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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旧游如梦劫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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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婴,这鞋子是不是大了,怎么都不说呢。”江厌离气喘吁吁地负着两个团子进了寝房。伸手捏着魏婴空落落的鞋尖。“没,没有,挺合适的。”小魏婴伸出小手,摇晃着似是想挡住江厌离的视线,她失笑,哄着江澄先爬上榻睡觉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转头揽过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瞪着带水花的大眼睛看她的魏婴,“阿婴,鞋子不合脚,下次告诉师姐,知道吗?”说罢揉了揉孩子的发顶,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他被树皮磨出的血痕。
那一夜,江厌离房里的烛光一直明亮,像是天上指路的北宸星。那一夜,魏婴的睡相异常安详,笑的像人间四月天一般温暖。五更的钟声刚刚敲响,江厌离锤了锤酸痛的肩膀,轻轻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放下了那双缎靴,针脚细密紧实,她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床上孩子的眉眼,喃喃“真是天生就是笑脸呢。”多么温馨的画面,像一幅画,却有流淌的意象,像一支曲,却又无声地吟唱,像一帘梦,却有能触摸的温度。只是,这景象,当一个人辞世之后,就真的只有在记忆里才能重温旧梦。
金凌不由得拦腰抱住了他日思夜想的娘亲,一头埋进她的怀里,贪恋她的温暖“娘,我也要。”“好好好,娘也给你纳,再给你绣个金星雪浪纹,如兰穿出去一定好神气。”
总有些人不甘心做一个旁观者,如果这世上人要分类,我想最简单就是大笔一挥化作两种,书写传奇的人和旁观故事的人。某些自诩名门正派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又一次不甘寂寞地开始了声讨,殊不知,他们已被当成跳梁小丑,生生做了别人戏台上的伶人。
“魏婴,还不快点过来坐下,等着谁服侍你呢?”画面中一声断喝实实让一众人吃了一吓。蓝湛看着小小的魏婴,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进而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三娘子,先吃饭吧。”年轻的江枫眠轻轻摇了摇头。啪的一声,是筷子拍在桌面的声音“怎么,江宗主,我还是莲花坞的女主人,连话都说不得了?真是好胸怀啊,人家都远走高飞了,你还上赶着替人家养儿子,连你自己儿子的狗都说送就送!”看得出虞紫鸳的怒火中烧,魏婴低头安静地机械了似的朝嘴里送饭,然后笑盈盈地看着虞紫鸳甜甜地道谢。既然跳不出红尘万丈,就只能与之交好,在波涛汹涌面前,就算你跪地求饶或是仓皇逃避也于事无补。魏无羡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说,只默默地与人间万物妥协,让我们永远看不到他的累,永远看不到他的伤。
“对不起。”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这个人,会说这句话。那个白衣若仙的女子,泪眼婆娑。“对不起,让你误会这么久,我们往日的情意早已成为无可奈何的追忆。”虞紫鸳不想理会,或是说不知该如何理会这样一个也许该叫做情敌亦或前情敌的女子“用不着你的道歉。”江枫眠有些无奈地垂下头,男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总是比女子更冷静更理智也更懦弱,为了红颜抛下河山的男子总是屈指可数,可那些飞蛾扑火,以爱为命的女子却无可计数。不是说男人的爱寡淡,只是他们的担子太重,有时候越爱越不敢轻易许诺,因为爱你,所以不愿你有半点委屈,因为爱你,总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也许在爱情里,男人更容易自卑,女人更容易迷失。
他记得那时候夜猎的初遇,她笑得轻快,安静的时候是谪仙是画卷,轻灵的时候像一尾白狐,狡黠而顽皮。没有高门大户家的骄奢,又不似戒律森严搬古板。他记得在云深不知处,她娇嗔着蓝家教条的家规,又玩笑着刮掉了蓝启仁的胡子,他也记得,受伤时她缠在他身上的裙倨一角和眼角的泪珠。他心悦她却不敢给她一丝承诺,他甚至没有勇气扛住家族的压力留住心底的美好,他只能安慰自己,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圆满的结局,然后他看着她离开,看着下雨了,别人为她撑起一把伞,寒冷了,别人为她披上一件衣,哭泣了,别人为她递过一方帕,嘴馋时,别人为她削好一只梨,看着她最后还是选择了人间烟火的平淡幸福。然后,他决绝地回头,一力扛起了这个家族,接下了这份担子。至此流年,各自天涯。他决心忘记她曾惊艳地存在于他的生命,他要敞开心扉迎接下一段携手一生的情谊绵长。他听说那是一个不输男儿的巾帼女将,将会是与他并肩而立的最强助力。
那天,莲花坞花灯锦绣,正门,侧门,偏门,甚至花园里所有的曲径廊道,亭台楼阁都挂满了红灯笼。厅堂里宾客如云,江枫眠和他们交杯换盏,直到酩酊大醉,他听到他们说眉山虞氏的三小姐雷厉风行,果敢有谋,说紫蜘蛛高贵冷艳,贵气逼人,说他是世上少有的幸运儿。他沉默着,走进新房,红烛混罗账,大红的鸾凤床,富贵的鸳鸯枕,冷艳的新娘,他自问不是肤浅的人却被那女子清冷而骄傲的气质所惊艳,甚至心旌摇荡。那个叫虞紫鸳的女子,三分冷傲,七分容颜,可他依旧选择了不动声色,仿佛他觉得自己即刻的动心就意味着背叛,他不是一个薄情郎,在新婚之夜就彻底将旧爱遗忘,他不敢做这样的事。他想,他们还有一生可以去荒废,何妨耽误这寥寥数日,让他和她有个更体面的开始,更熟悉的接触,然后遍能有更温存的一生。可聪明如她,骄傲如她,怎么会看不出这个男人在努力地拒绝她?她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的银牙,这个男人,践踏了她生平最看重的骄傲。一面错,终身误。
“三娘,有句话,我应当早些对你说,其实,我在新婚之夜,已为你倾倒。”江枫眠摸出胸口的发簪,脸色微红。
江澄震惊地看到他娘亲,哭了,泪水肆意,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说“江枫眠,你混蛋,为什么不早说,也对,我哪里会给你机会说呢?”我们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自以为流年经得起消耗,自以为对方看得懂我们的骄傲,自以为我们所想就是命运之笔所书,这才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痛彻痛悟哭含着要重来一次,所以,还不如惜缘,抓住现在,失去的已经失去,现世安稳才是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