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45、第四四章 凶煞的祥瑞

　　秦氏被纷乱的思绪搅得心烦意乱，全没留意到凤九离话中的漏洞。她低头摩挲着已经不再温热的手炉，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九离也不催促，踱着步子坐回到小榻上，兀自喝着茶。
　　好久没有浪费这么多口水了，如果今天来的不是秦氏，就算是沈燚，她也不会解释这么多。她不能随意践踏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何况之前短暂的会面，她已看出，白笙是很在意这个母亲的。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凤九离小声逗引和兰如雅软软的笑声。
　　秦氏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她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道，“凤圣女看上雪儿，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公公吗？”
　　凤九离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目光凉凉地转向秦氏。秦氏被她的眼神盯住，仿佛被定了身，一动也不敢动。
　　“呵呵，果然是为母则强吗？”凤九离唇边带着一抹嘲讽地笑意，“除了郑氏，我以为没人敢问我这个呢，真是有趣。”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缀着的玉佩，“沈源啊，他是个可怜人，生生被沈家绑住，折断了翅膀，到死也还在为你们、为沈家殚精竭虑。至于沈玉雪嘛，”她停下来看着秦氏，秦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一张脸变得无比苍白。“你看见的沈玉雪与我看见的不同，你只看到了她的容貌，但是我看到的是她的灵魂。”
　　秦氏的手轻轻抖动，刚才凤九离释放出的无形威压让她心惊不已。头一次，她觉得这美貌女子那样危险，她这个王妃在她面前根本没什么分量。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这件事在我这里没有转圜的余地，你想留住沈玉雪，去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对我说不想离开你，那这件事就当我没提过。”凤九离不想多说，直截了当地道。
　　秦氏闻言眼睛一亮，急急道，“果真如此！”
　　“君子一言。”
　　秦氏起身，深深地福了一礼，“多谢凤姑娘成全！”
　　凤九离慵懒地靠着迎枕，见秦氏喜形于色，不想再打击她。“回家问问去吧。过几天我会登门拜访，让沈玉雪想好了再回答。”
　　“是！”秦氏萎靡的精神终于有些好转，这才想起来时带的东西。“今天突然叨扰实在是抱歉，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以表歉意，还请你收下。”说着，向知礼招招手。
　　知礼连忙上前，将手里的紫檀雕花木盒递给秦氏，由秦氏亲自捧给了凤九离。
　　凤九离不客气地接过，待看清盒子上的花纹，她微微一愣，随即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两块一尺来长的血玉，颜色殷红纯正，光滑油亮，上面分别刻着两只朱雀展翼，拼在一起刚好形成一个圆。朱雀的轮廓呈现出淡淡的金红色，仿佛是在它周身燃烧着的火焰。
　　“这对血玉镇纸是家父偶得之物，虽是俗物，却胜在造型独特，又有凤凰遨游的好兆头，所以特地送给凤圣女把玩。”
　　凤凰，好兆头，呵！凤九离面上笑容绽放，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凤凰是百鸟之王，形象与朱雀类似，相传会吞噬世间怨恨、灾祸引火自焚，烧尽人间苦难，同时浴火重生，象征不死循环，确是代表着祥和的吉兆。
　　而朱雀则是传说中司战的上神，勇猛无比，它一旦出巡，必是灾祸横行的年月，暗含以其无限的神力执戈止战之意。世人见两者类似，便经常混为一谈，却不知两者的差距不知凡几。
　　这两个镇纸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不仅漂亮，更有隐隐煞气笼罩其上，合着朱雀的战斗姿态，威力强大。现在煞气之所以含而不露，是因为木盒封印的震慑，只要经过一番处理，配上合适的阵法，一定可以摆出一个大杀阵，这镇纸便是阵眼的不二之选。
　　然而，只有懂行的人才能利用煞气而不被伤到，如果是寻常人，长期接触这对镇纸必不会有好下场。
　　她扣上木盒，轻轻抚摸上面繁复的花纹。木盒上雕刻的封印十分独特，并不属于中原，倒像是风清门前掌门玉灵子的手笔。
　　风清门的封印法术极其霸道，其中又以玉灵子为最，单就封印这门来说，凤九离也不是其对手。能请到他亲自出手的东西都不是俗物，发出邀请的人也不是寻常人。
　　这秦氏出身西北的名门望族，其父秦五观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周棠登基后封其为宰相，现在虽已告老，但余威仍在。其长兄秦为正现居徐州太守，统管包括宣州城在内的江北各州府事务，也是掌控一方的实权人物。家族中其他为官的子弟不胜枚举，姐妹们也大多嫁得很好，比如秦氏和她嫁到罗国公府的妹妹。
　　镇纸来自秦家，看秦氏的样子像是不知内情的，那先前拥有它的秦五观知不知道呢？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把它交到秦五观手里的呢？又是何时被封印的呢？
　　秦氏见凤九离摩挲着木盒，蹙着眉久久不语，心中不由忐忑。
　　她今日来得仓促，在库里翻找了半日也没见到合适的东西做礼物，最后还是身边的罗妈妈提醒她，在她的嫁妆里还有几件父亲给的稀奇玩意儿，便从中捡了这一件。
　　她听说过，影山派拜的是朱雀大神，跟凤凰是一样的，比起那些黄白之物，这东西送给凤九离正合适。但现在见她拿着盒子频频蹙眉，秦氏心中不安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羞恼。
　　“凤圣女可是不喜欢？”秦氏盯着她问道。
　　凤九离抬眼撇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她有些犹豫要不要问这镇纸的来历。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东西已经到了自己手里，对秦氏也好，对沈家也好，都不会有什么妨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有，我很喜欢，所以看入神了。”她语气淡淡地回应，“说起来，我也有东西送给你。”她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秦氏，“你中气不足，身体怯弱，应该是生产时伤了身体一直没养好，这药可以助你调理，每天睡前吃一粒。平时少吃补药，可以做些药膳，没事多运动，跟沈燚学一套强身的武艺有助你康复。”

　　秦氏走后，凤九离带着木盒去了秦牧生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远远只见兰如文顶着一块大石蹲马步，秦牧生则席地打坐。他面目俊逸，微闭着眼表情肃穆，在雪地中如同一尊玉雕。
　　听见有人接近，秦牧生张眼看去，见凤九离托着一只木盒款款走近。路过蹲马步蹲得腿直抖的兰如文，突然停下，坏笑着将手里的木盒放在他举着的石头上，兰如文顿时坚持不住，踉跄了一下，扑通跪倒，在他跪倒之前，凤九离已将那木盒重新捞回手里。
　　兰如文轻轻揉捏自己酸疼的胳膊，看向眉眼弯弯的凤九离。跟了她这么久，他发现这人十分宠爱妹妹，却非常喜欢戏弄自己，就像刚才那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偏她戏弄人，神情还如此坦荡，那弯起的凤眼仿佛在说，你朝我发脾气啊！真真是个怪人。
　　一开始，兰如文还怒瞪她，结果换来的只是笑得更开心的一张美颜，现在他已学会了平静面对。于是他起身站好，肃穆地向凤九离行礼，口中道，“拜见圣女大人！”
　　果然，她的笑脸皱成一团，撇着嘴道，“你真没意思！”转头不再理他。
　　秦牧生看着这一幕轻轻勾起嘴角。师父特别喜欢逗弄兰如文，就像一个小孩子摆弄心爱的玩具，每每逼得兰如文火冒三丈她才开心。偏偏那小子学会了他的冷脸，对她的恶作剧不再回应，才慢慢止住了她的别样趣味。
　　凤九离刚好看到秦牧生的笑容，皱着鼻子，气呼呼地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玩了！”说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秦牧生见状愈发止不住笑，暗暗吞下笑声，轻咳了一声，“师父找我有事？”他笑得温柔，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凤九离心中道，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却将手里的盒子丢了过去。那木盒没有锁，被丢出去之后骤然打开，里面的血玉镇纸掉落出来。秦牧生连忙伸手去接，堪堪在镇纸落地前将其接住，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取悦了凤九离，刚刚戏弄不成的郁闷全部消散，开心地背着手，边走边道，“来，咱们进屋说。”说着，轻快地进了屋。
　　秦牧生无奈地笑了笑，将镇纸装回木盒，吩咐兰如文自去休息以后，便跟着进了屋。
　　秦牧生的房间没生地龙和火盆，里边的温度没比外边高多少，饶是凤九离不怕冷，坐上硬硬的红木椅子还是打了个颤。
　　秦牧生坐在她身边，问道，“师父要喝茶吗？”
　　“不用了，刚刚喝了不少了。”凤九离点了点放在面前的木盒，“这个你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