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报说你喜欢我》嘉九禾

29、第二十九章

　　一中没什么人性，晚上他俩还得回学校上晚自习。
　　五点多的时候淮煊躺在沙发上犯懒，明天就是星期五，今天又闲了半天，真的不想去。
　　何涧下班回来就看到她四仰八叉的儿子，实在觉得烦:“你好歹十七八岁了，能不能注意注意形象。”
　　“不能。”淮煊动也不动，“妈，上晚自习好难，你给我请个假吧。”
　　何涧走进来:“奶奶呢，听见你这话得打死你。”
　　淮煊划拉着手机:“跟她的好姐妹们玩去了。”
　　“别又去打麻将了吧。”何涧嘟囔两声，这才在他旁边坐下，“对了，你让我请假？也行，那你在家楼上楼下给我打扫一遍吧。”
　　“郑阿姨今天打扫过了。”淮煊说，“您这么不着家，奶奶哪天又得骂你。”
　　“我上班呢。”何涧踹他过去点，自己也侧躺着，矜贵地伸出了手，“看看我手指甲，好不好看？”
　　淮煊直男心思怂货行为，只能昧着良心闭眼夸:“好看好看，精致，就是洗个头都不方便哈。”
　　“我哪天空了得再给你报个审美艺术的班。”何涧自己起身去吃饭，“现在滚去上你的课吧，麻溜的。”
　　“嘁。”淮煊翻个身，“问问我同桌是不是也这么惨。”
　　他给秦霁发了条微信:上课去吗？
　　何涧在那边问:“对了，你那个帅哥同桌成绩挺好的？”
　　“怎么就帅哥同桌了。”淮煊说，“妈，你可从来没夸过我同学好看啊。”
　　“他确实帅嘛，还跟咱们是邻居。”何涧忍着笑说，“儿子，你不会是嫉妒吧。”
　　“我这条件用得着嫉妒他吗。”淮煊说，“再说了，那可是我同桌，有什么可嫉妒的。”
　　何涧关心地说:“你们关系挺好吧？”
　　“对啊。”淮煊自然地应下，却立马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和秦霁关系好了？或者说，他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和秦霁关系好了。
　　他明明最开始还看对方不顺眼，后来直到现在，秦霁那人一直还是冷冰冰的，怎么能算和他关系好呢。难道是因为吃了几顿饭喝过酒，今天还差点一起打了一架，所以他觉得熟悉？反正他觉得秦霁现在和他，好像没那么远了。
　　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一件事，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口一个同桌的？
　　不过秦霁今天也回了一声“同桌”，淮煊最后摇了摇头，嘟囔着感叹:“世事无常啊。”
　　何涧端着碗过来拿遥控器打开电视，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没什么。”淮煊手机响了一声，是秦霁回的消息:出门了
　　淮煊点点头，打字回复他。
　　泡面:一起！
　　淮煊窜起来拉上书包就走了，还跟何涧道别:“妈，我去好好学习了！”
　　何涧看着他儿子在黄昏从颓丧到突然朝气，只能默默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
　　淮煊下楼的时候秦霁刚好他家门口，他慌慌忙忙跑过去第一句就抱怨:“狗学校太不近人情了。”
　　秦霁没说什么，他这会儿又换上了校服，淮煊说:“你还是穿校服更好。”
　　秦霁像是没听清:“什么？”
　　淮煊边走边说:“你不穿校服真的，我感觉你穿上西装就能去上班了。”
　　秦霁:“我很显老？”
　　“脸倒还是十多岁的，”淮煊转着钥匙说，“不过气质就不一样了，也就四十几吧。”
　　秦霁无言以对:“是吗？”
　　“不过说干就干的血性可不是四十几的人有的。”淮煊又说。
　　秦霁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他，并不是很想说话。
　　看他表情淮煊笑着说:“哎同桌，就你现在这样，我一年级的时候有个同学也老这样看我。”
　　秦霁散着冷气说:“那你欠扁还真是从小到大。”
　　淮煊短促地笑了一声，秦霁冷漠地看向他时，夕阳将他漂亮的眼睛映成琥珀色，里面盛满了干净的笑意。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样的淮煊笑起来是最明朗清爽的少年，甚至像个大孩子，也怪不得他会把自己沉默寡言的这副模样笑说为中年。
　　到教室楼下的时候快上课了，他俩一直是踩点专业户。还在教室门口搭着手趴栏杆的周航一看到他俩就激动地往教室里喊:“我们班功臣回来了，大家做好准备！”
　　“收到！”全班迅速坐好，李星河对周航说:“通讯兵，就差你了。”
　　周航猫着腰走进教室，生怕被看到没有了惊喜。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嗓门，刚那一句吼想让人听不到都难。
　　秦霁说:“我突然不想进去了。”
　　深知他们班同学人来疯性格的淮煊表示赞同。
　　他俩走进去的时候全班都在低着头做自己的事，装得像模像样的，结果两秒钟后就憋不住了，四十几个人齐声喊——
　　“高二一班，尽管来酸！秦淮二绝，不拿第三！耶！”雷鸣般的掌声喝彩里，一贯冷漠的秦霁好歹难得地没有直接抬脚就走。
　　不过他表情脸色还是像刚吞了三斤酱油，秦淮二绝耶个屁，他瘫写脸，被忍笑的淮煊推着回到了座位上。
　　李星河隔着好几排都要转回头询问:“二位班草，感觉如何？”
　　周航嘿嘿笑着替他们答:“那必须是相当没问题，秦淮二艳技不输人，肯定是九拿十稳了。”
　　淮煊手肘搭在秦霁肩上，真心地劝道:“闭嘴吧，我同桌脾气不好，一会儿我拉不住他想打你的手。”
　　“煊哥，你记得以前谁才是你最好的兄弟吗？”周航作挥泪状，“由来只有新人笑，谁管旧人哭呢。”
　　大家起着哄笑着说:“周航，认输吧，新人那么帅，你比不了的。”
　　“新人”无语地翻书去了，淮煊还偏要凑过去:“哎秦霁，听见没有？夸你帅呢。”
　　秦霁看一眼他肩上的手:“我脾气不好，手拿开。”
　　淮煊得寸进尺勾住他的脖子:“你脾气特好，是我错了，同桌，跟你商量个事呗。”
　　秦霁分答式再次上线:“不好，你没错，不商量。”
　　“一会儿语文晚自习，可能要找人讲写作技巧。”淮煊也不管他拒绝，说，“你得帮我。”
　　秦霁不说话，淮煊软磨硬泡了半天，连替他带早餐都提出来了，结果陆为醉一进来就说今天先默写《滕王阁序》。
　　全班一片哀嚎，前有《归去来兮辞》，后有《逍遥游》，都是必须会的，大家也都烂熟于心了，可《滕王阁序》没说让背，更别说会默写啊。
　　“所以说啊，要打有准备的仗。”陆为醉笑着说，“学语文就为了考试么，既然都进入了教材，那就是要重视的，你们班学语文都是学有余力的，里面有很多句子要是被你们一下就带过了，多可惜。”
　　淮煊没听他说，他赶紧翻开过了一遍，平时早读时背熟悉了，但有些字不小心就会读不会写。
　　“把默写本拿出来，给大家十分钟，够了吧？”
　　好多人纷纷嚷嚷不够，陆为醉大度地说:“那就十五分钟。”
　　默写是个拼手速和技术的事，特别是后面这几排。
　　但今天陆为醉选择了坐在最后一排，想搞小动作的全班同学都如芒在背，不敢造次。
　　秦霁是最先默完的，本子被陆为醉收走后，他估计也是无敌太寂寞，侧了头来看着淮煊写。
　　淮煊写字一快就丑，所以现在正努力慢慢写漂亮点。但感受到秦霁如有实质的目光后，他觉得自己好像越写越不顺手，不自在极了。
　　陆为醉在最后几分钟终于舍得起来走动走动，恰好团长在教室门口叫了下他，他出去后俩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还挺久的。
　　后面开始不老实，制造出各种细细碎碎的声音，淮煊趁机偏头往旁边看看，秦霁大方地冲他挑了下眉。
　　淮煊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怂，有点不对劲，奇怪，大男人看就看了，有什么好心慌的。他瞄了陆为醉一眼，小声问秦霁:“怎么样？检查出什么错没？”
　　秦霁欠揍地说:“不知道。”
　　淮煊啧了一声，转回去落笔写了最后一句。
　　——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写完他也挑衅地向秦霁挑了一下眉，秦霁正想笑，却突然看到从淮煊后面扔过来的纸团，他敏捷地伸手接住，再打开。
　　淮煊凑过去看，是周航扔的，上面的丑字写着:求秦哥，您知道穷dìmiǎn于中天那两字怎么写吗？识盈虚之有数下一句呢？？？
　　淮煊转过去看周航，那人居然无视他，只看着秦霁，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淮煊以为秦霁不会理他，结果这人开了笔盖，居然写了。淮煊撑住下巴，看着秦霁心想:他这同桌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淮煊把纸条扔还给周航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但此刻一心只有答案的周航根本没注意，他和张乐乐满怀期待地打开纸团，秦霁遒劲潇洒的字体就写着两个字——知道
　　周航快哭了。
　　他俩苦兮兮，觉得旁边两位学霸没有心。
　　淮煊又把秦霁重新写的答案递给他:“赶紧写，还有一小半吧朋友。”
　　周航感激涕零地回头奋笔疾书去了。
　　淮煊幸灾乐祸完了，又来看罪魁祸首:“没想到你还挺幼稚的。”
　　秦霁看着从刚才就一直开开心心看他热闹的某人，淡定地说:“上年纪的人就不能幼稚吗。”
　　淮煊听出来了，这人是在回敬他们来那会儿他说他四十几岁的气质。
　　“哪能啊。”淮煊停下转笔的手，比了个“八”，他说，“我同桌永远十八，啊，我有眼无珠。”
　　十七岁的秦霁呵了一声，淮煊惊奇地说:“欸，你还会发出这种语气词？”
　　多新鲜，秦霁没好气地说:“闭嘴。”
　　“我同桌太棒了，说话新技能get了。”
　　秦霁没理他，自己做题去了。
　　淮煊欠得慌:“小朋友做得棒就要夸奖，怎么样，要糖还是要小红花？”
　　“等你语文一百三我也夸你？”秦霁头也不抬地说。
　　淮煊被噎了一下，他悻悻坐回去，慢慢把手伸到秦霁面前，妄图做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秦霁右手做着题，左手快准狠地按住了淮煊伸出来一半的中指。淮煊“嘿”了一声想挣扎，秦霁做题正顺，想也没想地就把他不老实的手给握住了手腕。
　　淮煊手指倏地蜷缩了一下。
　　淮煊的手腕抵在秦霁干燥微烫的手心，他甚至能看到秦霁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似乎在汩汩地输送着最蓬勃的生命力，而这个人此刻做题的样子又是最深沉无声的。
　　如此大的反差，他觉得自己心跳停了一下，而后跳得有些快。手腕上的一片烫意一点点顺着往上窜，靠近秦霁的半边身体都有些不自在的僵硬。
　　好不容易默写完的周航第一时间就是过来看救命恩人，结果他俩那姿势……周航踢了一下他俩的桌子腿，纳闷地小声问:“你俩牵着手干嘛？”
　　淮煊微微一颤，然后郑重地抽出手腕，转过去举着对周航说:“你家这叫牵手？我们是在做法，吸干学神欧气，你要不要试？”
　　秦霁：“……”
　　淮煊没敢看秦霁的反应。
　　周航这个棒槌眼睛一亮，说：“真的可以吗，我下课就来试！”
　　淮煊想到了刚才肌肤相贴时秦霁手心的温度，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浮现了秦霁做题时的侧脸，他忙不迭似的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可以。
　　秦霁做完了那道该死的数学题，他听完这俩人的对话后，在淮煊后面用笔敲了一下他的肩膀，清冷地问:“让谁试？”
　　淮煊默默转了转手腕，然后跟平常一样地笑着对周航摊手说:“不可以，找你自己的同桌去。”
　　周航委屈地撇了一下嘴，回头找张乐乐要安慰去了。
　　秦霁的反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他又敲了下淮煊的肩膀，说:“老师来了。”
　　淮煊低头在桌子里把语文卷子找出来，他看着卷面暗暗做了一次深呼吸，心跳好像恢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