爱模样……”

　　“你……你心理有问题！按照你的说法，我做任何事情都不过是为了吸引你的目光？”难以置信！这个男人竟然说出这么无理取闹的理由！

　　他呵呵一笑，“看来你是把我当成变态了。不过你现在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你身为安滢派到我身边的间谍，倒也算是尽职尽责，可我受到你的监视，实在是觉得整日乏味无聊。为了让我的人生不至于沦为鸡肋，我决定对我太太提出的挑战来个翻盘。”

　　“翻盘？什么意思？”她瞪着明澈的眼睛，发现危险似乎从未走远，只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就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他看了一眼手表，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样？血融在口中的感觉如何？很美味吗？”

　　她双眉紧皱，声音低哑地说道：“不怎么样，让人反胃”

　　他的眼如同深潭一般幽暗，缓缓靠近，直视着她，认真地说道：“我所谓的翻盘计划就是和我身边的美丽间谍做个小游戏。我不仅要得到你的身体，还要得到你的心。”

　　深呼吸，压抑着满心的怒气，她愤愤地说道：“你…… 和你妻子一样，都是疯子！你不是很爱她吗？你不是想继续和她的婚姻吗？那还声称什么要得到我的心？”

　　“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个世界就是由疯子组成的。”

　　飞机降落时的少许颠簸让他们的对话停止了，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小刘带领两人走出机场，三人一同坐上来接机的蓝色商务面包车。

　　这个世界是由疯子组成的？她的嘴角挂着冷笑。卷入这对夫妻的争斗之中不正说明了她自己也已经疯了吗？窗外是小岛令人叹为观止的秀美景色。她看到大大小小的蓄水渠，还有山坡上种满鲜花和树木的梯田，几个农夫正在除草。这一切都好美，只是无论多么明丽的美景都不能填补她内心的忧愁。眼望着层层叠叠的梯田，犹如天梯一般沿着山坡直上云天，就好象是神之手笔铺设出来的一条通天之路，如若可能，她多想踏上那条神奇的路，到达一个人类从未染指的世界。只可惜，那种事情只会发生在幻境之中。

　　马德拉岛的海岸并没有天然海滩和浴场，却有多处峭壁和悬崖。来到一处高耸的海崖之前，韩丁交代她和小刘等在车上，而他自己却缓步走到陡峭的崖边。她透过茶色玻璃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早就等在了那里，难道那就是Steve？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间韩丁已经和那个男人谈了半个小时。她一直注视着两人的行动，感觉到神经紧张，想要放松一下，便决定下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在车外站了一会儿，和韩丁保持了三十米左右的距离，揣测着他和轮椅上的男人之间的关系，此时有人拍她的肩膀，猛地回头却看到了之前在里斯本见过的那位胡先生。

　　胡先生满脸堆笑，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礼貌地递了过去，“初小姐，这是Steve交代我送给韩先生的礼物，请笑纳。”

　　她接过盒子，觉得有些重量，又仔细察看着盒子上的文字，猜测那应该是一种酒。

　　胡先生微笑着解释道：“这是马德拉岛的特产，马德拉葡萄酒。这种酒是在葡萄发酵后在烘房中加热而成，味道十分甘醇可口，很多行家都赞叹不已。Steve知道韩先生是品酒的专家，所以特地拿来给他品尝。”说到这里，胡先生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饶有深意的笑，“当然，这么醇郁香口的美酒若是留到韩先生和初小姐的烛光晚餐之时来享用，必然别有一番奇美。”

　　“烛光晚餐？”她下意识地问着，却已明白这位胡先生一定是把她当成了萧莜的接班者，原来小三这种行当也是可以前赴后继的。她暗笑着，心里的滋味却不好受。

　　又过了十几分钟，面色沉重的韩丁才重新上车，三人简单吃了午餐，下午游览了岛上的各处名胜。坐在开往机场的车子里，她满心留恋地望着窗外绿油油的梯田，多希望自己可以融进那一团充满自然气息的绿色之中，像个农夫一样无忧无虑地过着简单的日子。她忽然回忆起韩丁在飞机上说的那句话——“我不仅要得到你的身体，还要得到你的心！”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偷偷望向身边那个仔细翻阅着手中文件的男人，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泛滥。未来的日子里，她一定要更加小心翼翼。只是，这个男人究竟打算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