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43、第四二章 解除婚约的县主

　　凤九离告辞时，已经四更过半。
　　周棠带着凤九离漫步在宫苑之中，连城打着灯笼在前边引路。狭长的甬道里，只有三人轻踏石板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着，衬得这暗夜中的庞大宫苑更加的静谧无声。
　　“有时间就进宫来玩，湘儿也很想你，不过她现在出宫不便，你有空去看看她吧。”
　　凤九离轻轻点头，“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郑夫人把他们家三小姐许给你儿子了？”
　　“是啊。”周棠微微一怔，随即有些茫然地回应道。他的语气十分平淡，显然并没把这门亲事放在心上，只是不明白凤九离为何会突然提起。
　　没了沈源，沈家不足为患，郑氏一个女人有些别样心思，却成不了大事，而沈家毕竟是大族，他们既然主动要求联姻，他也乐见其成。
　　“这婚事不合适，改天你把定亲的信物退回去吧。”
　　周棠有些诧异，“这是为何？”这事虽然还没过明路，但众人心里早有默契，不过是看孩子还小，才准备晚几年赐婚。“老八虽是宫女所生，但从小养在湘儿身边，与沈家亲近，性子温和，对那小姑娘也颇为喜欢。你可是嫌弃他出身不好？”
　　“这位八皇子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为何要嫌弃别人。我只是不喜欢有些人利欲熏心，为了自己非要搭上一个无辜女子的幸福。而沈玉雪嘛，她跟我有缘，我已经决定收她为徒了，以后会带她去影山修炼。就算她不修仙，我也不可能眼看着别人用婚事压我徒弟一辈子。如果她愿意，我自然没话说，如果她不愿意，哼……”
　　凤九离声音中满是冷意和不屑，走在前边的连城被她哼得一抖。
　　“你收了那小丫头为徒？！”周棠的注意力已不在那岌岌可危的儿女婚事上了，“人人都说你收徒十分挑剔，这丫头资质很好吗？”
　　“资质我还没仔细看，不过她跟我前世便有缘，今生既然能够再见，我总要帮她一把的。”
　　有缘，是个玄妙又飘忽的说法，不过却能拦住后面无穷无尽的问题。
　　沈家又出奇人，好在这人是个女娃，而且跟了凤九离去修仙，便意味着要斩断尘缘，多宽待些也没什么影响。
　　眼看要走出宫苑进入前朝，凤九离停住了脚步。
　　“不必再送了，我自己出去更方便一点。记得把婚事取消了，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好。”周棠指了指连城手中捧着的令牌，“这令牌你拿着，出入皇宫不会有人查问。如果你不愿意惊动旁人，偷偷潜进来也可以，我身边的人会让连城安排好，不会再有人拦你了。”
　　凤九离接过那块小巧的金牌，只见上面刻着一条五爪金龙盘旋而上，这种制式的金牌恐怕不仅仅是用来出入宫门这么简单。不过她也不多问，扫了一眼便塞进了袖袋。
　　“还要多谢连总管帮我找的狐裘。”凤九离抬了抬手，笑着道。
　　“小人不敢当您的谢字！不过是替主子办事罢了！”连城连连施礼退后，那狐裘的来历自然半句不敢提。
　　它能穿在这位身上，想来主子也是满意的。
　　小小的黑影在宫墙上闪了闪不见了踪影，周棠久久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城手中的灯笼随着夜风的流动忽明忽暗，偌大的宫殿便在身后，此时空无一人显得那样寂静幽深。
　　又呆立了半晌，连城向前挪了挪，轻声道，“主子，这里风凉，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棠没有回应，又站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去。
　　“连城，刚刚是阿离来了吗？”
　　连城微微一愣，连忙答道：“是。”
　　“哦。”周棠的声音极低，如果不是此时万籁俱寂，几乎听不见。“呵呵，阿离居然还会跟我谈条件，要不是你说，我真以为自己在做梦。”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甬道中，两边高大的宫殿投下层层叠叠的阴影，似乎盖住了灯笼的萤火，将两人吞噬在黑暗之中。

　　时间一天天推移，新年很快就到了。
　　凤九离一行人是第一次在京城里过年，大家都带着十足的新鲜劲儿，就连一向冰冷的秦牧生和总是装酷的兰如文脸上也挂上些喜气。
　　凤九离兴致勃勃，带着兰如雅和秀秀跟着胡夫人做着过年的准备，小到打扫、做吃食，大到祭祖、祭神，全都做了一遍，一来是图个新鲜，二来是为了打发时间。
　　而这期间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有影山派来拜年的，有宫里来送赏赐的，还有如天剑门等修仙门派来送拜帖的。她只见了影山的人，其余人一概不见，甚至连门都没让进。她也很少出门，整天只在府里上蹿下跳，外面看着老实得很。
　　宫里办新年宫宴，来下诏请她的不是周棠的人，而是沈湘沈贵妃的人，她自然是没应。不久之后，宫里便传出消息，说今年宫宴上，皇上见了平安王家的三小姐觉得特别亲近可人，念其先祖为大周江山所做功绩，特收为义孙女，赐长乐县主封号，食邑八百户。
　　宫宴过后，沈家门庭若市，上门恭贺的人络绎不绝。沈燚和秦氏没什么特别，倒是老夫人郑氏突然病倒，整个正月未再露面，连自己孙女受封都没有出现。
　　凤九离听了这消息对周棠的办事能力很是满意。这样一劳永逸再好不过，虽然这个所谓的干亲只是一层皮，但一个爱惜羽毛的皇帝是不会轻易触碰的，这层皮可以绝了有些人的念想，保护小白顺利度过婚姻这一关，至于以后她自己要做出什么选择，全看她自己了。
　　凤九离一直足不出户，倒也没跟外界断了联系。年前让胡管事准备了一车礼物通过连城送到宫里，其中还特意给周棠和沈湘一人送了一颗丹药。
　　另外送了一小袋形状各异的金锞子给沈玉雪，并带了消息说，让徒弟尽快送年礼来。这消息让秦氏气得在床上躺了一天，最后不得不按照给沈家兄弟师长的份例也给凤九离送了一份，连带沈玉雪自己画的一幅画跟着年礼一起送了过来。
　　那副画不过是一副普通的景物素描，水平并不太高，至少没有之前小白画得好，笔触的稚嫩显而易见。
　　凤九离拿到那画，笑了好一阵。这小白装孩子装得很像回事啊！
　　当然，沈玉雪不可能真的只是送一幅画，其实这是在异世时，她们之间传递信息的一点小把戏。画里暗藏着一段英文，即使有人看出端倪，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那消息说，秦氏不同意她跟凤九离走，目前她已被看管起来，如果凤九离上门要人，可能会困难重重。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之前没有周棠的旨意，沈家人说不定会集体跳出来反对自己带走小白。在他们眼里，小白是家族的财产，在家里养好了要拿去交换更大的利益，是不能轻易给别人的。而现在周棠明摆着不会同意小白嫁入皇室，那小白是去是留对他们来说就变得没那么重要，说不定他们会更愿意用这个女儿来交好影山。
　　除了秦氏出于爱女之心会出面阻挠之外，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而秦氏如果真心为女儿着想，最后一定会同意她带小白走。
　　不过就算不同意也没有关系，她开始也没有想过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只要小白愿意，她就能带走她。
　　就这样，在一片喧闹中，新年过去了。
　　在即将出了正月，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满枝白雪的时候，胡府迎来了一位贵客——平安王妃秦氏。
　　胡管事将秦氏让到正堂，叫出自己的夫人作陪，便告退寻凤九离去了。
　　胡夫人在京城里算是见过世面的，虽然没有接触过平安王妃这样高品级的贵妇，但达官贵人也见过不少，只是还从没见哪家的夫人这样轻装简行贸然登门拜访的。
　　即使诧异，面上还是要恭敬热情的。胡夫人将秦氏让到主位，亲自奉了茶陪坐在侧，一边与知书说着闲话，一边偷偷打量低着头的秦氏。
　　只见她抱着一只精致的紫铜手炉，坐得十分端正，脸上虽带着矜持的微笑，但眼神里透着疲惫和茫然，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秦氏平静的背后，早已如滚开的沸水。
　　自从皇上封了雪儿为县主，不，应该是更早之前，凤九离到了平安王府后，她的生活就不再平静了。先是郑氏的异样，后又有收徒的事，再后来，她一直没有上门，秦氏暗想也许她已经把这事忘了，那天不过是临时起意，并不当真的。不过很快，皇帝的旨意让她明白，凤九离不仅是个世外高人，在这红尘之中，权力场里也有着特别的位置，她是抗拒不了的。
　　难道就任由她将雪儿带走吗？不，绝不！雪儿是她的女儿，是她十月怀胎精心养育的孩子，怎么能就这样让人带走，她不甘心！
　　然而瞒着家中众人来到胡府以后，她又觉得十分无力。
　　凤九离是何等人，之前她不知道，难道现在还不明白，她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她带走雪儿？她只凭着一股子意气来到这里，真的能做到吗？这个问题不断在她脑中萦绕，挥之不去，让她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