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34、第三三章 雾灵山上

　　京城的冬天，即使阳光普照，还是很冷，架马狂奔更是寒风刺骨。凤九离紧了紧披风，马速丝毫不减。
　　这两天，凤九离看了关于沈源和平安王府的情报，心里大概有了谱。
　　她受伤离开以后，凤翔军消失无踪。周棠认定是沈源的作为，他把自己拐着弯的表妹郑氏嫁给沈源，并缴了沈源在南方的兵权仍是不放心，凤翔军的去向成了两人最终翻脸的导火索。朝中官员参沈源豢养私兵，连普通百姓都知晓，这里必有周棠的授意。
　　沈源也够绝，在家不理夫人，在外不肯入朝，所有军令都由中书省下诏知会，他终日待在城郊练兵，直到沈燚十五岁封为世子后，沈燚便替父亲站在朝堂上听那些或献媚或难听的话。
　　沈源死了快八年，周棠始终没有找到凤翔军，凤九离也不觉得靠她自己就能手到擒来。凤翔军统共不过千人，如果散到人堆里，要找确实不大容易，且大周以外还有广阔疆土，就算他们不回影山，跑到西域、南疆躲藏也未尝不可。沈源这人做事一向不留首尾，干脆利落，如果是他动得手脚，这件事还真不太好查。
　　在冷风中奔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雾灵山下。雾灵山是京城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南面是京城，北面八百里便是大周的边关重镇。沈家的虎字营驻扎在雾灵山下，即做了京城的屏障，又可随时快马援助边关，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
　　雾灵山上风光宜人,山上还有不少温泉泉眼，京城的世家皇族多在这里建有别院，但靠近虎字营的一面，全被沈源划走，做了自家宅院。
　　为了快些找到人，凤九离先去了军营。门口守卫的小校见两骑飞驰而来，立刻叫左右搭上弓箭，竖起长矛，并大声喝止来人。
　　凤九离无意闯营，到近前下了马，拉下风帽道，“我找你们关将军。”
　　见来人是个美貌少女，小校怔了怔，随后迅速回神，“军营重地，不得擅入，找关将军请自去将军府！”
　　小校态度坚决，凤九离也不想多说，退后两步深吸一口气，一声长啸，“关横出来！关横出来！关横出来！”。
　　周围的雪被真气带起，顺着声音冲向军营的方向，守卫的军士被风雪吹得东倒西歪，雾灵山上也传来轰隆声。
　　风雪慢慢止住，营内兵士迅速集结，纷纷抽出武器指向凤九离和秦牧生。明明对面只是一对谪仙一样的年轻男女，却让这些见过血的兵士心生寒意。
　　凤九离好整以暇地垂首而立，不管那些严阵以待的军士，只等关横出来。
　　关横是随沈源南征北战的副将之一，现受封威勇将军，统领沈家军的虎字营。他是沈源的铁杆儿，也是凤九离熟悉的人中唯数不多留在京城的，其他沈家的家将都被打发到边关驻守去了。
　　关横比沈源还大两岁，这人是战争狂人，早年有夫人管着还算正常，前几年他夫人离世，他便搬到军营跟士兵同吃同住。他与沈岩关系密切，有他帮忙，再找沈岩就方便多了。
　　“什么人敢来老子的军营捣乱！”对面传来一声暴喝，随后人分两侧，一个须发花白的黑壮男子一身布衣短打装扮，手执一杆丈余长枪，踏着大步从人群中行出。
　　众人被他的喝声震退几步，心里不由得为那娇滴滴的小娘子担心，谁知关横看到凤九离先是一愣，随后虎目圆睁，手上长枪嘡啷落地。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笑眯眯的女子，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她，“你，你……”
　　凤九离笑而不语，朝他招了招手，关横推开营前的巨大的木栅栏，几步奔到她面前，坦坦荡荡地从上到下仔细地瞧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朝她单膝跪倒，抱拳施礼。
　　“凤姑娘风采不减当年啊！老关我还欠你一条命，先给你行个礼算还利息了！”
　　凤九离俯身托住关横的胳膊，运力将他拖起来，笑道，“你也还是这般豪爽！不过你现在可是将军了，我可不敢受你的礼。”
　　关横浓眉微挑，道，“凤姑娘可比以前爱笑了，要是王爷知道了，肯定特别欢喜！”
　　凤九离不接他的话，挥手催促道，“今日找你有事，快去换身衣服来，我在这儿等你。”
　　关横出来前正在练武场耍枪，浑身燥热也没觉得冷，现在头上冒着白气，他朝凤九离拱拱手转身回营。到了大营门口，见一众兵士还举着武器，大喝一声，“他娘的把家伙都收了，该干嘛干嘛去。”说着，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长枪，如旋风般奔进营中。
　　不过须臾，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关横独自一人骑马冲到凤九离跟前。
　　凤九离也不与他客气，直接道，“我要找沈岩，你带路吧。”
　　关横点点头，拨转马头带着凤九离向山上行去。
　　军营门口，几个副将遥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对关横来去匆匆都有些莫名其妙。其中一个年轻人拦住关横身边的老家将，问道，“关将军这是演的哪出啊？那小娘子是什么人？”
　　老家将一抱拳，笑着答道，“小人不知。”
　　见他不肯说，几个副将也不再追问。而同时，一人一骑已偷偷出营，奔向京城。
　　关横带着凤九离选了靠近军营的路径上山，一路上遇到不少关卡，有关横打头阵自然畅通无阻，待到了山腰时，山势变得陡峭，一条小径在雪中若隐若现。三人各自下马，将马拴在旁边的树上，步行继续向上。
　　进山的路蜿蜒曲折，四周的树木白雪如出一辙，不熟悉环境的人上山很容易迷路。
　　关横一边在前领路，一边指着小径道，“这条路是当年王爷亲自设计的，林子里还有不少机关，知道路径的便罢，不知道的来硬闯，便是自寻死路。”
　　凤九离点点头，笑着不接话。
　　从上山开始，她就看出山上布了阵，这个阵法脱胎于她设计的一个五行阵，借着山势做了巧妙的变化，如果同时在山上用兵驻防，再在隘口布兵，就可以结结实实的拦住从北方来的敌人，护住京城一线。
　　沈源不愧是个用兵奇才，当年她没有隐瞒，也没有刻意传授，沈源在她身边自学便能做到举一反三，如果认真教教，想必成就也不会太低。不过他始终是俗世中人，必然做不到秦牧生那样心无旁骛。
　　想到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秦牧生，见他面色阴沉，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人在山上爬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掩映在林中堡垒。
　　说是堡垒真是丝毫不差，正面的石墙有四丈多高，两侧连着山壁，将整个别院框在其中，高墙上有士兵把守，高墙外是一条两丈宽的深沟。三人从树林中出来，看守的士兵远远看见关横，便叫人放下吊桥。
　　凤九离一路过来看了不少或精巧或壮观的宅院，但像这个这么有杀气的还是头回见，这哪是度假的别院，分明是军事要塞。
　　秦牧生也万分惊奇，心里头一次对沈源有了些正面评价：至少这个防御攻势做得不错。
　　吊桥缓缓落地，凤九离跟在关横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别院，别院正面的布置与正经的城池几乎没有区别，瓮城、门楼、女墙一样不少，里面空出的大片区域与军营布置相似，其间有不少士兵，见关横过来，纷纷行礼，对凤九离两人视若无睹。
　　穿过军队驻扎的区域再往里，终于有了点别院的样子，一溜五间正房，比普通房屋略高，后面厢房、耳房齐备，院中种着梅花树，山上天气冷，现在树上连个花苞也没有，衬得院子越发的冷清。
　　别院里没有正经主子，所有士兵都在前边的大院子里，后边的下人们除了每天打扫打扫庭院，做个饭食也没有什么事，自然不会到主院里乱逛。
　　绕过主院向西，经过花园来到一个小跨院。还没进院门，关横就扯开嗓子叫了一声，“石头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老关，我这房子可不结实，你小点声儿。”一个穿着黑色棉袍的男人推门而出，大笑着与关横打招呼，“我在山上可听见了，你招惹了谁家小娘子，让人家来军营叫阵！”
　　“别乱说！你看看这是谁！”
　　沈岩早就注意到跟在关横身后一高一矮的两人，能让他亲自带来别院，又专门给自己介绍，沈岩打量了一下那个矮一点的身影，觉得莫名熟悉，突然心中一震：难道是她？！
　　凤九离掀开风帽，抬起头直视沈岩，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勾唇一笑。
　　当年跟在沈源身后的小毛孩子，两鬓也已染上风霜，只有她在山中不知岁月变迁，仍是旧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