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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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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净瞥了一眼那卷宗,又扒了一口饭。
“那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看的。”
苏言闻言,道:“嗯?”
林清净咽下饭后又喝了一口店家送的汽水,酒足饭饱后才慢慢开口。
“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整个刑侦队一致通过的提议。我还算好了,隔壁那十几号人可还在加班翻卷宗,饭都没吃呢。”
苏言皱了皱眉:“说人话。”
林清净喝了口汽水,清清嗓子,把腰背直起来难得严肃道。
“今天老局长来这里了,是因为怜大的那件案子。”
老局长姓魏,单名风,是上一届市局局长。
魏老局即使下了岗还是给人一种压迫感,几年的退休生活非但没有把人的锐气磨尽,反倒给男人平添了一种带着世故的凌厉。
魏老局不愧是当过局长的人,性子直爽,刚和林清净打过招呼就直明来意。
原来怜大的案子一出,魏局长就开始关注了。
不为别的,抛尸手法与之前的一桩案子太相似。
当时怜大这边案子刚出来,只是有几个腿快的记者比警察还先赶到现场,胡乱地拍了几张不甚清晰的照片后再配上几段捕风捉影的文字发表,在网上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魏老局长人脉广,随便找几个还在工作的同事一问就问出了案情的大致情况。
女性大学生遇害,尸体被碎成二十多块,现场景象惨不忍睹。
虽然没有具体的细节描述,但是能碎尸碎成二十多块的,在一个刑警的职业生涯中也是在少见。
魏局长立刻就想起了七年前的一起旧案。
当时刚上任局长的魏风大有放一把火的雄心壮志,整天想着整顿整个怜城的公安系统。
然而新局长的火还没有冒出苗儿来就被一瓢冷水给浇熄了。
凶手即使干着龌龊的行当,对待尸体却细致入微,连毛发都不肯放过。
碎成了二十多块的尸块被拼接成伏地的姿势,切口处用胶带粘了起来,毛发全被剃光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旁。
就像是被屠刀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一样。
更可怕的是,那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凶手的触角从城东一直伸到城西,将这座当时并不十分发达的城市笼罩在阴影之下,魏局长亲自带头向上级请示设立专案组调查这起骇人听闻的案子。
但到底是刑侦队们头顶上的阴影,随着凶手越来越低调的行迹和娱乐花边新闻的层出不穷,这件曾今轰动全城的案子,到头来从悬疑大案沦落为小市民们街头巷尾搭起一条板凳就能脱口而出的都市怪谈。
足可见世事难料。
因为凶手再没犯下过案子,所以最后筹资建立的专案组也不了了之。
这起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案件也被局长亲手送进了怜城市局档案室里最老那一柜的最上层,成为怜城市局历史上为数不多悬而未决的案件之一。
七年,很少有凶手有这样锲而不舍的精神。
林清净噼里啪啦讲完一大串,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抓起汽水开始猛灌。
老局长那痛苦又欣喜的眼神刻在了他脑子里。
这件事,大概成了老局长一生的固执吧。
“对了,魏局还说,这可能不是单案。”
林清净看着苏言难得的茫然表情,觉得胃口都好了不少,于是十分耐心地替他讲解了一番。
“上个周城西那边出了件差不多的案子,碎尸,不过死者属于高危人群。西边鱼龙混杂,手法是残忍了点儿,倒没掀起多大的浪,那边的分局草草地就盖过去了。”
“所以,咱们队啊,只能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挑灯加班翻卷宗,仔仔细细地排查一遍七年来的案子。省的哪个王八羔子再偷懒耍滑把人命不当命。苏队长,为了团队的幸福,您今天怕是也睡不成了。”
苏言抿了抿嘴唇,许久没说话。
“你知道,魏局为什么要找我吗?”林清净扒完饭,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从我这一届开始,刑侦队算是赶了个趟儿,老干部一起全部下马,当时都惊动上级了。
“你比我来的迟,没看到当时的阵仗。老爷子当了几个月光杆司令也下岗了。
“魏局不信任你,他要找个知道当年内情的了个愿。”
苏言皱眉,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你了解内情?”
林清净大大方方地摇了摇头,拿起汽水瓶一饮而尽。
“不了解,现在谁还了解?他可能以为我心宽,不会想到那坎上。”
“嗤。”
苏言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
林清净翻了个白眼,在待客区那块儿小地方伸展了他那双长腿后,又踱步走向办公桌。
“不过,他这是让我想起来一件事儿,困扰了我挺久的。”林清净翻了翻卷宗,突然坑出声。
“嗯?”
“你进来可比我还要晚两年,怎么着一年就爬到我头上了?我记着当年还传出来那种小说里边富二代撒钱进队的桥段,闹的挺厉害的,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苏言翻卷宗的手一顿,浅茶色的眸子从纸面上剥离出来,眼底流露出一股不明的笑意。
“哦,我当初是裙带关系进来的。我爸的堂哥,姓沈。”
现任局长,也姓沈。
林清净眼睛都直了,拿着卷宗的手有些气得发颤。
他拿不准是这小子兴之所至说几句浑话,还是确有其事,但一年前到了嘴边的加薪机会不翼而飞的痛苦又在召唤着他。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地控制住了自己将迸的情绪。
“你……那你是不是富二代?”
晚间的北风有些寒冷得刺骨,东区旧民房旁,只有几根忽明忽暗的路灯颤巍巍地在风中挺立。
十一点钟,旧民房里的老市民大多入睡了,只有零星的几户闪着昏黄的灯光。
一间疑似黑作坊的小平房里的灯格外暗,屋内只有一张简易的折叠桌和老式木板床,桌上搁着屋内唯一的照明工具和一台收音机。
跳动的烛光并不显得轻快,反而十分压抑地绕着灯芯打转,白色的蜡烛旁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一只断手。
烛光只是越跳越高,照亮了在桌旁僵坐着的人影,那人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偷来的腥,下手过重时还会刻意柔缓下来,像是倾诉着满腔无处可去的爱怜。
只是夜深了,收音机里机械的声音播放着今天白天的案件时,一张少女的脸就会没来由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笑着的,哭泣的,苦苦哀求的,沾满鲜血的脸像幻灯片似的来回放映,他起初有些悔过,但随着过去听到一声声的呻吟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他下意识地攥紧手中属于别人的东西,野兽般凶狠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床上酣睡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