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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

  •   奶奶从中年变成了老年,何涧从年轻走到了中年,淮煊十七岁都还要多出几个月了,在这个家从来就没有过位置的章择栖,出现了。
      亲戚们面面相觑,似乎是在想要不要先走。
      淮煊听着那一声“妈”,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景象——
      小时候奶奶背着何涧推早餐摊的背影,奶奶开小三轮载着他的背影,奶奶坐在教室里给他开家长会的背影,奶奶从兜里拿出裹了一层又一层手绢的零钱买菜的模样,奶奶在房间捧着爷爷照片擦眼泪的样子……
      淮煊发现他不能想,他心口沉闷发疼。看着站在门外的那个男人,他有种做梦般的混乱倒置感,却没妨碍那一点点烧起来的愤怒,最后心口眼睛被灼得刺烫,他脑海里反复想:“为什么又要滚回来?!”
      奶奶听到那一声“妈”,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好像只是在买菜时讲价被打断,停了几秒就又照常说:“大家回去的路上慢一点,有时间再来玩。”
      众亲戚借坡下驴地说:“那我们走了啊,您快回去吧。”
      “你们怎么也想走?”奶奶看着后面的几位本来要借宿的亲戚也要走,不赞同地说,“赶紧进去,要走我得生气啊。”
      章择栖估计是从没想到是这种反应,他一直有些愣,预想中的怨恨道别殴打都没有,这样的漠视让他更加慌乱,又赶紧切切叫了一声“妈”。奶奶这次带着几位亲戚转身进门的脚步甚至停都没有停一下,压抑的淮煊却被一下子点爆,一瞬间理智全无就要冲上去揍人,被旁边的何涧一把锢住了手臂。
      淮煊咬着牙拼命忍下来,直视章择栖的眼里带着愤怒的仇恨,何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回屋去。”
      淮煊转头看向何涧,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何涧先问:“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淮煊忍得用力,甚至有些发抖,他呼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看向何涧和她直直对视,何涧眼里看不出任何意味和温度。满腔怒火转为心疼,淮煊缓慢艰难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门。
      何涧等他们都进去后,把门拉上了。
      章择栖站在那里,黑夜里一身黑色衣服像是索命的无常,她有忌惮,怕这东西脏了现在的家。但她发现,自己心中远没有自己曾经想象的愤怒,这么多年的时间里,那些怨恨和不甘早就被遗漏了太多。十八年后再次看着这个曾经自己深爱过,又怨恨过的人,何涧心中对他,只剩下了也许永远不会少的恶心和蔑视。
      亲戚们坐在客厅里共同沉默,和奶奶关系最好的两个姨奶奶甚至偷偷背过身抹眼泪,被奶奶发现后气狠狠地瞪了好几眼:“多大个事,都去睡觉吧,客房下午就收拾好了。”
      “我真是……唉!”姨奶奶擦完眼泪也狠狠在腿上捶了几下,“我还看着他长大,谁承想,这个畜生!还回来干什么!”
      奶奶眼睛看着垂到地上的桌布一角,用再淡不过的语气说:“我早就当他已经死了。”
      说完又看向旁边的淮煊:“明早还有课,回房间吧,早点睡。”
      淮煊抬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了,房间里被几个孩子弄得乱成一团,床上被子床单也乱糟糟,他实在没心情再收拾。
      他立在凌乱的房间里,回想着这些年的一切,他们曾经是被门外那个男人抛弃的一个家,而现在他再出现,无论目的是什么,这个家不可能再容得下他,他回不来。
      淮煊这一晚靠在卧室阳台的沙发椅上,失眠了半夜。
      第二天下楼时,大家还在睡,只有何涧和奶奶正面色如常地吃早餐,淮煊没什么胃口,胡乱塞了两片面包就算吃过了。
      何涧给他塞了五十块钱:“家里好多东西都没了,自己去学校路上买点吃吧。”
      奶奶不忘叮嘱他:“少吃点油炸食品,听见没?”
      “知道。”淮煊给秦霁发了个消息,问他走了没,然后坐着等回复。秦霁一向不用他怎么等,淮煊刚发出去他就回了,说马上出门。
      淮煊背上书包:“两位女士,我走了啊。”
      今天难得下了点雨,秦霁撑着伞,校服里穿了件藏青色薄卫衣,衬得皮肤更白,脖颈修长,非常好看。
      淮煊看见雨也不回去拿伞,直接就钻到秦霁伞下:“走吧,帅同桌。”
      秦霁把伞倾过来一些,第一句就问:“昨晚没睡好?”
      “啊。”淮煊问,“看出来了?”
      “黑眼圈有点重。”秦霁把他书包拉过来一点,让他背好,雨居然下得越来越起劲,他也不怪淮煊不拿伞,“吃早餐了吗?”
      “吃了。”淮煊边走边往秦霁身边蹭,“同桌,我有点冷,感觉你很暖和。”
      秦霁侧过身看着他:“要不你站这边?”
      “我是说你很暖和,又不是你这边暖和,你这审题能力,语文怎么考那么高分的。”淮煊嘟囔了几句,“秦·没意思·冷漠·霁。”
      秦霁笑得一点没有控诉的自觉,但实际上很自觉:“还冷么,分你一点热?”
      “嗯?”淮煊还没反应过来,秦霁已经把伞放低,偏头吻上来了。
      雨点不断滴滴答答在伞面敲击,却显得秘密的伞下的吻更加宁静。淮煊心跳很快,唇上触感柔软温热,鼻尖与秦霁的面颊触碰,秦霁清爽干净的气息萦绕间,他没忍住,被秦霁引着吻得深了一点。
      直到被秦霁轻轻咬了一下,淮煊才如梦初醒,再分开时唇上有了水光,淮煊抿了抿,真没想到过大早上就能这么刺激,他看了眼始作俑者,忍住脸上的热意推诿责任:“这大白天大早上的,你怎么大路上就敢强吻纯情少男?”
      秦霁:“那纯情少男为什么不反抗一下。”
      淮煊吸吸鼻子,放弃挣扎,誓与秦霁共沉沦:“我们这是不是就叫白日宣淫?”
      秦霁不负所望地被呛了一下。
      因为雨下得大,两人卷了一截裤腿,到教室时,袜子早已被溅得透湿,贴着脚腕不好受,秦霁给淮煊抽了几张纸巾:“吸一吸干得快点。”
      “哦。”淮煊直接蹲下去弄,周航进来时没注意,坐到座位上就大大咧咧往秦霁这儿一看:“秦哥,你怎么没和煊哥一起?”
      秦霁觉得他睁眼瞎,于是无言。
      周航脑袋一转,心想不会是又像上次那样冷战?情侣间的事自己也帮不上忙,于是只能顾自己:“秦哥,昨天我们在群里说放假了准备去露营,你们俩怎么都没回?”
      秦霁和淮煊平时晚自习结束回家后会连线做题,会的自己做,不会的淮煊就问他,但是昨晚他估计着淮煊奶奶生日,淮煊也提前在教室紧赶慢赶做了大半,所以秦霁没给他打电话。
      淮煊十一点多时倒是给他发了条消息,只有“晚安”两个字,群里热热闹闹发了一堆消息,淮煊被圈了满屏,但他反常地始终没参与讨论。
      周航昨晚还想着淮煊是不是重色亲友,光顾着和秦霁聊天去了,但现在看到秦霁的反应,他昨晚的猜测可能性不大。
      “昨晚我奶奶生日,忙着吃饭折磨亲戚家小孩呢,哪有时间跟你们日常闲扯淡。”淮煊弄差不多了,突然站起来说。
      周航被吓得个半死,人中都拉长了半截:“卧槽卧槽!煊哥你怎么比土地公公还蹦得快,属地鼠的啊!”
      “你自己瞎还得我蹭你面前让你看清楚?”淮煊扔了纸团又抽一张湿巾擦擦手,“航航,我说的让你少打游戏吧,看你那眼神,多不好使。”
      周航揉着自己四百度的眼睛又叨叨了几句露营的事,淮煊说再考虑考虑,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了。
      “昨晚家里很闹?”秦霁看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问。
      淮煊想起昨晚家里的事,说闹,章择栖也没有闹出多大动静,何涧和他聊了十分钟不到就回来了。说没事,自己确实一个晚上没睡好,于是掺真和假地答:“亲戚家孩子把我房间弄得一团糟,我懒得收拾,一晚上都缩沙发椅上了。”
      秦霁眉头皱了皱:“你落枕还没好彻底,昨晚又下雨降温,你在椅子上睡的?”
      淮煊见秦霁似乎有点发火,心里一紧,立刻认错:“我错了,昨晚客房满了,我应该睡客厅沙发的。”
      秦霁眉头不见舒展,淮煊会来事地说:“知道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应该去投宿男朋友家,对吗?”
      秦霁并没有被他哄好,火气反而真的窜出来了:“在阳台上坐了一夜?用二十分钟收拾床能费你多大劲?”
      秦霁不是第一次对他冷脸,但对着他这样厉声呵斥确实是第一次,淮煊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笑也渐渐收了回去,只剩下点无措,他辩解道:“没有坐着,沙发椅挺软的,下次……”
      “下次?”秦霁问,“又看你感冒,或者看你脖子疼,我看着是不会——”
      秦霁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猛然停下,再没理他。
      淮煊一愣,心里五味杂陈,他差不多可以猜到秦霁的未尽之言,也知道自己是任性。他以前没有过恋爱经历,只知道和他在一起会满足会开心,却不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会完完全全与一个人牵扯,只要自己有痛有愁,他都会感同身受。
      可谁让章择栖突然出现了?淮煊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再次见到章择栖,更不知道原来自己心中还是藏了很多的不满,还有怨恨。
      昨晚何涧和奶奶冷漠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浮现,他想,以前是至亲至爱,如果不是被伤得严重,又怎么会这么彻底地死心。
      接下来两节课俩人都没说话,淮煊的状态一看就不怎么对,大课间因为下雨不用去操场,周航过来叫他去食堂时居然被拒绝了。
      “秦哥,我煊哥怎么了?”周航问,旁边的淮煊默默吞了吞口水,竖起耳朵听秦霁的反应。
      秦霁看都没看周航一眼,周航慢半拍地想,除了秦霁还有谁能让淮煊这么丧,自己真是个乌鸦嘴,刚才为什么要猜他俩吵架了。
      淮煊竖着的耳朵又耷拉回来,心里想,现在自己是真的不太想说话,等中午再哄自己生气的男朋友吧。
      “那我们走了?”周航和姜天浩一起看向淮煊,对方趴到桌上,没什么劲儿地挥了挥手。
      “等等,我跟你们去。”秦霁站起来往外走,淮煊怨念地撇了撇嘴,不敢说什么。
      课间有人在放音乐,舒缓悠扬,淮煊昨晚没睡好,现在困到不行,短短半个小时不到的课间,他已经睡得很沉。
      老师进来时看见成片倒下的学生,见怪不怪地拍了拍讲桌:“起床了,醒一醒!”
      淮煊迷迷糊糊坐起来,往后仰了仰,深呼吸活动了一下脖子,正想习惯性叫一声“同桌,我好困”,又想起他的同桌和他正生气,于是又憋了回去。
      一向不检查作业的化学老师今天突然说:“把昨天带回去写的卷子先摆出来,我检查一遍。”
      然后就听见全班同学窸窸窣窣掏卷子的声音,看起来都很每一个人都完成了作业,只有淮煊打了个激灵——昨天的化学卷子带回去就没掏出来过,现在还干干净净地放在书包里。
      眼看着老师越走越近,淮煊想赶紧涂几个选择题写两笔计算题的可能性都没有。
      “淮煊,你的呢?”老师在他旁边站定,抱着手冷声问。
      淮煊站起来,诚实地答:“忘记写了。”
      全班几十颗脑袋齐齐望过来,眼里充满了震惊和好奇。要知道,淮煊已经不知从何时起“改邪归正”,早就成为模范学生了。
      “不得了,饭会不会忘记吃?”今天化学老师估计吃了火.药,脾气贼大,“给我出去面壁站一节课!”
      淮煊老实出去了,刚站了半分钟不到,教室里突然一片哗然,然后再转眼,就看到秦霁面无表情地跟着出来了。
      “?”淮煊眼里充满了大大的疑问,可惜秦霁并没有理他。
      两人第三次被罚站,对这面墙已经非常熟悉了,但这种沉默的气氛倒是第一次。
      又站了会儿,淮煊指腹都快被抠破了,才终于偏了点头,先开口问道:“你的卷子也没做?”
      他本来做好了秦霁不理他的准备,不过秦霁顿了顿,居然回答了,说话的语气还出乎意料地温和:“做了。”
      “那他凭什么让你出来,你来干嘛?”
      “道歉。”
      “哦……嗯?”淮煊眼睛倏地睁大,不敢置信地重复道,“道歉?”
      “跟我?”
      “……嗯。”
      不知道为什么,淮煊硬是从秦霁没有波澜的脸上看到了他极力想掩饰的别扭。心情突然就很好:“诶,秦霁,这是不是你长大后第一次说要跟人道歉。”
      “闭嘴。”
      淮煊伸出两只手指,在墙上交替着走过去,最后拉了拉他的衣角,凑近问:“是吧?”
      “……是。”秦霁看着淮煊的模样,像极了突然窜近又睁着圆溜溜眼睛的猫,他带着些温柔的歉意说,“早上是我发了无名火,我道歉。”
      淮煊认真看了他半天,最后吸吸鼻子迟疑地说:“也不算无名火,我也有错。不过你可以待会儿下课了再说啊,还故意撞老师枪口上被轰出来,值不值啊。”
      “光道歉的话不值。”秦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巧克力蛋糕递到了他手里,“不过能让饿着肚子还委屈的你吃点东西的话,多站两节课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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