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明月照沟渠 上部》贰儿

4、春风得意富阳居（下）

　　老赖、大毛和小福听得此言，立刻感到一阵幸福的眩晕，顿时乐的龇牙咧嘴，跃跃欲试。

　　“怎么样？干不干？”

　　娃娃脸不看别人只盯着金豆子，露齿一笑显出两颊浅浅的酒窝。

　　“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讨喜？”金豆子却是不答顾而言他。

　　他听了似乎很高兴，也不谦虚，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折扇，唰的打开附庸风雅起来，“知道。我六叔也这么说。”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讨喜，让人很难弗你的意？”金豆子笑眯眯的搓起了双手。

　　“知道，我六叔也说过，难道你认识他？”说着，娃娃脸摇着扇子踱步走近。又肆无忌惮的将她从头看到脚，最后歪着脑袋点了点头肯定的说：“你也很讨喜，我喜欢你的单衣，好棉。”说罢还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衣角，更加肯定的点点头。

　　在场众人无不哑然。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奉承乞丐，这娃娃脸果然很讨喜。只有大毛耿耿于怀暗下惊奇：好眼力，这都被他看出来了，此人不俗。

　　金豆子觉得怪有意思，越发想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朗声说道：“大毛去借套笔墨让咱家练练！”

　　“不必费事，”娃娃脸大一挥手，“鲁贵，笔墨伺候！”

　　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家丁从楼梯口颤颤巍巍的冲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文房四宝在桌上一字摆开，手法纯熟动作流畅，一看就是职业书童出身。

　　这边已经拉开了架势，阿三急的焦头烂额，赶忙招呼见习跑堂小五下楼找帮手，自己和小四冲将上去就要阻拦。

　　大毛、老赖哪里是省油的灯，挡在金豆子身前与跑堂纠缠，而小福也拖着残破之身带着傻子拦在楼梯口。

　　这厢拉扯推搡，那边金豆子已运笔蘸墨展开身形在墙上做起画来。

　　富阳居外柳絮轻飞，暗香浮动，本镇的春意越来越浓了。

　　直到后来，还有人谈起富阳居被无数道金光包围的那一刻。

　　梨花娘子讲：“送子观音显灵了。”

　　老赖讲：“天上掉金子了。”

　　箭男讲：“金凤凰终于被我射下来了。”

　　金豆子讲：“我画完了。”

　　点完最后一滴墨，金豆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略带不满的审视起自己的作品：整面墙上浓泼淡染，缓峰急水，几棵毫无生机的老树兀自孤立，远处若隐若现在薄雾之中的破旧楼宇正是枯藤缠绕的富阳居，最最让人惊骇的是落在枯树上的乌鸦，赫然长了一副浓眉大眼！

　　在场的谁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小小的女乞丐竟有如此笔力，整幅画卷依稀透出疏淡古拙的大家风范，特别是那只大眼乌鸦，偷眼瞧一下娃娃脸，更是让人忍俊不禁。

　　金豆子挑剔地皱了皱眉，提起笔来刚要落款突然想到自己那一笔没有风骨的行书，转头向娃娃脸媚讨巧：“代我落款如何？”

　　娃娃脸没想到金豆子出手不凡竟是个丹青好手，不得暗中叫奇，心下再不敢小歔，于是灿烂一笑道，“却之不恭。”

　　“不知姑娘芳名？”

　　他接过笔来，和颜悦色彬彬有礼。

　　“金豆子，金子的金，豌豆的豆。”金豆子说完忽然想到什么，诡然一笑，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补充到：“再题上‘枯藤，老树，昏鸦’就更好了。”她故意在说昏鸦时加重了语气，众人听了只是低头偷笑。

　　娃娃脸听她无缘无故讥讽自己居然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带着欣赏的目光与她对视一笑，不再言语，没有马上题字却是落笔作画。

　　只见看似随意的寥寥几笔，泼墨之处老树开花，枯藤新枝，鱼跃溪涧，峰峦点翠，直衬得画中残破的富阳居宛如桃源，而那只大眼乌鸦更是得意的展翅欲飞，嘴里居然还叼着一颗小小的金豌豆！

　　临末了，他笔锋急转，龙飞凤舞书上一行狂草，正是：‘春风得意富阳居’。

　　几个世纪以后，本镇早已将自己所有的前尘往事尽数抛弃在历史的尘埃中，唯独富阳居的这堵画墙孤独守望，虽然考古专家就这堵画墙到底出自朱耷之手还是唐伯虎的真迹争论不休，但是它对于本镇成功申报世界历史文化遗产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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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富阳居所有的食客都情不自禁的喝起彩，如果说金豆子是丹青行家，那么这个娃娃脸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金豆子更是吃惊，她原以为金爷爷书画双绝，没想到眼前这个精于谄媚的娃娃脸比起自己的爷爷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客人中不知是谁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娃娃脸这次笑的更加张狂，仿佛终于达到目的一般。他沐浴着崇拜的目光，道具扇子唰的一声合上，吐字若兰，“太原王戬，王孝卿。”

　　后来众人想起富阳居被无数道金光包围的那一刻，都会感叹是太原神童王戬令其蓬荜生辉。
　　当我们回顾王戬的成长史就会发现，他不愧是神童中神童一号。

　　且说这王孝卿落地月余开始长牙吓死奶娘，百日掰着指头数数赛过账房，三岁作诗羞跑先生，五岁发表处女作名噪天下。更难得的是，他根本是神童界的奇葩，完全没有早慧引起的疲软，反而越大越聪慧，越大越有才，如今已是山西第一大才子。

　　另外，自五岁第一篇文章以来，王神童一直笔耕不辍，兢兢业业的码字，作品涉及五花八门各个领域，不仅有倍受学术界推崇的诗文、专著，还特别爱好风月怪谈通俗艳情，因此读者群壮大。

　　只是这王神童似乎运气不佳，自十岁开始参加科考至今已有八九年却连个秀才都没中过，原来他除了一次急性阑尾炎发作中途退场，其他八次都被族人成功阻挠拖出考场。基于此，这九年来，历届状元都很低调，主要是没有和王神童巅峰对决，总觉得自己的状元头衔不够过硬。

　　“原来阁下就是赫赫有名的太原神童王戬，王孝卿！”顿时富阳居里炸开了锅，一片久仰声不断。

　　“久仰，王公子，今年的科考又近了，你还会参加吗？”

　　“定当奉陪。”

　　“久仰，王公子，你上个月的那篇策论小生还有许多不通之处，您可否指点一二？”
　　“当然。”

　　“久仰，王公子，风月宝鉴第二卷您还会写吗？”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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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豆子觉得眼前的景象太过滑稽，没想到这个自恋谄媚的娃娃脸居然就是名动天下的神童王戬。啧啧，名人就是名人，看小造型拗的。

　　就在富阳居里一片繁荣升平的时候，王老板拖着三尺病躯，例行查岗来了。

　　当五短身材，黄脸焦唇的老王看到那面画墙的时候，身形一晃险些跌倒，还好阿三赶紧将他扶稳。

　　王老板倒是为人谦和，对着阿三感激一笑道：“谢谢你。”可是迟疑片刻又补上一句：“你洗过手了吗？”（阿三倒）

　　他的目光穿过众人看到被团团围住的王戬，却欣喜的开口：“孝卿，你何时到的？”

　　王戬露出招牌式的谄媚笑容，欠身一鞠，“刚到。”

　　立即从欣喜中醒过来的王老板马上言归正传向墙上一指，厉声问道：“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来我富阳居捣乱？”

　　呵呵，是我出了100两银子，请这位姑娘与我合作的。”

　　这个回答大大超出王老板的想象，他吹胡子瞪眼，再看金豆子的脏样，好家伙，当场就绿了脸，气急败坏的指着王戬直跺脚，“你你你，你要气死我啊……”话音未落，人就咚的一声倒地昏厥。

　　王戬一惊，赶紧跑来查看，掐人中翻眼皮倒也熟练。

　　金豆子觉得好奇，凑近他轻轻的问：“干嘛这么整他，王老板是你仇人吗？”

　　王戬抬起头，笑得没心没肺：“不，他就是我六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