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初时舞》堂暖米

33、CHAPTER 33

　　她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一脸迷茫。她是间谍？是涂安滢派过来的？真可笑，她竟然连身肩什么任务都不知道。

　　后勤部的人还没有把桌椅和办公用品送来，萧莜坐在办公桌前，平静了很多，一边抚着鲜嫩的百合花瓣，一边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她。

　　“你就是初小姐？”一个满脸胡子茬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就好象凭空出现一样，站到了她面前。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这个男人将近四十岁的样子，额头宽大，双眼目光慵懒平淡，嘴唇很厚，看上去并不丑，只是有些过于邋遢了。他穿的那件酱紫色厚夹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大茄子。她很难把他和这家很讲究的公司联系起来。

　　“我是人事部经理何大力，公司很多女同事都叫我力叔，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叫。”他的声音很亲切，笑容也很温和。

　　“哦，力叔，你好。”她扬起一抹清新的微笑。这个称呼很亲切，人看上去似乎也不错。

　　何大力笑意盈盈地看着萧莜，“萧秘书，我带初小姐去和公司其他同事认识一下吧？”

　　“随便。”萧莜开始修剪指甲，冷冷地说道，“老何，我的调令什么时候下来？”

　　“韩总说，会尽快。”

　　“哼。”

　　何大力并不介意萧莜的轻蔑态度，而是带着初静来到员工工作间，将公司的情况大体向她做了讲解，还把每个部门的同事都介绍她认识。虽说公司的员工总数还不到五十人，她还是记不住每张脸孔、每个人名，最可怕的是，和每个人打招呼的时候都要微笑，导致她的脸都有些僵硬了。转了一圈之后，人算是认全了，何大力又带着她进入人事部。

　　“小老板娘是不是有危机了？”

　　“搞什么啊？一个没走，又来一个！老板这是怎么啦？”

　　“你们别看这个初小姐一脸和善，搞不好和小老板娘一样不好对付！”

　　“小老板娘？你还叫她小老板娘？没看她刚才哭天喊地的样子吗？大势已去啦！”

　　“难道……这个初小姐就是未来的小老板娘？”

　　“我看啊，恐怕不是未来那么遥远啊！”

　　一见两人离开，刚才还满脸笑容跟初静打招呼的一群员工迅速凑到了一起，开始讨论公司的风云走势。“老板娘”是大家私底下对涂安滢的称呼，而“小老板娘”指的自然就是萧莜了。所有人都认为，改朝换代的时刻不远了。

　　何大力带初静来到人事部，入职手续很快就办妥了。她的白领生活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开始了。

　　一上午她都被萧莜指挥着打扫卫生、倒茶水、整理陈年文件。韩丁则一直呆在办公室里，根本没有出来，对她在做什么也不闻不问。

　　中午何大力带着初静去吃楼下一间比较有名的川菜小馆子，和她闲聊了几句就家常，她这才了解到这位力叔是去年刚进公司的，三十六岁，单身，爱好搓麻和看电影。他十分健谈，为人也和善、风趣，这倒让她本来灰暗的心情转好了很多。

　　“小丫头，看得出来你很迷茫啊，刚参加工作不适应吧？”力叔夹了一口馋嘴蛙，放在嘴里，饶有滋味地嚼着。

　　她双眉微蹙，“力叔，你是人事经理……以我这样的资历……你认为我可以胜任公司的工作吗？”

　　他淡淡一笑，“原来是不自信啊？你的资历确实很一般，而且我知道你是空降部队。不过，这都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对自己怎么看。”

　　“空降部队？”

　　“你的入职手续只花了三分钟就办好了，这可是我当人事经理以来耗时最短的一次了。你的所有资料都是涂总监发过来的，我们当然不敢马虎了。你还不明白空降部队是什么意思吗？”他耐心解释着。

　　她低头，嚼了一口白米饭，满嘴却没什么味道。

　　他看得出她的忧虑，摇头笑道：“小丫头，别看我大你整整十六岁，其实我很了解你们年轻人的。你们就是迷惘和伤感的一代啊！闲的没事儿就喜欢来点小资情调什么的，然后空徒悲切一番，整天唱着悲伤的小情歌啊，咿咿呀呀的……一到关键时刻呢就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很多事情都不是想象的那么难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啊。这句话你总听过吧？”

　　她扬眉，微笑，“听过。”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有多大，还能容得下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舞台究竟在哪里，是这间叫亿浩的公司吗？应该不是吧，得到这份工作的契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吃了一口麻婆豆腐，辣得喝了半杯凉茶，眯眼道：“我对你的建议是，秘书工作并没不繁琐，熟悉一阵子就可以做的游刃有余。但涂总监交待过让我帮你提高各方面的能力。我思索了一个上午，觉得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首先是外语；其次是必备的商务常识、比如商务礼仪、商务洽谈知识等等；另外我还希望你和各部门的人多沟通，了解他们的业务。”

　　“我要学这么多？可是……滢姐为什么……？”

　　“话说，虽然是空降部队，但咱也不能白目的太难看对吧？也许我说的有些难听了，但涂总监也不希望自己弄进公司的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白痴吧？”他说话倒是直白，但也充分顾及了她的感受，把本来想说的“废物”二字换成了很有温馨感的“小白痴”。

　　她浅浅一笑，白净的脸上却有些沉重，“力叔，这么多，我学得来吗？”

　　他一口喝干剩下的半杯凉茶，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干脆地说：“虽然认识不久，我觉得小丫头你不笨，一点一点来吧，来日方长。英语课程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打电话问过涂总监了，她很满意。其他功课我会整理出来，你下午就可以开始学习了。”

　　用毕午餐，回到公司。出电梯的时候，何大力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小丫头，有件事你要记住。”

　　“什么？”她的眸子闪动着惊奇的光。

　　他把脸伸到她面前，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萧莜让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完全可以拒绝。你是总经理的秘书，不是干杂活的小工。给总经理干杂活才是你的义务。当然，给她端茶倒水可以当作学雷锋做好事，整理那些烂到发霉没有人看的旧文件可以当成锻炼身体。不过，要适可而止。”

　　“呃……”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犹豫不定的神情，又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左肩，打气似地说道：“难道你比她矮半截吗？为什么对她惟命是从呢？力叔开课，今天教你职场规则第一条：要学会说‘不’，但又不能说‘不’。这一条无论在职场和生活中都是很好用的哦。”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力叔笑嘻嘻的继续解释着，“对于某些人明显的欺负，你需要拒绝。可是你又不能直接说‘不’。你要说‘这大概需要时间’，‘我尽力做。’‘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完。’然后一直拖着就可以了。明白没有？”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这个字是她这辈子说过的最少的字眼，特别是对于别人的请求，她的答复总是固定的两个字——“好的。”也许，她需要改变了。也许，这只是个很微小很微小的改变。

　　说“不”很容易吗？当然不容易，如果那么简单的话，她也不会花了三个小时时间为萧莜复印一堆没有意义的报表，花一个小时整理秘书室大书柜里的书籍，还跑了三家店才买到萧莜想喝的梅子抹茶加香草咖啡的珍珠奶茶。与其说她是韩丁的秘书，不如说她是萧莜的秘书。

　　当她捧着一大杯珍珠奶茶冲进秘书室的时候，正碰上韩丁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一脸冰冷，把一堆资料甩到萧莜桌上，又对初静吩咐道：“我下班了，现在就回家。就这么跟你报备可以吧？”说完，便扬长而去。

　　她望着韩丁离去的背影，却开始思索一个问题，涂安滢一天都没有来上班，难道真的兑现诺言带黄雪颂去医院了吗？另外，她下班后还需要回韩家吗？毕竟，她根本没有住的地方。

　　“呵，你看他走了是不是有点舍不得啊？小保姆。”萧莜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不失时机地挖苦着。

　　她把珍珠奶茶放到萧莜桌上，礼貌地说道：“萧小姐，你要的饮料。”

　　萧莜看了一眼手表，打了个呵欠，冷笑，“都五点了，该下班了，我得把垃圾都收拾一下。”说着随手将那杯奶茶扔向桌边的垃圾桶，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准头不够，用纸杯装着的奶茶撒了一地。

　　她的眉皱了起来，“你……你不是说急着要喝吗？”

　　“哦，我已经不想喝了，我要回家了。地上的那些脏水你用拖布好好擦擦。”说完，萧莜拎着包从她身边飘过，临近走出大门的时候，忽然转身，轻蔑地说道：“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说，你那个红色的FENDI包包仿的不错啊，小保姆果然只能用冒牌货。”说完大踏步一脸得意地走了出去。

　　她把地擦干净，回到办公桌前，呆呆地望着早晨出门时涂安滢给她的手提包，出神。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猛一回头，看到何大力满脸的笑容。

　　“小丫头，我来送你回家的。”

　　何大力用车把她带到一间环境优雅的小区里的公寓。她站在浅绿色壁纸环绕的房间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她在这个城市新的落脚地，涂安滢为她选择的地方。她究竟卖了什么才得到这一切？她开始迷茫，难以自拔的迷茫。

　　“涂总监交代我租的。小区整体不错，离公司也近。一室一厅，足够你一个人住了。租金先支付了一年的，你就放心住吧。”

　　“力叔，为什么滢姐……不，涂总监今天没有上班？”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一天了，她必须问出来。

　　何大力一脸茫然，“我也不清楚，涂总监是个女强人，从不缺勤的，也许她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吧。小丫头，这是你的私人领地，我一个老男人也不在这儿多呆了。我先走了哈。”说着他便要走出门。

　　“力叔——”她轻声唤道。

　　何大力回头，有些疑惑，“还有什么事儿啊，小丫头？”

　　她认真地说着，“谢谢你，真的。”

　　一瞬间，他有些惊讶，转而淡淡笑道，“别谢我。我可是个不怎么正经的老男人，一看见小女孩就忍不住想热心多帮忙而已。其实我目的不纯的，哈哈哈哈”

　　关上门，在整个房子里转来转去，她还是不能相信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坐在客厅的松软大沙发上傻傻地望着天花板，用遥控打开电视，一切仍旧是没有真实感的。

　　音乐声，清新的小提琴音调，从她的手提包中传来。她打开包包，取出涂安滢送给她的那台手机。

　　“怎么样？新工作好玩吗？”显然，电话那头是目前为止唯一知道这个号码的女人。

　　她站在阳台，望着小区过道上那些玩耍的小孩，轻声说道：“还好。”

　　“我老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一切都很好。”这是间谍的例行汇报时间吗？还是单纯的关心？

　　“那就好。我来电话就是要告诉你，你男朋友的事情解决了，他现在已经在市内最好的中心医院就治了。以后你可以经常去看他，不过要在工作时间以外哦。”

　　“滢姐……雪颂脾气那么坏，怎么会答应去医院呢？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了，现在你已经如愿了，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望着窗外阴冷的傍晚，她长舒一口气，“谢谢你，滢姐！”忽然她一转念，想到另一件事情，“对了，滢姐……不知道……早晨的时候小尤有没有来？”

　　“小尤？哦，那个钢琴老师吗？有啊，他来辞职顺便领薪水的。他好像有新工作了，以后不做家教了。小艾哭的很惨，害得我安慰了她半天。”涂安滢的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她自然不会告诉初静她和小尤之间的对话比这有趣的多。

　　“小静，我们做个口头约定吧？”

　　“口头约定？”

　　“这个交易必须完全保密，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好吗？”

　　她思忖了一下，皱眉道：“嗯……我知道了，滢姐。”

　　拉上窗帘，挂了电话。她脱下那双禁锢了双脚一整天的高跟鞋，打开鞋柜想要放进去，却惊讶地发现那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十多双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高跟鞋、小短靴和高筒靴。她咽了口唾液，转身进入卧室，发现床上放着一套浅粉的棉绒睡衣裤。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和手提包的种类和款式更是多的令人咂舌。这些……都是属于她的？

　　城市的夜色太深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睡下，却梦到清晨站在林荫道的尤殊波，看到她和韩丁的亲密动作，他的脸是那样的惨白和悲伤。她惊醒，额头上都是冷汗。她抱着被子，吃吃地望着窗外深蓝的天空，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