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报说你喜欢我》嘉九禾

54、第五十四章

　　淮煊的梦做了很久，虚幻中却总透着真实。
　　他心里全是舒畅的开心，因为梦里的他心动得正大光明，把喜欢说得坦坦荡荡。秦霁好像说了什么，淮煊听不清，但淮煊看见秦霁很无奈地笑着看自己。他近在眼前，好像淮煊伸手就能牵到他的手。
　　他梦见自己和秦霁去爬山，刚到山腰他就开始累，最后倒在一块大石头上装死不动了。走在前面的秦霁挑了挑眉，转过来看他，他不理。秦霁没办法地摇了摇头，在他眼前伸出手说:“走吧，我牵你。”
　　淮煊梦到自己耳朵发烫，但他还是立马把手递了出去。手掌相贴，并肩而立，淮煊得偿所愿，巨大的满足感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梦境美好而漫长，淮煊被叫醒的时候很不满地蹭了蹭枕头把头埋得更深，叫他的人又推了推，淮煊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闭着眼抬起了头。
　　不过刚两秒后他就觉得不对劲。
　　……我怎么是坐着的？淮煊猛地一睁眼，反射性坐直一侧头，就对上了秦霁的眼睛。
　　淮煊:“……！”我做梦做到这份上了吗？
　　“醒了？”秦霁许久没说过话，起先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喑哑。
　　淮煊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里——我就是喝了点酒，不至于睡这么死吧，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被怎么拐来的。
　　他缓缓地看了看周围，天才蒙蒙亮，天上薄薄的云中还有一轮绒绒的月亮。他和秦霁靠着礁石坐在一起，旁边是盘山公路，几步远处就是沙滩和大海，平静安宁的风吹过，淮煊慢慢冷静下来，确定了他没做梦。
　　“这是哪儿啊？”他动了动腿。
　　“随便找的地方。”秦霁说。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来的？来这儿干嘛？”淮煊终于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背，这才发现他还披着秦霁的校服外套。
　　“昨晚你醉成那样，带你回去怕家里人担心。”秦霁说着按了按他的肩制止他的动作，“别脱，穿着吧，容易吹感冒。”
　　“肯定是周航那王八蛋又偷偷掺白的。对了，咱们怎么来的？”淮煊觉得有点疑惑，带回家虽然奶奶会打死他，不过酒店那么多，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把他扔进去，不至于带他出来露宿沙滩。
　　“找了个共享电动车骑来的。”秦霁说完就看着他，淮煊摸了摸脸:“干嘛，我流口水了？”
　　“没有。”秦霁说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转回头去了，脸上表情说不上好看。
　　淮煊不太能看秦霁不高兴，他按了按指节，又挠了下脖子，顺势偏头问:“我昨晚是不是连累你了？”
　　秦霁没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淮煊继续手贴脖子，知错不改道:“让您受苦了，不过你看，有得必有失，虽然你昨晚可能辛苦了点，不过现在能看到这么美的凌晨沙滩，也算得可偿失，对吧。”
　　秦霁对于某人的厚脸皮早有见识，不过他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随口堵回去。秦霁细微地吸了口气又沉下来，他看着淮煊说:“昨晚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淮煊想起了自己整晚上做的梦，顿时心虚自己是不是梦话连篇:“……什、什么？”
　　那一瞬间淮煊的反应让秦霁怀疑他明明知道，却在装傻。可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淮煊舔了舔下唇，他一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昨晚……不对，今天凌晨喝醉后应该也不会的。他看着天边隐约浮现的绯色云霞不再说话，梦里那么好，可还是比不过醒来时，对上秦霁眼睛那一瞬间的快乐。只要在秦霁身边，不管做什么，他总是觉得满足。
　　“秦霁。”他说。
　　“嗯。”秦霁应道。
　　淮煊靠到礁石上，头也放松地微抬着。秦霁的外套有独属于他清冽又沉厚的味道，风吹过时，淮煊将外套又往上拉了拉:“你带我来这儿，是想看日出？”
　　“我闲的么。”
　　淮煊眯了眯眼，怀疑地偷摸看了眼秦霁，隐约觉得秦霁言语的否定却反而是变相的肯定。
　　“看就看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淮煊吸了口凉气，欠兮兮地说，“不过有一点你不对我得说，自己想来看日出，别拉我背锅，说什么不好带我回家呢，其实夹带私货，心口不一遭雷……遭风吹知不知道。”
　　秦霁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玩意儿有点欠揍，他要是自己想看日出，何必拖着个醉鬼大型包袱走这么远。
　　但这熊玩意并不知道，还用肩拱拱他:“欸，别拉脸了，我不怪你，好不？”
　　秦霁一晚上的繁杂思绪被他搅了个散，并不是很想说话。
　　没想到这完蛋东西还没完，继续满嘴跑火车:“又不说话，当你默认吧，毕竟像我这么善解人意宽宏大度的同桌仅此一个，且在高中售完即止。”
　　秦霁闭了闭眼，说:“能求你个事么？”
　　秦霁还从没说过“求人”这两字，淮煊怔愣片刻前下意识已经应道:“你说。”
　　“求你闭嘴。”
　　淮煊:“……”
　　淮煊垮着脸把嘴闭上了。
　　天边逐渐亮了起来，两人安静地坐了会儿，反而是秦霁先开口说:“一会儿去学校前要先回趟家吗？”
　　淮煊不说话，默默看他一眼，颇有种“你让我闭嘴，那就求我开口”的意思。
　　秦霁:“……”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居然是秦霁先败下阵来:“行了，你说话吧。”
　　淮煊用一脸“既然你都这样了那我纡尊降贵勉强开个口也不是不行”的表情说:“回啊，我得洗个澡再去。”
　　秦霁点点头。
　　淮煊又说:“幸好昨晚你手机被还回来了，要不今天还得去要。”
　　秦霁一笑:“其实张主任不算严格，否则昨天你往我手机上发了消息，他就该知道你也带手机进学校了。”
　　“我倒觉得他是昨天忙昏头了，而且他刚开始也不知道那是我发的……”淮煊说着说着觉得哪里不对，秦霁偏头，有些奇怪他的停顿。
　　“……等会儿，强哥为什么不知道那消息是我发的？”淮煊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秦霁，对方被他眼中夹杂的幽幽和无语看得一愣。
　　“你居然还没给我备注？”
　　秦霁:“……”
　　淮煊:“……”
　　“我靠，咱俩是什么点头之交吗，加了好友我居然连个备注都不配拥有。”淮煊累觉不爱地摆摆手，“别了别了，我要离开。”
　　秦霁一把拎着他的脖子又把他薅回来:“坐好，很快就要日出了。”
　　淮煊才不管他那套，他故意逗他:“咱俩是一块看日出的关系么。”
　　秦霁绷着脸，过了会儿才挤出一句:“……别动。”
　　淮煊看到他无奈又冰冻的表情，心满意足地安生了。
　　秦霁的微信里有很多人，除了长辈，其余每个人他给的备注都是姓名，规矩中透着一丝疏离。可加上淮煊的那天，他却觉得淮煊那个阳光得嚣张的样子，不适合在朋友列表里规规矩矩的留着“淮煊”两个字。
　　后来走得越来越近，越来越熟，他发现自己对淮煊最初的印象太单一。淮煊的阳光所有人都能看到，但嚣张是对外人。
　　他会不愿意打扰别人的开心而把难过自己消化，他爱面子所以哭了要再三强调不许告诉别人，他在朋友面前老爱嘚瑟爱闹但其实怕黑不敢看恐怖片，他很讨女孩子喜欢但其实看电影时因为太露骨的情节眼神都会乱晃，他大大咧咧但有些时候耳朵红了老是想着落荒而逃……
　　而且这个人，只要一会儿不看着，就能把自己变成醉鬼。
　　所以秦霁把最初的“泡面”留在他的列表里，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冠一个名。
　　“你呢？”他没有解释自己不改备注是因为觉得淮煊的特别，却问淮煊，“你给我备注了什么，我参考一下。”
　　淮煊想起自己那天手痒没忍住改的备注，心虚地往后靠了靠:“不告诉你，抄我游戏名就算了，备注还来？我找你抄语文作业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秦霁无言以对。
　　“自己改吧。”淮煊一不注意反手往后一撑想放松，手腕处立刻传来锥心的同:“嘶……”
　　秦霁眼疾手快抓过他的手把他拉直:“疼不死你？”
　　“卧槽，疼死我疼死我……”淮煊半举着爪子不敢动，“苍了天了，怎么还能这么疼。”
　　秦霁冷着脸看他一眼:“你这么不养反作的弄法，废了都不委屈。”
　　淮煊悻悻地吸吸鼻子:“哦。”
　　看他这样秦霁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毕竟淮煊这么闲不住的性子，要他天天安安生生也是难为他了。
　　“给捏捏呗，”淮煊把手往秦霁面前伸，“麻烦您嘞。”
　　秦霁叹了口气，把他手握在手心里帮他揉起来。
　　淮煊显然没想到会这么亲密，秦霁也是一愣。昨天晚上的淮煊醉得眼睛都聚不了焦，所以怎么做都像是在再普通不过地照顾人，可现在的淮煊和他一样清醒，两人那一瞬间的僵硬彼此再清楚不过。
　　淮煊清清嗓子，先说:“怎么不捏，要付工钱吗？”
　　秦霁低垂着眼，开始替他打着转按摩。
　　淮煊珉抿唇，这是他喜欢的人。秦霁这样耐心的照顾，让他看他的眼神都不敢太专注。
　　随眼一看，秦霁睫毛不翘但很长，黑密的两簇，眉骨硬挺却有着少年人的干净，皮肤很白，手指修长好看。
　　什么都好，不过，要是不皱眉就好了……别皱眉……皱眉？！
　　“别皱眉。”淮煊脑中突然蹦出他用指尖点着秦霁眉心说这句话时的景象，他还记得自己说了对不起。后来呢？后来……淮煊脑子里一路火花地记起秦霁拉他的手，背他走路，他在秦霁背上咕咕哝哝，找到车秦霁又给他穿外套的一系列场景。
　　淮煊当场脑子里就炸了，因为这些都是真的，他以为在做梦，在他耳朵说“喜欢他”的那些，全都是真的。
　　淮煊:“……”
　　他吞了一下口水，紧紧盯着秦霁——秦霁听见了那句话，秦霁知道自己喜欢他，但秦霁没有像他想过千万次的那样远离他，讨厌他，这和淮煊预料的坏结果完全不一样。
　　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心跳快得来不及数，所有精神末梢全部集合在和秦霁接触的那只手上。
　　昨晚秦霁背着他，淮煊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话很多，但秦霁每一句都会答。他和秦霁就这样，他有来秦霁有往地，聊了一路。
　　从来美梦醒来都会怅然，可这场梦，醒来却和梦里一样好。
　　“昨晚，你听见了对吗。”淮煊问出口的时候，眼眶都发着热。
　　秦霁倏地停下来，他停顿了好久，淮煊也没收回手，两人就那么安静地静止下来，仿佛只能听见彼此胸腔里快乱的心跳，和有时不远处潮水拍岸的声音。
　　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身体因为呼吸轻轻地一下下贴在一起，像是暗恋时忍不住的靠近。
　　少年人的暗恋不讲道理，没有分寸，只有心里的酸甜和无措。可有了期待，期待成了真，就只剩下了蛮横的冲动。
　　“你知道了。”淮煊笃定地说，因为紧张心口闷得发疼。
　　秦霁手心里还握着淮煊的手，肌肤相贴处温度开始烫人，可谁也没动这份亲密。天边的金色光线已经透射出来，秦霁的半侧身体逐渐明晰，另一侧陷在礁石的阴影里。
　　淮煊看着他与他相握的手，长久的沉默里，又看向他翕动的睫毛，紧抿的唇，像是想把一切都隔离在外。
　　淮煊另一只手指甲紧紧抵着指腹：“我要等你吗？”等你回答，亦或是等你更久，他突然长出了更多的期待和无限的希望。
　　“我以为你忘了。”秦霁却说。他终于抬头看向他，
　　眸子里光影潮蒙，里面的情绪浓而重。
　　淮煊看出了他的隐忍，也看出了他同样的被压抑而不住的情绪。
　　秦霁看似平静，握着他的手却紧了紧。他想了半夜，想清醒而冷静地对待这件事，可他应该知道，从舍不得带淮煊回去那时起，他就已经无法冷静了。
　　秦霁可以在深夜里慢慢悠悠地背着淮煊走，愿意在淮煊喝醉时哄着他高兴看他傻笑，想在知道淮煊心意后送他一次日出。
　　他喜欢淮煊。
　　不需要确定。
　　天边是浓重的金红色，对视的双眼里被映得透着光，又萦绕着海面上缭缭的雾。
　　深夜里的告白迎来了日出。
　　晨光中，少年的吻生涩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