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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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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才不管什么便宜不便宜的。他方才在蓝曦臣跟前紧张得过了头,如今松懈下来,才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酸疼,又饿又渴。
吃吃喝喝令人解忧。金光瑶此生悟过的最简单粗暴但又一直深信不疑的便是这点。
什么儿女情长哥哥弟弟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去他的吧。
金光瑶狠狠咬下一口鸭腿肉,仰头灌了一口天子笑。就差冲着姑苏的河大吼一嗓子了。
天子笑下了两坛,魏无羡早不知道歪哪里去了。金光瑶感觉有些头晕,好在他酒品还不错,吃醉了酒也不吵不闹,只仰躺在岸边的台阶上,静静地望着夜空的星。
这时节姑苏阴雨连绵,天上并不能看到什么星子。金光瑶歪倒在台阶上,脑袋晕晕乎乎的,眼前倒都是星星。
姑苏城里开了宵禁,虽不严苛,夜间街上也鲜少有人了。白日的喧闹一落下来,寂静便衬得那些细碎的声响越发明显。不知哪里传来屠夫剁肉、铁匠打铁的声音,隔着家家户户的门扉,却又亲近得很。
金光瑶有时想,若是自己只是那寻常乡野村夫,吃饱喝足也未尝不比现在幸福,也总比整日里提心吊胆,今朝不知明日地过着,要真实许多。
可他生就不是这样心性。他想要的太多,金家,仙督,蓝曦臣……贪念一起,万事不由己。
金光瑶迷迷糊糊地听到街上传来人的脚步声,急促地跑过去,有人在喊:“公子——”
是自家小厮的声音。
还有人在喊:“金公子!”
是蓝家的人。
金光瑶将自己匿在石阶与房子的阴影里,等那一声拖着长音的“阿瑶——”在耳畔响起,他勾了勾唇角,身子向后一倒,任由自己滚进冰冷的河水里。
“救……救命……救命啊……”
古诗吟,春江水暖鸭先知。鸭知不知道倒无所求证,金光瑶反正是知道了,这水冷得很。
他在河水里翻腾,冷水和浮萍灌了满肚子。天高夜黑,连月光都是凉的,河水里漆黑一片,即便是有些深蓝,也很快被吞噬。
金光瑶被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冰凉的。捞人的小厮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蓝曦臣把小厮拨到一边,蹲下身试了试金光瑶的脉搏,又掐了他的人中。
好在救得及时,金光瑶缓过来一口气,攥着蓝曦臣的胳膊使劲儿咳嗽,趴在岸边一口一口地往外呕水。
金家的小厮也循声赶来,见到自家公子这般狼狈样子,忍不住哭嚎起来。哭声聒噪,蓝曦臣心里本就起了波澜,现下被人吵得更乱,他忍了又忍,终还是呵斥了一众小厮。
家主发话,蓝家的人自然不敢不从,一时间哭声和议论声停了大半,只剩下金家的小厮抽抽噎噎地要将金光瑶带回本家。
蓝曦臣伸手阻了他,道:“你家公子已然这样了,还要赶那么远的路去别苑歇息么?”
小厮为难道:“可是……”
“可是什么?”蓝曦臣的语气不好,还带着些似有似无的怒气,小厮被吓得不敢开口,只立在原地听蓝曦臣的下文。
“原是我家待客不周,此处又在云深不知处附近,今晚你家公子便在我这里安歇吧。”
蓝曦臣吩咐仆从去备出来金光瑶的房间,自己解了披风裹在金光瑶身上,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二哥……”金光瑶挪了挪身子,在蓝曦臣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趴在他胸口上含混不清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唤得小心翼翼。
蓝曦臣低声回了个“嗯”,金光瑶方才像是安心了一样不再讲话。
金光瑶搬走前的厢房还留着,略一收拾便可以住进去,蓝曦臣却没有用那间屋子,将人径直抱去了寒室。
请了郎中瞧过,又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衣裳,灌下去一碗苦药之后,金光瑶自顾自地窝进蓝曦臣屋里唯一的床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无旁骛地养精蓄锐。
吊着蓝曦臣这么个主人反而显得有些多余了。
“起来吧,别装了。”
蓝曦臣关了门,瞧着卧在榻上仰面朝天假装昏睡的人,不由笑道,“这么大阵仗。若不是早年间相识,见过你洑水,晓得你会闭气,怕是连我也要骗过去。”
金光瑶依旧躺着,眉头却忍不住跳了跳。他倒是把这茬忘干净了。
被人揭穿,金光瑶也不言语,他兀自抓了被角盖住脸,可怜兮兮地钻进被窝里。
蓝曦臣侧身坐于榻旁,伸手去掀金光瑶的被子,岂知那人被子攥得紧,寻常力气竟没拽开。
“你乐意蒙着被子不讲话就继续,只是待会儿我可是要走了的。”蓝曦臣道,“此处既没有人可叙旧聊天,也没有美人美景可赏,只有一个蒙了被子的大冬瓜。”
“……!”金光瑶唰地掀了被子。
蓝曦臣与他四目相对,见他白皙的脸颊上染着浅淡的红晕,也不知是在被子里热的还是被人拆穿羞的,可爱得紧,蓝曦臣忍不住轻轻一笑,伸手将金光瑶脸颊两侧的碎发梳理到耳后。
金光瑶洗了热水澡换了衣裳,此刻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亵衣,衬得他脸颊越发红了。
他摸了摸发烫的双颊,赧赧道:“二哥瞧出来了,怎么还……”
蓝曦臣笑着答道:“我若是不演这出戏,你岂不是失了未来这几日难得的清闲?”
“可,姑苏城里的谣言,句句都冲着二哥。”金光瑶急切道。
“现在知道急了?方才演戏的时候怎么没替我想着些?”蓝曦臣一边伸手扣紧了金光瑶领口的盘扣,一边打趣他,“那些话哪里是冲我来的,分明是冲着你。”
金光瑶静坐不语,梗着脖子等蓝曦臣把扣子系好。
蓝曦臣继续道:“好在这人打错了算盘,事情牵扯到我们蓝家的声誉,叔父已经找人料理了……”
蓝曦臣的话说了一半,他看金光瑶面上滞滞的,便停了话头。金光瑶此刻无甚表情,不很惊讶也并无欣喜,蓝曦臣心中突然就明白了过来——金光瑶该是早就料到了。
这事怎么说都和泽芜君的名声有关。毁人清誉的事儿即便蓝曦臣不善对付,蓝启仁也总不会任由事态发展。即便前几日谣言还未传到蓝启仁耳朵里,这几日蓝老先生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左右这事儿轮不到金光瑶来出手摆平。
那,他前些日子搬离云深不知处,到底又是为了什么缘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