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桃心

13、第 13 章

　　宴康踩在沙滩上，走着走着问蒋叁：“你想过，以后结婚吗？”
　　蒋叁感到有些莫名的突然，却又即刻领悟过来这一问题的重要性。他不想随意敷衍，思来想去总归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些，时间就这样耽误了。
　　宴康看着黑暗中被问愣住的他，笑了笑，体谅地说：“没想过也没关系，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来问你。”
　　蒋叁想要辩解，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他，却不料被他突然跳跃起来几步，跑向前去了，迎着黑沉沉的海浪踩了几朵浪花，接着说：“我小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隔壁家的汤仔小学就开始拍拖了，我见了他的女朋友，总觉得丑，心想我才不要这么丑的女仔做我女朋友，后来上了中学，有女生偷偷送我柠檬茶，我也呆呆地收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告诉她‘我不喜欢柠檬茶，喜欢鸳鸯奶哦！’那个女仔听说回去哭了一夜，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之后别人才告诉我那个女仔中意我，想同我拍拖。哈哈哈。”

　　蒋叁有些意外，却又不解，不懂的今日为何宴康会突然同自己说这些。虽然他也喜欢宴康和自己说这些小事，说以前他的生活如何，就好像是打算要把生活的点滴都分享给自己。这种感觉不错，只是今日由宴康来做，不知为何，总让他觉得奇怪。

　　他跟着宴康的笑也裂开了嘴露出满口的白牙，笑。
　　宴康一边赶浪一边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所以，我发后来知道自己对女仔那么迟钝，都是因为我是个gay的缘故。女仔漂亮不漂亮，我都分不出来，只懂得看波大不大，我知道男人都喜欢大的，可是我是个gay，波大不大和我又有什么干系？我又不喜欢那种大的。”

　　宴康毫不避嫌地用嫌弃口吻谈起丰满女性的一对□□，这让从来斯文一直矜持的蒋叁没绷住，像被呛到了一样，‘噗’一声笑出来，但是又觉得这笑话太失礼了，接连咳嗽了几声，压抑住自己的尴尬，说：“其实……其实，那个也分人。”

　　宴康‘咦’一声看着他，越发将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蒋叁越是想要逃脱那种充满探寻意味的目光，越发觉得尴尬，失了立场。
　　不过好在宴康并不真正在意这个，又继续说：“我成年了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多过女人，不过却更喜欢和女人待在一起，大概是家里都是女人，没有多少接触男人的机会。”

　　这是宴康的伤心事，蒋叁知道，他们虽然是同一个父亲，但是宴康却好似从没有过父亲。这个话题叫两个人都沉默，谈话到此，好像已经走入了一个低谷。

　　蒋叁站在宴康身后一两步的位置，看着他的背影又单又薄，影子稀释在黑色的海水里，早就不见了，他为宴康难受，刚想开口安慰他几句，却不想宴康突然回过头来，问:“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察觉自己喜欢男人的？”
　　蒋叁不料他会问出这等问题，那问题叫他无法掩饰，只得怔住片刻，片刻之后动了动喉结，才轻轻说：“我，我从小便知道。”

　　这句话说得艰难，这个漫长的人生秘密，他经过了好几番挣扎才敢开口吐露。大概也是因为吐露的对象是宴康，才不愿欺瞒他什么。
　　宴康似乎并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蒋叁的回复叫他沉默了。他低下了头，好似是无意碰到了蒋叁那样完美一个人物的伤口，他深知期间艰难，喃喃地说:“对不起啊，我没有料到……”
　　蒋叁倒为他这句话笑起来，说：“你完全没必要道歉啊……”
　　宴康抬起头来说：“那你一定很辛苦吧。”

　　蒋叁为之一愣，看着夜风中的宴康没有说话。

　　正月的海风将两人的衣裤吹得猎猎作响，好像是帆旗，在烈风中左右摇晃，蒋叁说：“倒也不觉得苦，大概是我生来比旁人幸运许多，很多事情，我一出生便有。我知道自己与旁人的不同，虽然还没意识到会为自己带来什么不便，但是也知道，和旁人相同的，终归没错。所以从小到大，朋友同学开始追女仔，我也去追，追不追得到不要紧，最要紧是和旁人步调一致，后来自己看书习字，逐渐懂得了自己究竟有何处不同。但是我已经扮演了很久很久的正常人，想要再改变，恐怕是难了。不过也幸好是扮演了那么久的正常人，稍有不正常，也不会引起旁人猜疑。”

　　蒋叁难得将有关自己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别人，就连是蒋太，他也不见得会说。
　　宴康听了他的话，十足佩服：“你真是从小聪明，才免除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了，他又踩着水花朝前走。
　　蒋叁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足足一分钟，然后立刻追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说：“正因为我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不愿结婚，如果真的结了婚，也只会伤害另外那一方。”

　　他的此番举动，确有要让宴康相信自己所说，句句属实的架势。宴康也确实信他。
　　他约蒋叁出来聊一夜，当真相信蒋叁不会为了任何压力而结婚，这话即便是蒋太也说过了。但是结婚和生子是单独拎出来的两件事。蒋氏需要的是继承人，商业帝国，还需要得力后生来开疆拓土。
　　蒋叁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拥有自己的孩子。
　　但是自己和蒋叁的关系是否会发生改变呢？宴康很清楚蒋太当初找自己的用意。

　　无论私下和蒋叁关系如何好如何荒唐，只要世人一日不知道蒋叁是个同性恋，一日不知道蒋家兄弟□□，那便相安无事，一切都无所谓。她蒋太甚至可以帮助宴康日后在蒋叁结婚之后，依旧维持两人如今的关系。既让未来的蒋太太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同性恋，也让蒋叁继续能够拥有双重身份的生活。这样三方都好的圆满结局，何乐而不为？

　　宴康恍若听见草丛中蟒蛇悄然爬行‘嘶’地吐露出舌星子的声音，突然一个激灵，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蒋叁送宴康回到家中，临别前，蒋叁叫住宴康说：“宴康！”
　　宴康停下来听他把话说完，可是蒋叁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道：“你回去小心，如果日后有事，随时联系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宴康知道他的确会如此做，所以并未怀疑过他的心意。

　　回到家里，难得的，居然在楼道里就听到一点声音，大姐二姐都在家，宴康觉得稀奇，刚探了半个头进门，就听见大姐说：“你个衰仔，怎么才回来！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在做些什么？你袁大哥回来了，你也不知道早点回家来。”

　　宴康眼睛怔怔地盯着眼前白衣黑裤的年轻人，带着金边眼镜，一如记忆中一样充满了书卷气。他握着钥匙的手都忘记了抽回来。

　　袁陆连忙站了起来，笑着说：“不放时不妨事，回来就好，现在也不晚。”
　　宴康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此时见到他的，他见着袁陆朝自己走来，立刻低了头，叫了一句：“袁大哥……”
　　袁陆极其爽朗地和大姐二姐们寒暄，又从善如流再自然不过地牵过了宴康的手，拉着他坐下，挨着自己坐。两人贴得极近，只隔着一层布料的距离，体温自然是传了过来。大姐二姐都没发现这个弟弟的不对劲，只是一味地热情洋溢和这位多年未见的邻居兄长说话谈天。

　　宴康觉得难捱极了，如坐针毡一般难受，一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是袁陆而不是别人，他就想要挪远一点，距离他不那么近。只可惜他挪一点，也没什么作用，家里的沙发是很陈旧的皮沙发了，里面的弹簧早就失去了弹性，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叠加在一起，只得像有吸引力一般自自然地就把两人拉在了一起。

　　二姐像是看出了他的小动作，高声训斥他：“你这是在做什么！坐都坐不好，非要扭扭捏捏，恶心死了！你不坐，不要挤着袁大哥了！”

　　宴自知理亏，他是个死gay的名声早就在家里传开了，大姐二姐也从未给过他一个青眼，只怕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和袁大哥坐在一起，是脏了别人。唯恐把他身上的那点烂事抖落了出来，二姐又说：“你要进屋就进屋去，一点礼貌也没有，客人来了也不知道陪着说几句话，越来越不懂事！”

　　袁陆还在陪笑脸：“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两人坐，不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