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报说你喜欢我》嘉九禾

12、第十二章

　　校庆前一周一班三个节目已经排练差不多了，除了索弗朗妮这个给德尔剪头发的夫人角色出了点问题。这个角色是班里一个有点胖胖的女生扮演的，叫钱欢。
　　钱欢这两天一直很紧张，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她能颤抖完，然后结束后过半天才能冷静下来。徐扬和李婧想了很多办法让她不那么慌张，可都没有用。当时徐扬点她一是因为她身段形象和索弗朗妮夫人比较吻合，二也是因为她平时不太精神，太过内向，除了学习好像不会在班级里有多余的话，徐扬想借此机会锻炼一下她。但没想到她能紧张到这个地步，脚一搭上椅子腿间的横杠就拼命地抖，徐扬看她的嘴都白了，有点被吓到:“钱欢，你跟老师说说为什么紧张？”
　　钱欢抬头看着她，额间有细细密密的汗珠，说话也带着哭音:“徐老师，求求您，我不想演了，我不想上台。”
　　“你之前表现得很好，”徐扬拍拍她的背在她旁边坐下，“为什么现在不想上场了，老师觉得你非常棒啊。”
　　钱欢摇头，突然抓住徐扬，满手湿冷的汗让徐扬惊了一下:“我就是不想上台了，老师求求您，我真的不想上去了……求求您好不好。”
　　李婧刚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没想到钱欢已经快崩溃了:“钱欢，你告诉老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紧张？”
　　“我不上台，我不会上台。”钱欢咬着唇模糊地说，“我真的不上台。”
　　李婧和徐扬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徐扬会意:“钱欢，那老师先带你去医务室擦擦汗好不好？”
　　“我不用了！”钱欢快速摇头，厚重的齐耳短发让她看起来很沉闷，平时白皙的肉脸也变得很苍白，“我不去了，我没事，只要您答应我不上台就可以，好不好，求你们了。”
　　徐扬抿了抿唇，看向李婧。
　　“好，没关系，那你先回教室吧。”李婧摸摸她的头，“但你有事一定要跟老师们说，好吗？”
　　“没有事。”钱欢低着头轻轻地说，“我只是不想上台了。”
　　事成了这样，徐扬和李婧也只能重新再选角。不过钱欢的反应太大，徐扬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钱欢当初是她选的没错，但钱欢当时眼睛都亮了一下，应该也是想表现自己却没有勇气主动举手，被徐扬这么一选她很开心，之前的排练里也很努力，那为什么突然不愿意了呢，排斥心理远远超过了临近校庆日而紧张的程度。
　　结束的时候淮煊和秦霁一起走在最后，他偏头看了下旁边一直没反应的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秦霁:“背后肯定有原因，不奇怪。”
　　“我当然知道肯定有原因，”淮煊想了一下，“可会是什么原因？”
　　秦霁:“不知道。”
　　“跟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我就随口一说，你不用回答我。”淮煊啧了一声。
　　秦霁就真没回答他。
　　回到教室的时候钱欢正伏在桌上做作业，其他同学丝毫看不出她刚才那会儿在音乐室里的惶恐和害怕。
　　淮煊用了“害怕”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钱欢刚才并不只是紧张，而是一种带着恐慌的惧。
　　“煊哥，”周航趴过来说，“姜微微说明天该你们中间这最后三两排打扫卫生，你早上起来别又忘了。”
　　姜微微是卫生委员，原名姜伟维，由于名字叫起来发音实在不够酷，大家都叫他姜微微。身高只有一米六，白白净净脾气很好，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像个乖巧的初中生。
　　淮煊对这类人冷不了脸犯不了冲，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为难人。只是他老爱忘记到自己值日，一下课就溜得飞快，姜微微每次都要提醒他，他忘了就推推眼镜，默默地替他扫完，然后淮煊第二天会拿个早餐来赔罪。
　　周航知道淮煊虽然不是欺负人，爱忘是真的，于是每次都提前跟他说一句。
　　“知道了。”淮煊看他一眼，“明天就不劳烦您大早上给我当人形闹钟了。”
　　“我靠，煊哥您太无情了吧。”周航说，“我容易吗，大早上不睡觉还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对于一个睡觉爱好者来说，我这付出都快感动天地了。”
　　淮煊翻开英语资料:“通宵打游戏到凌晨四点来扰民的不算。”
　　这种足以列入十大恶事的罪行啊。
　　“……”周航弯着腰怂回去，“好的。”
　　“你也别忘了啊。”淮煊边写题边对旁边说，“明天早上值日。”
　　听秦霁没有回答，淮煊又主动解释:“他们前边四个下午扫教室，清洁区早上下午由我们两个人负责。”
　　秦霁:“我为什么和你扫清洁区？”
　　一般人都不愿意早起，淮煊知道，于是说:“下午的擦黑板拖地板擦窗户擦栏杆，扫教室翻椅子倒垃圾收粉笔，人四个女生早就安排好了，男生那么糙，你去跟她们扫？”
　　秦霁做了个制止他再说话的动作:“清洁区。”你大可以简洁明了少说些话。
　　第二天早上秦霁到教室的时候还太多人，淮煊拖着书包慢慢挪进了教室，眼睛里还有点打呵欠引出来的生理眼泪。
　　正在背书的李星河给他递了张纸，觉得有点好笑:“诶淮煊，早起了半小时，你至于这么困么？”
　　“高中生半小时够长多少身体？”淮煊看了看他，笑了下说，“班长，你该多睡点。”
　　李星河笑骂道:“去你的。”
　　天都没怎么亮，早上夜里的雾气还未散，风一吹淮煊打了个冷战。
　　“这么早连个鸟都没起。”淮煊拄着竹扫帚，“好想回被子打个盹。”
　　“风都把你吹傻了吧，”秦霁瞥他一眼，“揍你一顿清醒清醒？”
　　淮煊把校服拉链拉到顶，半个下巴都埋里边，说话瓮声瓮气:“等天热了吧，我不想伸手。”
　　“把你金贵的蹄子伸出来，”秦霁用扫帚碰了一下他小腿，“赶紧扫完就可以回去打你的盹了。”
　　“怎么还动起扫帚了，”淮煊瞪他一眼，“弄脏了我价格高达一百五的校服你负得了责吗？”
　　秦霁笑了一下:“拿我二百二的冬季校服给你换。”
　　“……靠！”淮煊也笑起来，“你这人还会开玩笑的啊？”
　　“偶尔。”秦霁一本正经道，“赶紧扫，迟到了我就把冬季校服就卖给你。”
　　淮煊笑着把扶住的扫帚动起来:“别了别了，我扫，现在就扫。”
　　两人把清洁区落叶全装到了垃圾桶正要去倒的时候，淮煊突然说:“诶，那不是我们班钱欢吗？”
　　秦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钱欢正坐在旁边小树林里的石凳上喝豆浆，手里捧着的是挺大一份香酱饼。
　　淮煊双手交叠撑在扫帚上:“这么冷，怎么不回教室吃，这么早又没人查。”还吃一、二、三……三个袋子空着了，吃这么多胃不难受？淮煊心里这么想，但没说出来，背后讨论女孩子不太好。
　　秦霁回了眼收拾东西:“别看了，走吧。”
　　“哦。”淮煊也没在意，跟着走了。
　　两人倒完垃圾，把工具放在了回教室路上的一个墙角，清洁区离食堂挺近，洗了个手，顺便去吃个早餐再回教室简直是个完美安排。
　　回到教室时还有十分钟才开始早自习，淮煊刚嗦了一碗粉，正满足着，困早就不困了，并且觉得自己可以看完一本语文书。
　　秦霁不知看到了什么，坐下时碰了下淮煊。
　　“怎么了？”淮煊偏过头来问。
　　秦霁往前看了下，淮煊望过去，刚才吃了四袋，至少四袋早餐的钱欢，桌上放着一瓶插好放着的牛奶，而她正在吃一个包子，以他们俩没近视的眼睛来看，还是个酱肉包。
　　淮煊看了眼秦霁，对方表情不太好。
　　淮煊压低声音说:“暴饮暴食，昨天又心态崩成那样，会不会有事啊？”
　　钱欢并不太胖，按道理说，如果不是什么天赋异禀做吃播材料的话，她应该平时不会吃这么多东西吧。虽然淮煊和秦霁平时没有注意到过她，更别说知道饭量，但是女生，特别是青春期的女生，就算不刻意减肥，也应该不至于会吃这么多东西。
　　秦霁摇了摇头，说:“可能是高三压力太大了。”
　　淮煊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能点了点头:“也有可能是长身体，吃了就饿是常事。”
　　秦霁看着他，赞同道:“对啊，长身体就得吃东西，就算冒着被罚扫垃圾场的巨大风险，饿了就得去。”
　　淮煊:“……滚，搞得像你没跟我吃似的，扫垃圾你也有一份好吗？”
　　秦霁满眼都是也就是你还好意思说。
　　“傻逼事干了清洁工人勋章就有你的一半，”淮煊没好气地说，“你这嘴脸跟穿了冬季校服似的丑陋。”
　　两人说着也没再讨论钱欢这事了，结果下午值日的时候又看到钱欢坐在早上那里。
　　淮煊和秦霁对视一眼，避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清洁区这边离教学楼那片有点远，淮煊他们站的地方就是学校围墙边了，这片是个旧体育场，钱欢坐的地方就在操场边。小树林树上最近都还没什么叶子，光秃秃的，但地上满是落叶，石桌石凳上却干干净净的，周围一圈也露出了地面，好像经常有人在那里活动。钱欢坐在那里离他们俩不算远，声音也能听到，但由于她此时说话有点口齿不清，鼻音很重，所以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她在打电话。
　　在哭，时不时会用纸巾擦一下眼睛，劲很大，每一次都狠狠揉搓。
　　她越说越激动，好像是什么“我不”，“不想”之类的否定式，手也紧紧拽着书包，最后爆发是一下把书包砸到了地上。
　　秦霁和淮煊看见她脱了力，慢慢地蹲下来单手翻过去抓着脖子，脸埋在大腿里呜咽着。
　　淮煊吞了下口水，碰了碰秦霁，小声说:“怎么办？走了还是过去……给她递个纸巾？”
　　秦霁皱了下眉头，“她应该不希望人看见。”
　　淮煊也这样觉得，但他觉得走了也不放心，一个小女生，出事了怎么办？
　　他们俩没再说话，都在犹豫。下一秒却看见那边的钱欢抬起了头，满脸被捂得潮红，头发因为泪水凌乱地沾到了脸上，她抽泣了一下，颤抖着有些用力地说:“我要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