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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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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同学——”
关山月一个趔趄,差点儿平地摔倒在史地政办公室门口。
门里那个慵懒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追出来。
“过来谈谈?”
……
2012级高一新生入学的时候,破旧的老教学楼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摧残得墙皮直掉。学校眼见着没办法凑合,就把一千五百名高一师生残忍地塞进现在这栋狭小的实验楼。
既然狭小,又是高一,史地政这样卑微的学科自然是不配单科划办公室的。
关山月就这样顶着大办公室二三十个老师惊诧的目光,宛如一尊雕像一般凝固在了史地政办公室门口。
“小伙子,齐老师叫你呢。”
不知道是哪位老师体贴地提醒了一下关山月。
塑化在门口的关小伙子这才僵硬地转过身,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被齐唐狡黠的目光从里到外射穿。
“怎么着,怕我啊小伙叽。”
关山月抱着月考试卷的答案艰难地挪到齐唐办公桌对面。
齐唐抬眼瞧了他一下,嫌弃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他学着刚刚那个老师的语气,末了在人称词上故意咬字不清,引得满办公室的人都轻声笑了起来。
“哪能啊齐老师。”关山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这不,刚刚考完试吗……”
“哦,心虚。地理考得不好?”
三天前才刚刚考了高一新生入学的第一次考试,齐唐改完了卷子也就没什么事可做,摊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圆珠笔填数独,散漫得完全不像个人民教师。
“还行,还行。”
关山月一脸呵呵地敷衍齐唐,心想,这可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能不能及格的问题。
“齐老师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班发期中考答案?”
“啧,别急啊。”齐唐在草稿纸上划了几笔,终于推开面前的数独,朝关山月招了招手,“你过来。”
关山月并不想“过来”。
作为地理成绩将将及格的小学渣,他真的不明白班主任老秦为什么钦点他当地理课代表。
新高一的分班是成绩化的,在这个全国高考压力几乎最大的省份,以中考成绩划分班级、提组尖子生班的“违规”操作基本已经到了毫不避讳的地步。而关山月的成绩,恰巧不上不下地吊在好与不好之间,托了老爸在教育局的关系才勉强进了尖子生班。
区第一校第一,并驾齐驱。看分班名单的时候关山月就差点手抖摔了杯子。更不要说他们班还有无数看着无比眼熟的关系户,从老师的女儿到局长的儿子……简直就是地狱好吗!?
关小伙子流下卑微的泪水。
在这样一个官僚与成绩并存的班里,班主任老秦自然是不能让学生自己竞争班干部,万一踩了哪个局长的孩子这不是要了他老命。
于是他们班的班委和课代表都得由老秦亲自安排到位。
平心而论,关山月还是很佩服秦砚的治班手腕的。只是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这只卑微平凡的小家雀,既不是官二代也不是校第一,怎么就得老秦青睐钦点成了课代表之一——还是他最最最不擅长的科目,地理。
然而师命不可违。关小伙子再次流下了卑微的泪水。
好在地理老师还算温和。
这是关山月的第一印象。
关山月他们班开学的第一节地理课安排在周二下午的第一节课。夏末秋初的阳光有点刺眼,小关同学秉着课代表任劳任怨的服务态度提前把窗帘拉到一半。
暖融融的阳光从海蓝色的窗帘透进来,不知不觉地洇了满地光色,课桌上摆着的透明水杯里漾着彩虹色的光晕,气氛莫名的有些……
有些适合上地理课。
齐唐在上课铃打响的那一刻大踏步走进了教室,手里还抱着教材和习题册。
“我叫齐唐。”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坚硬的粉笔敲得黑板砰砰作响。
“你们的地理老师。”
这个美好如奇迹一般的相遇在关山月的脑海中晃荡了很久,他眯着眼睛盯着讲台上的齐唐。
扣到锁骨略略往上的白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透过蓝色窗帘的暖光。
有点好看啊齐老师。
……
当然,关小伙子现在非常想穿越回去敲醒当初那个痴汉。
齐唐根本就是开了讽刺技的大灰狼好吗!
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
关山月战战兢兢。
齐唐推了一张空白卷子到他面前:“这次考试,你觉得哪里难?”
关小伙子心里一颤,心想,齐唐这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让他一个世纪地理学渣说哪里难?
真正的学渣,连题目都看不懂好嘛!
关山月: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他看都没看那张卷子,自嘲道:“呵呵呵呵您让我说啊……我觉得哪儿哪儿都可难了……”
闻言,齐唐倒是愣了愣,他鲜有地敛了笑意,眉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齐唐伸手拉过来一个凳子放在自己右侧,示意关山月在他身边坐下来。
关小伙子哪有拒绝的权利啊,他可是被压迫阶级。
关山月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挖了一座坟,安静如鸡地坐到齐唐右边。
“这次主要是考第一章,地方时计算多一点,这也是整个必修一的重难点,你觉得难也没错。”
关山月有些心猿意马,齐唐却突然收起了之前的散漫,认真的态度让如坐针毡的关山月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关山月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瞄着齐唐的侧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看这题……先要判断季节,我上课是这样讲的,对吧?……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是北半球夏季。赤道和晨昏线的交点……”
齐唐的肤色很白,白得甚至有些病态,人也精瘦,裹着一件厚重的羽绒服缩在大椅子里也不觉得臃肿。
关山月察觉到他说话的间隙偶尔停顿,轻微的吸气声后,仿佛怕被人察觉一般,又马上接上话继续往下讲,好像在忍着些什么。
两道题讲下来,齐唐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
“老师……”关山月忍不住喊了他一句。
齐唐的目光从试卷上移开,疑惑地盯着他,“怎么?没听懂?”
“啊,不是不是。”关山月赶忙摆手,“老师您不舒服吗?”
关山月这话问得耿直,齐唐也不知道是自己实在没掩饰住还是关山月的洞察力过人,一时有些愣了。
他横在胃部的左手失了轻重,不经意间狠狠地往里捣了一下,眉尖顷刻间便拧在了一起。
关山月几乎看得到他额间滑下的冷汗,刚刚还强撑着的人像是一下子被戳破的气球,苍白的唇虚无地张了张,最终还是将疼痛的呻吟压抑在了喉咙里。
“老师?!”
“别乱动……”
齐唐皱着眉半趴在桌子上,办公桌前面竖着的一排参考书把他挡在后面,他小声吸着气,脸色煞白。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关山月自然也不能乱动。他顺着齐唐手指的方向,在抽屉里翻出一板药粒,翻着锡纸后面的说明书抠出四粒来送到齐唐嘴边。
齐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小课代表,是不是真的傻?他要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儿喂药吗?
被齐唐有气无力地瞪了一眼,关山月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唉,没办法,一着急脑子就糊涂,关小伙子现在也恨不得敲死自己算了。
他把药放在齐唐手里,又帮他拿了水杯过来——温水送服,说明书上写的。
水杯里的水有点凉,关山月正斟酌着要不要去再倒一杯,转头就看见齐唐无比生猛地一仰头,现场表演了一个生吞药片。
关山月:“……大叔你能不能行啊。”
齐唐吃了药,趴在办公桌上缓了两分钟,听到关山月这样喊他,简直不能再嫌弃。
“人艰不拆懂不懂啊小伙子。”齐唐小声哔哔,“要不是你老师我现在没力气,你脑袋就开花了。”
关山月翻给他一个白眼:“玫瑰花还是牡丹花啊?”
“鲁冰花行不行……”
这话就没法往下接了。关山月心想,这大叔也太皮了吧。
这时间正巧赶上下课铃响,齐唐邻桌的老师看完自习回来,看到齐唐趴在桌子上和关山月讲话,问他发生了什么。
齐唐这才从摊在桌子上的液体状态恢复到固体,懒懒地回答:“这不一班课代表嘛,地理差得我胃疼……”
喂喂,大叔,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的齐唐又开始皮,关山月简直觉得自己刚刚看到那个疼得发抖的齐唐是错觉。
倒是邻桌的老师来打圆场,笑着说:“关山月是吧?小齐你可不能这么说人家,小关同学这次期中考得不错啊。”
“总成绩不错。地理太差!”齐唐随手捡了一个纸卷敲了关山月一下。
关山月一下子就有些懵了。
他愣愣地盯了齐唐一会儿才怯怯地开口问他:“成绩出来了啊?”
齐唐漫不经心地点头:“是啊。年级第十二。”
“小伙子挺不错啊,你们班主任刚刚还和我夸你进步大。”邻桌的老师又补充。
关小伙子心里的小火山忽然就从休眠期到了活跃期,咕嘟嘟地要喷发。
从年级二百多一跃到了前二十……这也太励志了吧!!
关山月:狂喜乱舞.gif。
齐唐瞧着他一脸兴奋,在火山喷发前一刻适时地浇了一盆凉水:“总成绩十二,地理全年级八百多名。”
关山月现场石化。
“小伙子,反省下自己?”
齐唐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关山月的肩膀,重新拾起扔在桌上的圆珠笔。
“来吧,关同学,算一下这里的地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