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报说你喜欢我》嘉九禾

41、第四十一章

　　淮煊心虚地低下头抠包裹的胶带，他就知道，这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秦霁妈妈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在他俩间来回看了看，最后眯着眼睛说:“我知道了，小霁，你是淮煊的同桌吧？”
　　听听这远近亲疏，秦霁无语了，自己才是她儿子，不该问自己“淮煊是你的同桌吧”吗？
　　“妈，起风了，你先回去吧。”秦霁不想聊了，淮煊不让人省心，和他妈都能迅速统一战线，“我去取了东西就回来。”
　　“你爸爸刚给我发信息说马上回来了，我顺便等等他。”她一脸看透的表情说，“你别故意打岔，你们俩是同桌吗？你们怎么都不说呀？”
　　淮煊捏捏耳垂，偏头看起了路边的小草。
　　秦霁很少见他妈这样带着点坏笑，恶趣味地逗人，没想到她八卦起来还挺难招架。
　　秦霁觉得自己有点后悔方才的那句话，现在想想跟小孩告状似的，没什么意思。
　　于是觉得没意思的秦霁看着某人说:“也许明天就不是了呢，那说了多打脸。”
　　淮煊陡然间有点慌，他知道秦霁说这话是故意指他提出换位置的事，但他也怕秦霁会真的生气，也学他说要换，要是秦霁提了，那他就真的不能和他坐在一起了。
　　说来奇怪，当时他举手的时候只想到要先分开冷静，但李星河向他确认的时候，他又舍不得了——要是换不回来了怎么办？他可不干这么损秦霁不利己的事。
　　可现在要是秦霁生气了不愿意和他做同桌，那他们高中应该都不会再坐在一起了，秦霁就是别人的同桌了。别人睡觉他会替对方拿卷子，别人说话他会提醒，别人生病也许他会叮嘱别人吃药，还会替别人买粥带饭……就连他好不容易和秦霁熟悉起来对方对他不经意的纵容，都会给他的新同桌……
　　靠！不行！
　　淮煊刚想了一点就皱了眉，可对面这个人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看他没理秦霁顿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意思。
　　秦霁妈妈很轻易就看出了他俩应该是在闹矛盾，她笑着抿唇，正想打趣时突然咳了起来。
　　淮煊立马转过头扶住她:“阿姨您没事吧？”
　　秦霁也扶过她的手:“妈，我先带你回去吧，风太大了。”
　　她本来就看起来很单薄，咳起来更虚弱了，让人有些担心，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她用纸巾遮住嘴，冲淮煊笑了笑:“我没事，”然后又推推秦霁，“你快去领你的快递，我自己回去，别告诉你爸爸我出来了。”
　　秦霁没走，他有点后悔刚才那会儿出来时没穿外套，虽然他妈一大部分原因是想出来等给秦仕朗，给对方一个惊喜。
　　“我先送你回去再回来。”
　　“我送阿姨回去吧。”淮煊说，“反正也不远。”
　　秦霁看了一眼淮煊，彼此都没说话。
　　“可以吗？”看得出来秦霁妈妈是真喜欢淮煊，他说要送他回家时她眼里有淡淡的惊喜，“那刚好，我还想请你到家里做客呢。”
　　淮煊就这么坐在了秦霁家里。
　　秦仕朗和秦霁回来时一起进的门，俩人看起来差不多高，而且看起来都不是特别随和的人。然而一对着秦霁妈妈，秦仕朗顿时整个人气质变化跟高山融雪似的:“郁清，我回来了。”
　　“辛苦了，秦先生。”秦霁妈妈起了身，声音比对秦霁还要温柔三分。。
　　“不辛苦，”秦仕朗手里不知道提了一袋什么，低头换鞋时也小心地注意保持着平衡，“方小姐下午也还是这么漂亮。”
　　“你都没看见我。”方郁清说。
　　“不用看我也能知道。”秦仕朗说，“我去酒店打包了你喜欢的芋粉团，所以回来得晚了一点。”
　　秦霁面无表情地绕过他先进来，一看习惯被他俩腻歪无视了。
　　淮煊倒是看得新鲜，新鲜之余又生出了丝丝羡慕。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夫妻相处，姥姥和姥爷也很恩爱，但是他们的幸福和爱情在细水长流里甘甜悠长。秦霁父母的状态却仿佛是在生活中热恋，彼此毫不掩饰对对方的依恋。
　　何涧是个很要强的性子，奶奶也很乐观，所以淮煊在她俩的影响下很大程度上过得算是没心没肺。即使淮煊那位未见过面的生父没有和他们生活过，他依然很少会觉得自己的生活缺少了什么角色。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有些空缺缺了就是缺了，眼前这样完整的家庭，是他和何涧，以及奶奶这十多年没有拥有的。他看着笑得很幸福的方郁清，她有疼爱珍重自己的丈夫，优秀且对她温柔的儿子。而何涧自从穿上西装扛起了家里的大梁，一扛就扛了快二十年。
　　他突然觉得心疼。不只是对何涧，还有奶奶，她倾注心血抚养长大的儿子，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不过幸运的是，那不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那那个角色在他们如今幸福的家里也就并不是那么非要不可。
　　“家里还有客人呢。”秦仕朗不知说了什么，方郁清笑着坐了下来，介绍道，“这是淮煊，小霁的同学。”
　　秦仕朗身材很好，到了中年也并没有发福，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色西装皮鞋，无一不透露着他的严谨认真，但他对着方郁清，那种官场上的威严气势就通通收了个干净。
　　“你好，淮煊同学。”秦仕朗习惯性打着官腔，还伸出了手欲和他交握，被方郁清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在家里呢，还是和孩子，收起你那一套了。”
　　淮煊站起来礼貌颔首道:“叔叔好。”
　　“哎哎，坐坐，好精神的孩子，”秦仕朗说，“是小霁的同学吗？”
　　“淮煊家也住在这儿，还是小霁的同桌，”方郁清含笑觑了眼秦霁，继续说，“可淮煊好像不太不愿意跟你儿子做同桌。”
　　淮煊汗颜，没想到这事跟裹脚连续剧似的，居然还没完。秦霁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他，盯得他暗暗吞了吞口水:“没，我开玩笑呢，秦霁特别好，我跟他做同桌很荣幸。”
　　秦霁适时噢了一声:“是吗？”
　　淮煊:“……”
　　秦仕朗和方郁清对视一眼，然后喝了口阿姨递过来的热茶:“我觉得我要是淮煊，我也不愿意跟小霁坐一起，一天没几个字，多闷呐。”
　　“好像是诶？”
　　“也不知道随了谁。”
　　“闷葫芦，像你吗？”
　　“我没他这么闷。”
　　秦霁不愿意做他们夫妻的谈资，他抱过那一厚沓书:“我先上楼了。”随后他看了眼坐在那儿听的淮煊，“不上楼还没听够？”
　　“啊……哦。”淮煊赶紧跟上。
　　“语气怎么也不好一点。”方郁清说，“淮煊，先去楼上和小霁玩会儿，你第一次来，一会儿一定要留在这儿吃晚饭。”
　　走到楼梯边正抬脚的淮煊闻言差点一个趔趄——倒不是第一次了。
　　秦霁回头和他的视线碰了一眼，对当时淮煊的醉鬼行为和落荒而逃彼此心知肚明。
　　淮煊简直对秦霁的这个表情过敏，他没忍住悄悄啧了一声，跟在秦霁后面把秦霁赶着上楼了，动手时还听见对方低低笑了一声。
　　楼下的方郁清看完全程后靠在秦仕朗肩上说:“我觉得小霁还挺喜欢淮煊的。”
　　“嗯。”秦仕朗用脸蹭蹭她的额头，“今天有好好吃药吗？”
　　方郁清捏着他的衣角说:“有的啦，你每天都问。”
　　这是淮煊第二次进秦霁房间。
　　上次醒来惊慌之下只来得及大致扫了两眼，什么细节都没记住，这会儿倒是能一览无余。
　　房间很大，主色调是灰绿色。秦霁不愧是学霸，光书桌占了半面墙，书桌下半部分桌面上是常见的电脑台灯学习用具以及教辅资料，但站起来，极具设计感的上半部分墙面书架上是各类书籍。分门别类，仅从可见的几张封面上，可以看到的就有关于天文、军事、历史、词曲的各类书，甚至还有些好像是医学方面的书。
　　淮煊哑然:“这些书你都会看吗？”
　　秦霁随意瞭了一眼:“有时间会翻翻。”
　　既然他说会翻，十有十是真的会看。
　　了不得。在淮煊眼里，除了他喜欢的，所有书摆在自己家里都是为了装饰。
　　淮煊边佩服点头边看，书桌旁边还有个一个很长的桌子，上面最显眼的就是那个足有两米长的航空母舰乐高，比他房间的那个半人高的恐龙还要夸张。
　　他还以为秦霁在家会是个还没老就进化完成的古板呢，没想到也没有那么无聊。
　　淮煊靠在他的衣柜上指着那个窗边的小架子上的一堆书说:“你喜欢潜水？”
　　“觉得有意思。”秦霁找了把小刀用来拆快递，他边拆边说，“以后准备考潜水资格证。”
　　“啊。”淮煊轻轻叹了一声，觉得这人……有点厉害。
　　他想，秦霁这样的人，应该是很有计划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为此早早就做了准备。
　　这样的人，以后应该是会走得很远，飞得很高的。
　　他有一点点低沉，他想起团长以前说的一句话。那次是班会谈心，大家问团长的初恋是不是现在的师娘。团长说不是，他说他当时觉得自己的初恋太过优秀，自己却是只笨鸟。
　　“我当时的直觉就是，她和我的未来太不一样。”团长当时说。
　　淮煊几乎没细想过未来。每个人都会对未来充满憧憬，但淮煊心里对未来只是觉得会很好，但他从没想过是怎么样的好，在哪里，有什么样的工作……有什么人陪，他都没想过。
　　但，他现在这个想法突然就无中生了有，并且迅速顺藤摸瓜般迅速衍生了其他想法。
　　何涧和奶奶受了很多苦，才换来现在的幸福，秦霁的家庭也这么温暖，秦霁的未来更是那么可见地明朗，然而……他的这种感情，是埋在这些现存的美好底下的一个定时炸弹。
　　秦霁看他没说话，觉得有些奇怪，他以为淮煊会好奇地追问。
　　“问你个事。”淮煊说。
　　听他开了口，明明觉得没有紧绷，秦霁却觉得心口松了一点:“什么事。”
　　但淮煊问的不是刚才的话题，他把刚才最怕听到的问题再次提出来，自己问道:“秦霁，你自己，有想过……换同桌吗？”
　　他说完抵着舌尖等秦霁的回答，像是在和自己打什么赌。
　　要是他说没有……我就……
　　秦霁一顿，他收了刀，淡淡道:“有。”
　　淮煊一松劲，牙齿倏地咬在了舌尖上。输了。他那一瞬间是难过的，他从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难过。
　　他本来该说些什么，但他手掌抵在光滑的柜门上，错觉什么都抓不住，一时什么都说不出口。
　　秦霁却接着说:“之前从没想过，不是你让我被迫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