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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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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清傲狷狂,天下皆知。因此当皇宫中金口御封“猫”之一字,江湖上便有人翘首等着看好戏了。
东都汴梁,亥子之时,夜风拂体微有凉意。藏青色的天幕被薄云半遮,一牙残月淡若娥眉,满天星子忽闪朦胧。鳞次栉比的房舍屋宇黑压压列如蚁衙,脊瓴檐角嶙峋峥嵘。
白玉堂迎风站在屋脊之上,居高临下,看那府衙内院之中一盏孤灯熄灭,三人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那人红袍乌帽,低眉敛目,轻轻关上了房门。
一股热气自胸中升起,似苦似辣,似怒似悲。拔剑遥指对方高声呼喝:“展昭!你可敢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那人猛然抬头,脸上顿时焕发出了光彩,却在听清问话后又蒙上一层阴霾。低声向身边的长者告了罪,纵身一跃与白衣对峙:“白兄夜访,恕未远迎。近来可安好?”
“若是没那只背叛江湖的‘猫’,白爷爷便好得很!”
一语既落,长剑奔突如电,倏忽便至眼前。白光过处,映得展昭脸上分明,深黑双目中涩涩含着的一泓酸苦,却叫白玉堂暗地里咬碎了银牙。
破空之声凌厉,恰似心头哀愤挥之不去;每每更加用力劈向那人,都只能被他眼底厚积的痛楚刺得难熬。
为何会是你?背弃武林,投效朝廷,做了官府的爪牙?
为何要这样做?置鼎鼎侠名于不顾,甘为他人扈从?
你岂不知,此一去便是举身赴泥潭?昔日同道中人,今便积毁销骨。
剑风凛冽,残月微光中灿若银虹。白衫猎猎飞舞,红衣随风飘举,夜色四合,寂寂中宵,唯闻双剑交击合鸣,其音凄怆。
倏然锐鸣一声,雪亮剑锋化作两弯弦月,火花四溅之中一触即分。红衣白衫在高脊上各据一端,挺立如松柏,屹屹不摇。
“白玉堂,展某原以为,白兄亦是胸怀天下之人,必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却不想今日之事。。。想来是展某眼拙。”
“莫说得好似我欺负了你一般!离了侠义道,去追求荣华富贵的不正是你吗?”
“仗剑行侠,穷数年之功也只是泽被一方乡里而已;然而展某持剑卫护我大宋的青天,却能使天下人受益。”
“天下人都受了益,那你自己呢?你舍了声名,舍了自由,甘为人下,又得到了什么?”
“白兄不妨留下细看,看展某究竟得到了什么。”
风吹得紧了,树叶更哗哗响得急促,微薄的浮云退出了天顶。弦月清光柔若水波,照在两人的脸上,一般的恳切真挚。
我要看看,你不会令我失望!
你且看着,展昭是否仍是从前的展昭!
若说胸怀天下,你我从来是一样的。
自那日之后,遨游江湖的锦毛鼠便常住在了京城,在小小的开封府中。每日里冷眼看着那猫跟随他家大人起早贪黑,洗冤雪屈;日常里对着朝臣的冷眼,百姓的笑颜,面上不改一贯的温煦平和;还要不时奔走于远近各地,风餐露宿,刀剑迫身。
荣华富贵不知在何处,却是把那方青天的安危,卫护天下弱者的责任,重重的抗在肩头。
渐渐的,纯白的人不再坐壁上观。有冤情时,他冲在他前头查探取证;有刁难时,他与他配合默契,时常反客为主;有敌人时,他的宝剑与那人的指向一处;有闲暇时,他与他一起醉倒在醇香的女儿红中。
大家都说,开封府好福气,得了个展昭是人中的龙凤,又跟来个白玉堂也是一般风采。
所有人都认为,这般猫鼠相携,阙影争辉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就像从前多少个充满阳光朝气的日子一样。却不料西南一楼高起,便转瞬化成一场血雨腥风。
襄阳乱,祸起刀兵。
众人只知道御猫和锦毛鼠共闯冲霄,夺取盟书,化解了一场动荡浩劫;却不知那一战险恶惨烈,不啻于横越龙潭,穿行虎穴。
展昭回至开封府时已是人事不知。不知先生几个昼夜熬红了双眼贴身照料,不知大人垂泪叹息,白发又添了几根,不知皇帝亲临探视,赏赐多少珍宝荣衔令人羡煞,不知哪同去却未同归之人,现在生死如何。
侠义英勇之名必将天下传颂,但是将本该在草莽江天间傲啸的两人拉入官场,对他们究竟是福是祸?
公孙策拈须垂目,望向床榻上昏迷不醒之人,缄口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