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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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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的余波在元旦的逼近下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五六岁的孩子大都还有力气去承担挫折,再加上高中伊始的新鲜感还没消散,地理月考几乎全班飘红的阴影在齐唐开始讲新课的时候就消失殆尽——
高一一班又活蹦乱跳了。
2012年12月31日。第二天就是元旦。
哪怕是在这个拥有70万高考考生的残酷城市,压力也远没有到剥夺孩子们新年快乐的地步。
齐唐站在讲桌上,犹豫着要不要把上节课没讲完的知识点清一下,台下窸窸窣窣的小动作和说话声就已经把答案告诉他了。
“我说,有点浮躁啊,同学们。”
话是这么说,齐唐的语气却没有责备的意思。他微笑着看着讲台下面,少年们的期待和兴奋偶尔也会冲掉大人和体制强加的压力,蓬勃而发。
“齐老师,明天就是元旦啦,新的一年!”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我知道啊。”齐唐站在讲桌后面,裹了件浅灰色的羽绒衣,回应的声音略带沙哑,“怎么,要动手算一下你们开元旦晚会的时候圣弗朗西斯科的区时吗?”
底下一众人纷纷露出嫌弃的表情。
“圣弗朗西斯科?”教室里闹哄哄的,关山月手里握着黑色中性笔,随手在地图册上翻着。
这个地名听着有些熟悉,但是无奈地理渣的脑回路也只能帮他到“听着熟悉”的地步。
“是旧金山。SanFrancisco。”
齐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讲台上走下来了,停在关山月的课桌前,倚着他桌面上堆成山的书和习题册,低头笑着提醒他。
原来在关山月走神儿的几分钟里,齐唐看大家也没心思听课,干脆放了全班自习。
他闲得无聊下讲台来看一下大家在做什么,刚好看到自己这个小课代表对着地图册发愁。
“能不能行啊小伙子?这都记不住。”
齐唐拉过他攥着笔的手,一边在地图册右侧的美国地图上点了一个小黑点儿,一边说,“旧金山,也叫圣弗朗西斯科,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太平洋沿岸的港口城市。在美国没有采用夏令时的情况下,旧金山属于美国西部时间,西八区,北京则为东八区。也就是说,北京比旧金山快16小时。”
解释这些的时候,齐唐和关山月离得很近,关小伙子几乎能嗅到齐唐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他起初还盯着地图册上那个小黑点,后面听着听着,视线就移到了齐唐的脸上。
齐唐长得白净,又爱干净,脸上偶尔冒出点胡茬也不显邋遢,反而带着点中年人的沧桑气质,立体的五官配着略长一点的头发,看在眼里说不出的舒服。
关山月在初见齐唐时的那个痴汉念头又一次从心里蹦跶出来——齐老师真好看。
天一冷,齐唐穿得越发多,羽绒服里面套毛衣,毛衣套衬衫,里里外外好几层。白色的衬衫扣子直扣到脖颈下面,严严地遮住锁骨。
这大叔,那么怕冷,体虚啊。
关小伙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喂喂,有没有在听,关山月同学。”齐唐见他走神,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他的地图册上敲了两下。
齐唐敲在地图上的手也好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骨节分明,指甲圆润,甚至还带着点润润的光泽。
关小伙子简直要少女心爆发跪地舔颜。
“想什么呢,关山月!”齐唐小声呵斥了一句。
关山月这才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来。不巧的是齐唐还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对视了,鼻尖几乎贴到了一起。
愣了几秒后,齐唐忽地收回目光,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呃……齐、齐老师?”
齐唐显然有些不悦,爱答不理地敷衍了一句:“我刚刚讲的记住了没?划重点,期末要考!”
说完就大踏步地走回讲台上了。
关山月坐在座位上,盯着地图册上那个快被戳破的小黑点儿,无比郁闷。
等第不知多少次抬头从书立后面偷瞄齐唐的时候,看到齐唐耳根后面那一片可疑的红晕,关小伙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齐大叔刚刚不会是,害羞了吧!!!
害羞了的齐大叔,有点可爱啊。
关小伙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他已经那么在意齐唐的一举一动了,甚至还会在心里默默吐槽。
一班有的是活跃分子,当然也不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继续学习的学霸学神。
关山月内心戏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年级第一藤枝繁已经捧着习题册和月考卷子上去问问题了。
关小伙子为了奋发向上,可是研究过这位藤大神的学习方法的。
通常藤枝繁是不会满足于老师上课讲的知识点的,哪怕是老师已经撸完了整张卷子的重难点,藤枝繁还是会找老师再问一遍。而“再问一遍”的意义往往不在于重复,而是确认自己的第二种想法是否正确。
关山月曾经跟在藤枝繁身后听他追着数学老师问了一个小时,那张颇有难度的数学卷子,几乎每道题都被他研究出了两三种做法。听得关山月是心惊肉跳。
可能这就是大神吧。关小同学献上膝盖。
齐唐正专心给藤枝繁解答问题,分不出心思来管别的,关山月在下面托腮盯着讲台上那个认真得不像是本尊的齐唐,从偷瞄转为正大光明的欣赏。
齐唐这大叔,平时挺没正形,老大不小一个人,还喜欢和熟人互怼,角度刁钻牙尖嘴利得不像个人民教师,但是呢,话里又不带刺不伤人,就是皮了点儿。
可真要站在讲台上讲课,认真到每一个细节都安排得周周到到,心思了得。
听班主任老秦说,齐唐之前也带出来过几届文科毕业生,成绩不错,还差点带出来一个北大。
至于差哪点儿,老秦就没有细说了。只知道那位很厉害的学长的地理一直是齐唐教的,但是临高考前学校突然把齐唐换了下来,让他去教普通班了。
关山月就是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开始,对齐唐不由自主地多了点尊敬。
开玩笑,他们这个小地方,近十年来只出过一个文科北大好吗!
讲台上,齐唐的脸色有些发白,连带着嘴唇也苍白干涩得不像话。他下意识地想去拿水杯,伸手却抓了个空。
原来是忘了带水杯来啊。齐唐一时苦笑。
藤枝繁的问题不算多,但角度倒很新颖,齐唐作为老师,虽然欣赏,在末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一句,“文科的题虽然要开拓思路,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有套路可循的。有想法是好事,但从应试的角度来说,还是不能想得太多。”
藤学神问完问题,教室里就没有人再说话了,顿时一片寂寂。
关山月眼见着齐唐坐了下来,先是半趴在讲桌上,又时不时地右手握拳堵在唇间,胸口剧烈地起伏一番后,勉强平静了下来。
坚持不到两分钟,齐唐又捂住了嘴。
关山月实在是看不下去,抽了自己的地理练习册走上讲台。
“齐老师。”
看到关山月走上来,齐唐嘴角勉强扯出来一个笑,还没持续几秒,便猛地皱起眉来。
“齐老师,在教室里说话不太好,我们出去讲题吧。”
关山月当然看出来齐唐到底怎么了,齐大叔这是嗓子不舒服,想咳嗽又怕打扰大家自习,生生憋回去好几次。
这滋味,想想都觉得难受。
齐唐捂着嘴冲他摆了摆手,关山月有些急了,蹲下来低声道:“喂,大叔,那么难受就别撑着了。出去呗。”
齐唐面前忍过了一波,嗓子里还是毛躁得发痒,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关山月拗不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板润喉片塞他手里,又从讲桌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装好水的塑料水杯,拧开盖子递给他。
齐唐的手里冷不丁地多出了这些东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关山月:“喝啊……大叔你智商呢?”
齐唐:“……”
关山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放心吧,讲台遮着呢,没人看你。”
齐唐喝了口水,又含了润喉片,咳嗽总算是压下来了一点。
正巧下课铃响,齐唐收拾了东西,作业都没来得及布置就快步走出了一班的教室。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关山月几乎是一路听着咳嗽声找到齐唐的,那人正抱着教案趴在走廊拐角的窗口咳到停不下来。
“我说大叔,都那么不舒服了,怎么不先出去缓一缓?”
齐唐闻声回头,看到关山月,抱歉地笑了笑,“学校规定。我要是那时候走了,就算是教学事故了,扣工资还追责。”
“……真没人性。”关山月撇了撇嘴,一脸不满。
齐唐揉了把他的脑袋:“怎么了?心疼我?”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毛病,都做到那个份儿上了,想说“不是”也没人信。
只是关小伙子猛然间对上了齐唐漾着笑意的清澈眼神,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红了脸,磕巴着反驳:“没有!”
齐唐恢复了些力气,笑得愈发灿烂,见关山月不承认,他晃荡着手里的药板:“连胃药都给我准备了?”
关山月:“……”
原来是刚刚上课的时候一时着急,把口袋里的胃药和润喉片一起塞过去了。
得,兵败滑铁卢。这下子关小伙子连反驳都没有机会了。
他被齐唐噎了一下,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尊师敬老!”。
齐唐手里的教案啪地就朝着关山月的脑袋拍了下来:“口才见长啊小伙叽,敢怼你老师了。”
两个人在楼梯间闹腾了一会儿,齐唐又开始咳嗽,关山月连忙拉着他躲开窗口,往办公室走。
“咳嗽还往风口凑,大叔你真不让人省心。”
“唉,小伙子,你这……关爱儿童的口气。”
关山月没好气儿地回答:“还是个不懂照顾自己的‘儿童’。除了胃药和润喉片,你说我还要给你准备多少药?”
“你……”
齐唐忽然语气一顿,流畅的对话顿时插入一段突兀的静默。
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沙哑的声音继续道:“你没有必要给我准备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