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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龟蒙观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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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五,上官蓁蓁被杀的第十日,东蒙山海拔千米之上的龟蒙顶,站立一男一女。
男子生的丰神俊朗,女子生的美丽端方。二人相仿的年纪,同样的缎带革履,衣着光鲜。
十月的天气,呼啸的北风,带来刺骨的寒。大地落了一层淡薄的积雪,似披了一层银装,做了一件嫁衣。
亓安安美丽的脸颊边荡漾着常年不退的粉色,仿佛那秋季正好的苹果,娇艳欲滴的颜色,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它,品尝一口,那不施脂粉下的皮肉的味道。
她的一双明眸大又圆,仿佛秋季的潭水,清澈迷人,却深不见底。她的五官也生的姣好,如果用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来形容女人中的极品,她或许可是那骨皮兼备的极品。
不过,她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出众,不曾刻意修饰外表,神态也不似楼阁中的小姐,矫揉造作。
许是正因着她的这份淡然从容,才会让她的气质,很完好的适应在,这一方独得天地造化的山水中。
楚云庭静静的看着,站在十丈开外的亓安安,看着她清淡素寡的明眸,心中恍然:‘也许这才是自己认识的亓安安,本来的面目。’
楚云庭手中的穹苍剑已经出窍,山风磨荡在剑刃上,传来微弱的金属声。声音很是动听,仿若有情男女之间的私语,亦或是风震动窗棂的声音,亲切温和。
“亓安安,我要与你一战。”楚云庭淡漠的声音自有些淡色的双唇间传来。
“云庭哥哥,你我之间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亓安安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哀婉,可是她的人却在极力掩饰自己心情的波动,她的肩挺得比值,手中握着一柄银丝软剑。
亓安安手中的剑还未出窍,剑身沐浴着清晨的和光,宛若自九天飞下的一匹白练,闪着温润如丝绸般的光泽。
她已经能够很熟练的使用冰蚕丝雨,她武功已经有所进步。
冰蚕丝雨既是这把剑的名字,也是配合着这柄软剑的顶级武功招式。
自从那日,在桃坞里遇见自己的母亲出尘师太后,她便丢了一本剑谱和一把银丝软剑给亓安安。
“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认同,就用功学会里面的剑术。”出尘师太说了如此一句后,转身离开。
从此,亓安安便日日努力习练剑谱中的招式,即使有了身孕,她也未倦怠。偶尔累极,她倚在榻上休息的时候,东方倩儿便会捡起她的软剑,在亓安安的房间中,演练这套剑式,说是为了让亓安安加深印象。
对于这些看腻了的招式,自然也熟记脑海,灵活运用于手中。
楚云庭手中的穹苍剑,冲荡着满满的杀气,眨眼间人和剑已经飞向亓安安所在的山崖边,剑刃横上了亓安安的脖胫。
“你不该,不该杀了我的母亲,你的双手沾满了她的鲜血。你更不该,不该杀了上官蓁蓁,她是我见到过的最善良的女子。我离开姜府前,曾悄悄去了一趟她居住的蔷薇院。听见她和奶娘的谈话。她说,最是羡慕你,因为你的出现,破坏了她和姜文泽的姻缘。后来她被封了安逸公主,回琅琊城探亲,我便知道这其中有蹊跷。我想她定然会私下见你,向你炫耀一番,她如今的成就。只是,我没有想到,不久后,我在东蒙山上听到的竟然是她死去的消息。定然是你加害于她,她是那样的善良单纯,你如何下得了手?”楚云庭冰冷绝情的声音仿若来自极地寒冰之下,冻结他人肺腑。
亓安安微垂了眼眸,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神情间充满仇恨的楚云庭,她身子微微一斜,躲过了穹苍剑的剑锋。
自上官蓁蓁的尸体,在琅琊城后山,空置的颜府老宅外 ,三里地处的树林里被发现后,江湖上便生出了一阵血雨腥风来。
那些宿在琅琊城中,原本为了参加武林盟主选拔大赛的,各路江湖中人,遭受到官府的缉捕。
官府老爷的意思是,天家新封的郡主,在琅琊城中遇难,定是与寄住在琅琊城中的某位江湖人物有关。
如今江湖中身为武林盟主的姜其岩,已经消失了踪迹,无法出面给官家一个交代。是以,官府只有亲自出面处理此事。
那些被请进牢房的武林人士,在大牢中度过了几日好吃好喝的招待后,便有人沉不住气了,吵嚷着,琅琊城中发生了此等不幸的大事,理应有武林盟主姜其岩来处理。
可是姜盟主近日不仅在江湖上失了踪迹,而且他二十年一届的盟主期限已到,似乎也没有接管此事的权利。
不若由他的儿子姜文泽出面与官府交涉此事,况且他年幼便跟随在盟主身边,外出应酬,自然晓得这江湖和官府里藏的门道。
牢房中有人又道,我们凭什么要姜公子出手接管此事呢?处于江湖道义,他或许应该管,可是又应当以什么身份和官府交涉呢?
牢房中又有人答话了,那还不简单,就让姜公子接任他父亲的武林盟主之位吧,反正我等被关在牢房中,也无缘参加武林盟主选吧大会,眼看着这二十年一届的武林盟主选拔大会,期限已过,似乎选谁当盟主,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有人肯出面为了他们与官府交涉。
又有人答话了,说是那姜夫人出殡那日,晋王的轿辇似乎出现在姜府中,如果真的由姜公子接任新一届武林盟主,直接与晋王交涉,就简单了许多。
几个江湖莽夫在牢房中大声议论,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喧哗。
其中也有几个江湖人物,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奈何自已与他们一般身陷囹圄,且点点雨滴不足以浇灭大火,一根薪木不足以煮饭,只得闷不做声,任众人在牢房中推举出新任武林盟主来。
牢房众人们的吵嚷声,惊扰到了狱卒,狱卒进到牢房中查看情况,才得知他们在牢房中开武林盟主推举大会,大会选出了姜府的公子姜文泽为盟主。
官府老爷派人去姜府请了姜公子来,满脸堆笑的让人奉茶,而后陪笑道“姜公子大喜,那些被关押在牢房中的英豪们,一致推举了公子为新一任帮主。今后由公子全权负责安逸郡主被害一案,如今我已经将那些好汉们放出牢房了,你也知道,你们习武之人,体魄强健,脾胃通畅,我这府衙三年的存粮,已经被吃光了。”
姜文泽低头不语,喝着手中的茶水。
那府衙老爷干笑两声,让小斯捧出了一张官府特用的印纸来。
纸张上有师爷笔书的口供,和那些好汉们亲笔画押的签名。
“姜公子,这是他们签的委任状,上面加盖了官府的大印,您收好。”官府老爷满脸堆笑。
姜文泽接过那印纸后,看了一眼,塞在怀中,而后站起身来,道“派你的收下多准备几辆车子,我的府中还有些余粮,让他们拉来吧,好填补你这几日的亏空。”
姜文泽自府衙中出来,身后跟了几辆马车,回到姜府后,恰巧遇见一众刚子那牢房中出来的江湖人士。
姜文泽一面命家人排摆酒宴,为众人压惊洗尘,一面命管家,将那差役领进内院,去存粮的库房中搬运粮食。
因着姜府最近人手稀缺,所以那管家索性敞开了粮仓的大门,任由那几个差役自己搬运粮食装车。
半个时辰后,那几辆拉进姜府的马车,装满了稻谷米粮,满满当当走出姜府大门。
“姜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其中一个髯须大汉问道。
“官家老爷说最近粮仓有些亏空,所以公子命他们派马车来,搬运粮食回去。”站在院中照应的管家答道。
“奶奶的,这官家老爷的粮仓也亏空的太厉害了吧,我刚才数了数,足足有六车呢。这些粮食,搁在我那几十口的镖局中,足够吃三年呢。”北方镖局的王大锤怒骂道。
“王大哥,你还说呢,那几日我们这几十号人在那官家的牢房中,你睡的可还安稳?饭菜吃的可还爽口。不知道是谁说的,老子平白无故进了官府老爷的牢房,凭着自己一已之力,也要使劲的吃死他们,吃垮官家的粮库,?”华山派弟子张丰灵戏谑道。
“那么多饭食,也不是我一个人吃的尽的。西北沙石帮的石帮主,不是还夸奖,琅琊城中人杰地灵,官家牢房中的饭食,也比那西域的美食 ,可口开胃的多。还说那馒头白软宣和,就像女人的胸,米饭晶莹剔透,粒粒饱满,就像女人的牙齿,那四季应景的小菜,清爽开胃,就差一壶酒吗。”王镖师又道。
与他们坐在一桌的雁门关沙石帮帮主,听见二人的对话,遂开口道:“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掌灶不知火难生。想我常年在西北一带闯荡,那里常年风沙,干旱的要命,去哪里寻这饱满的白米,可口的饭食?不过话说回来,这姜家公子确实不错,处处替我们想的周到,如此填补官府粮仓的亏空,府衙老爷爷便不会为难我们了。这样年少,便有这一番胸襟,是个人物,担当的起武林盟主一职。”
在众人议论纷纷中,姜文泽一身黑色劲装,出现在大厅的高台上。
他英姿勃发的少年模样,赢得了在场众位英豪的赞赏。
“诸位武林中的前辈,还有刚刚出道江湖的仁兄义弟,姜文泽在这里给诸位赔礼了。因着家父失踪,武林盟主一位一直悬而未决,让诸位受了牢狱之苦,是我的过失。如今承蒙诸位厚爱,坐上了盟主一位,今日起,安逸公主遇害一案,便由我全权与官府交涉。至于今后有用到诸位的地方,还请大家伸以援手,我们武林人士,最是讲究江湖道义。对于危害江湖的败类,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从今以后我待大家如兄弟,大家待我如手足。”
姜文泽一番言辞激昂的演讲后,姜府中在坐的武林群雄,无不赞同的点头附和,有人端起了酒盏,诸人说说笑笑,一团和气。
“姜公子,我们原本是不远千里,来参加你的婚礼的,如今你重孝在身,可有考虑过什么时候再请我们吃喜宴呢?”一个喝的有些微醺的男子,笑道。
“兄台不必为再下担心,等本人重孝期一过,便会举办盛大的婚礼,迎娶心爱的姑娘,到时候,一定会给您送请柬,来参加小弟的婚宴。”姜文泽笑道。
姜文泽选了黄道吉日,大宴宾朋,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姜文泽应付完江湖上的各路豪杰,与那晋王休书一封,撤了上官蓁蓁的案件,说是上官蓁蓁死于抱病。据她贴身的奶娘说,小姐自幼体弱,又兼之长途跋涉,在姜府时,生了几日的天花,原本以为医治好了,不想这次从开封回来的路上,受了寒凉,旧病复发身亡。
安逸郡主的死因,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太后大怒,上官蓁蓁犯了欺君之罪,上官家一门几十口受了株连,流配边疆。至于姜府,在武林中有一定的声望,且姜盟主查清了其死因,也是受了上官蓁蓁的欺骗,功过相抵,倒是不追究了。
如此一番折腾后,姜文泽回到后院,见到亓安安时,已经是上官蓁蓁被杀后的第八日。
“安安,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上官蓁蓁一案已经了结了。”姜文泽笑道。
亓安安正在用餐,她微抬了眉,道“姜公子,你在说什么?安安不明白。”
“哦,没什么,吃饭吧。”姜文泽道。
“我如今坐上了武林盟主一位,往后的日子里,必然会很忙,没有时间陪你。明日我打算去东蒙山一趟,拜访那在山下隐居的一位智者。不若你陪同我一起去吧。如今你的身子还不是很重,应该能够受的了长途跋涉。”
亓安安在姜府闷的久了,早就想要他陪着她一起出去转转,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加上八天前,她私自外出,在街上被人拐了去,发生了与上官蓁蓁绝杀一案。
颇是令人心惊,好在她出门时,身上缠了软件,好在对方轻看了她。
她只是不晓得,在她杀了上官蓁蓁后,对方为何又将要平安无事的送回来 。
是以,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敢一个人留出门。
“好啊,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你等我一会儿。”亓安安放下碗筷笑道。
在姜府中,姜文泽一直陪同亓安安一起在大餐厅里用饭,而那厢东方倩儿则陪着落十四在小花厅里用餐。
用亓安安的一句话便是“我现在沾不得荤腥,也闻不得。你们若是和我一起用餐,便在这大厅里吃些清淡的,若是觉得不合口味,就去小花厅用餐吧。我现在鼻子灵敏,喜欢在宽阔通畅的地界呆着,小花厅太闷了,我不喜欢。”
于是有些霸道的亓安安便一个人占用了姜府正房大厅。东方倩儿和落十四,倒是也不计较,本来他们都是客人,主家未曾发话,他们倒也乐的清净。
翌日,亓安安,姜文泽,东方倩儿和落十四,一行四人,来到东蒙山下的蒙山书院。
东蒙山下的蒙山书院,是姜文泽出资新修的一处学府,他们四人来此,便寄宿在书院客房中。
在书院中,亓安安听见书院的老人讲,东蒙山最高峰上,最适合看海上日出。
于是,在休息了半夜后,天还未亮,亓安安悄悄起床穿衣,披了一件淡蓝色的狐氅,出了蒙山书院,踩着微薄的积雪,沿着弯曲的山道,一路上了东蒙山峰顶。
其实,亓安安是有私心的,她曾经听楚云庭不止一次的提及东蒙山,她想独自一人上的峰顶,瞧瞧楚云庭有没有在山上。
清晨山间雾气浓厚,山中蜿蜒盘旋的栈道如一条银龙般,斜上云端。
今天不适合看海上日出,因为不仅山间雾气缠绕,且天边云层厚重,待那太阳升上半空时,四周的云雾才淡了去。
亓安安没有目睹海上日出的美景,却在薄雾散去时,见到自己心心念念,且有几个月不见的楚云庭,正站在断崖边,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
没有让亓安安失望,她不紧遇见了楚云庭,还撞见他拔剑,剑刃指向了她。
亓安安脚下用力,身子向外飞出十丈远,落在一颗银杏树边。
“楚哥哥,我若不杀她们,她们便会杀了我,你真的要找我报仇吗?”亓安安眉头微皱,轻言道。
“亓安安,念在我俩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拔剑的机会。使出你那日杀死上官蓁蓁时,所用的剑式,我瞧着那日上官蓁蓁死相可怖,心中好奇你所用的,究竟是如何诡异的剑式。当然,我也要使出我的洛书神剑招式,为我的母亲和上官蓁蓁报仇。”
《洛书神剑》总共分为九式:洛水行舟、隔岸摘花、洛女采青、剑神一笑、襄王有梦、飞天九剑、洛书龟背、万朝归宗、凤鸣岐山。
招招式式变幻莫测,如山鬼撼树般出神入化,亦如玄女奏琴,剑气笼盖四野。
楚云庭使出了一招洛水行舟,他的身影如同幻影般,倏地飞到亓安安身边,一招夹杂着冷冽杀伐的剑气,刺向了亓安安的胸前。
亓安安的身体很软,她灵巧的避开了迎面刺来的剑气,脚下用力,身子再次向后退出十来丈远的距离。
她的冰蚕丝雨剑气足够稠密,手中的剑也舞的风雨不透,可是她却不知道应该将那柄银丝软剑刺向楚云庭身体的何处?
她宁愿那剑刺在自己身上,也不愿刺伤了楚云庭。
“亓安安,你为什么不敢用你手中的剑,正面与我对决,难道你害怕我?不敢与我对战。还是你心中有愧,觉得应该用自己的性命偿还你欠下的人命债!”楚云庭微红了眼,厉斥道。
亓安安握剑的手微微抖动,她从未见到过如此神态的楚云庭。他冷绝的面容,英挺的眼眉,很好的绘制了一幅无情美男图。
有那么一瞬间,亓安安心中有过弃剑逃脱的念头,可是她没有,她知道自己终将面对这一切,命运轮转带来的债务。
也许这一切的轨迹,早就在她出生的时候,为她绘制好了蓝图。
楚云庭一招飞天九剑,身子弹起几丈高,剑气如同寒霜般笼罩着整个龟蒙顶。
亓安安的脸色煞白一片,她的身后是万丈深崖,崖下险石流瀑层峦叠嶂,人若失足跌落崖下,必定九死一生。
“庭哥哥,你真的要我偿命,才可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吗?”亓安安哀叹道。
她最终没有使出那招只有一式的冰蚕丝雨剑法,她的剑敌不过楚云庭的凌厉,心也敌不过他的狠绝。
我自从离开了姜府,便一路尾随着上官蓁蓁去了开封府,我要确保她这一路上是安全的。后来,她被封了安逸公主,回琅琊城探亲,我便知道其中有猫腻。琅琊城没有她牵挂的东西,唯一让她牵挂的人,便是你。因为,她离开姜府前,曾和她的奶娘说,自己对你生了怨恨。我便知晓她是奔着你来的,果然,没有几日,我在东蒙山上,还未来得及下山,便听到了她的死讯。我想,如今有这个手段和势力,杀死上官蓁蓁的人,只有你亓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