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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生反骨(捉虫) ...

  •   日落平西中,合庆在洛阳城西的凤凰寺前翻身下马。

      她将马绳拴在寺前的一株柳树上,赞许似的抬手抚摸着墨耳,柔声道:“你比你主人可好多了。”

      墨耳仿佛听得懂,轻嘶一声表示应和。

      合庆轻笑一下,转头仰望一片灿染红遍的晚霞,见那层云金辉,不禁一解胸中烦闷。那灼灼烟云映在她两潭杏池中,愈发显得她气质瑛丽,与众不同,引得来上香的人们不禁偏头看几眼。

      ****

      下午那阵子,合庆在府里那四方院子里闷的发慌。这几天,太多的残缺信息摆在她面前,让她无从下手,连画画也无心下笔了。

      宇文慈说的“怕他酿成大错” 让合庆心里隐隐不安。宇文祥看似平静少言,然而心思深沉不说,怕还是个有仇必报的主。一旦他查出来老王爷的死因别有他解,那恐怕他非得掀了那人的姥姥家。

      皇兄那边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反而是听他说起来又扩建了御庭院。那御庭园是皇宫的后花园,先皇赵渊喜爱兰亭翠阁,遂移植东南花草入园,又修殿台宫阁,造繁英、拂云。合庆的三皇兄赵煜即位后,更好诗意雅致,增春锦,成平等阁,又遣匠人用石头叠建小山,改修池塘,山坡,种上杏花,梅花,分南北两端,题字“杏林”“梅岗

      修造园林本就是耗资巨大,如今皇兄又再扩建,合庆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提起笔想在信里上书进谏,然而提着笔凝神片刻,叹了口气,干脆将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

      七巧见合庆不耐烦,道:“主子,上次驸马爷送的宣纸用的快差不多了,要不再托他买些?”

      一听“驸马爷”三字,合庆想起来昨日晚上宇文祥那忽然疏离而微怒的言语,心生郁闷,于是皱着眉头道:“不必什么事情都找他,你和崔内监不会自己去么。”

      七巧道:“是。奴婢现在就去找崔内监。”

      “等一下。”合庆突然心生一计,“让崔内监现在就去。你和他一起。”

      “主子什么意思?”

      合庆提笔在纸上纷飞,道:“我现在就要这张单子上的所有东西,我打听过了,洛阳城东那边的市集最是热闹,应该什么都有。你们二人就去东边把这些都买齐了再回来。”

      “记住,一样都不许少!”不等七巧回过神来,合庆把那单子往七巧怀里一塞,推着她出去找崔公公了。突然,合庆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七巧,道:“我还有一事,要委托你和崔内监!”

      晏氏午睡还未起身,宇文慈同周学士带着伏儿午膳后就出门玩了,而宇文祥一早出门,要下午才回来。这宇文府里难得清静下来,合庆却片刻也呆不住了。

      合庆背着手悄悄走到后院的马厩,一眼就认出来宇文祥平日的坐骑墨耳,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
      凤凰寺建在洛阳城西,临着洛河,背靠着山麓,竟是坐南朝北,与其他佛寺方向迥然不同。合庆惊异地看了看四周,虽是下午,但香客依然众多。
      她头一次独自一人走出宅院,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紧张,不敢太过张扬,只好学着周围平民的模样,低垂着眼睛踏入寺院。

      突然,从不远处处传来七声响,惊起几只鸽子,呼啦啦地从枝头飞得不见踪影。
      合庆走入中佛殿,抬头见神佛威严,金身加衣,不禁肃穆屏息,于是诚心跪下参拜一番。她神色端庄虔诚,一旁的老僧人看了不禁点头微笑。
      与神佛行礼后,合庆才起身绕到后院瞧瞧。走过石屏,只见飞檐落山顶,古树通天地,那凤凰泉永不干涸,肆意流淌着清泉。此时,她才第一次见识到御庭园之外的天然之美。合庆摇了摇头,这些是父皇与皇兄如何也搬不走的美景。正因为它们生在野外,自由滔天,才可这样美的充满野性与随性。

      她正想伸手抚摸那泉水,却听身后一男子道:“算命——看相——”

      大垠朝一直佛道合一,二者并不冲突,偶然有些人装作香客,在寺院里做点算命生意,那些小和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合庆起身回过头一愣,见那男子站在自己身后这样问着,只得道:“算什么。”

      那男子一笑:“算算姻缘如何。”

      合庆却不动声色地将眼神看向别处,漫不经心道:“你且说几句。”

      “我看小姐的面相,将来必得一良配,琴瑟相应,真乃天作之合。夫家待小姐极好,小姐以后必有福了。”那男子略略掐指一算,拱手说道。

      合庆似笑非笑了一下,道:“你错了,我并非小姐,而是已有夫婿......”

      “哦是吗?原来如此,那夫人的夫婿待您可好?”那男子试探地问道,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合庆瞥他一眼,吐出两字:“不好。”

      那男子正要上前凑一步继续说话,突然墙角那儿拐出来个妇人,挎着个竹篮子,道:“好一对奸夫y妇!竟在佛门之地做这事!”

      合庆呆住,见那妇人正看着自己,才明白过来那四个字其中俩字是砸在她自己头上的,不由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我看你们二位也是大户人家的,原来竟也如此不堪么。”妇人瞪了她一眼,脱口而出这话。

      合庆正想张嘴反驳,身子一歪,却一把被那男子单手揽过,肩头一下子靠进他的怀中,只听他笑道:“抱歉,这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夫人,管教不严,闹着玩呢。想来婶子是误会了。”

      那妇人睁大眼睛,打量了他们一番,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道了一句:“真是不可救药。”

      宇文祥礼貌地微笑着目送妇人远去,才松开了揽着合庆的手,低头看她光洁的额头,道:“都怪我,气得夫人竟然从后门跑了,还好没跑远。”

      合庆瞥了他一眼,掩住唇边的一缕愉悦,故意冷声道:“你何时改行算命了。”

      宇文祥看着合庆,眼中闪着无可奈何地笑意,道:“今天早上,一股子冷风从饭桌底下往袖子里钻,臣知道是得罪太岁了。特意寻过来看看,问问她可还生气么。”

      “你如何过来的?”合庆向寺门那头张望问道。

      宇文祥故作自然地抬手将她的发丝别在耳后,道:“公主骑了我的墨耳,御赐的骏马臣又不能骑,只好找个普通的毛驴过来。”

      合庆轻声一笑没忍住,她总是这样容易被他的温言温语逗笑,也不知道何时开始,自己竟然这样容易被他惹怒,又这样容易将他原谅。

      “昨日是臣说话不对了。”宇文祥低声道。

      合庆跑出来了一下午,从府里一直策马到洛城西,一路烟火人间让人心胸畅快不少,其实气早已经消了大半。

      刚刚回头见到宇文祥那一刻,她心里也已经不怨怪了。

      这凤凰寺三进三出,规模不小。宇文祥见合庆还没有回去的意思,想来是她还没有玩过,索性陪她一起入后殿游览。

      二人再从寺院出来时,天幕已是挂着漫天星子了。

      宇文祥伸手,想扶合庆上马,然而合庆却神色疲惫,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有些累了。”

      她是皇城中的帝姬,从未走过这样远的路,她骑马也不算快,从凤凰寺回宇文府晃晃悠悠还要1个时辰。天色已晚,她实在是腰酸腿疼,难以再驱马回去了。

      宇文祥见她轻蹙眉头,看得出来她已经没有体力,于是走上前翻身骑上墨耳,抓着缰绳稳住它,对合庆伸出一只手,道:“上来。”
      合庆抬头看向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仰视着宇文祥不容拒绝的神色,终于将自己的手指放入他掌心,来不及出口答应,便觉得手一暖,身子一轻,随即腾空而起,坐在了马背上。

      身后宇文祥的气息从耳后扑来,只听他道:“这样就不累了。”

      随后,他将另一匹马的马绳栓到墨耳的马鞍下,将合庆环进怀里,轻踢马肚道:“回家吧。”

      洛阳深夜,唯有他们二人不快不慢地走着,一路哒哒的马蹄轻快地敲击着地面,显得天上的星斗更加明亮静谧了。

      合庆腰身也累了,一开始为了和宇文祥保持些距离还挺得直点,后来却坚持不住,一点点靠进了宇文祥的怀中,没一会儿,脑袋也轻依在他的颈窝处。宇文祥喉咙微微一动,心跳得漏了一拍,生怕微微一动惊扰到她,手抓紧缰绳悄悄放慢了马速。

      合庆眼神半眯看着天上,缓缓道:“农家丈人斗下眠,天渊十黄狗色玄。潢畔咸池三黑星,天关一星车脚边。”

      “你在说什么?”宇文祥低头,不经意地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问道。

      “步天歌。”合庆起身,半回着头道:“知道步天歌吗?”

      宇文祥,若有所思,道:“大概听过些,钦天监不就是喜欢看这些星子论断么。是谁教你的?”

      合庆低声回道:“以前我有个贴身宫女,她自小便很懂这些......”突然,合庆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刚刚在凤凰寺,忘了也让你拜一拜了。”

      宇文祥冷笑一声,道:“我不信这些。从来不拜。”

      合庆嘘声,皱了皱眉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她出身皇室,自小受这些星相命运,君神之说的影响颇深,听了宇文祥这样的话,心中觉得忌讳得很。

      宇文祥仰头,长叹一口气,回道:“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想要什么,是拜拜神佛就能求来的么。”说完,狡黠一笑,道:“如果我一天到晚都跪在佛堂不出来,我现在能这般和你一起驱马么。”

      夜色中,合庆脸上一红,也没有多言。

      宇文祥继续道:“河南道曾经大旱。母亲信佛,她在佛堂跪了三天三夜,老天也不下半点雨星子。”宇文祥苦涩哼声,“最后还是父亲亲自带人暂修堤梁,通沟汇水,解了暂时的燃眉之急。你说,我还该不该拜那些神佛?”说完,似是轻蔑一般,狠夹马肚,墨耳吃了力,加快了几步子往前跑起来。

      合庆无可辩驳,只是静静听着他的话,觉得很是唐突,又似有道理。

      “怎么不说话了?”宇文祥半开玩笑地问道,“是不是害怕我?”

      合庆低声开口:“也许吧.....”随后,又仿佛劝道:“人不可不敬畏鬼神。”

      宇文祥笑了,笑得皓月都为之惧色,照亮他清秀冷峻的脸庞,他目光不屑,道:“你可知大旱会有多少人死去?这里每个人都在祈求神佛,日日供奉他们,然而得到的又是什么?神佛真的救赎了他们?我宇文祥可为洛阳百姓跪,也不会为那些只知安享人间供奉的神佛下跪的。” 宇文祥冷哼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信苍生信鬼神......”

      合庆低头,她的身体能感觉得到,宇文祥的怀里很是温暖有力,可是她仿佛也摸得到,这个人的内心也许是冰冷的。

      如若此,那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到底能有多少是真切的呢。

      她第一次感觉到宇文祥平静深沉外表下的一种力量,那种力量坚决果断,又义无反顾,似是漫天星海中隐藏着波涛汹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偏执与反骨。

      若爱,必为其生为其死;若恨,必使之灭使之亡。

      不知又走了多久,合庆双唇微动,终于沙哑开口唤他:“宇文祥。”

      “嗯。”他在夜色中应着。

      合庆颤抖着嘴唇,狠心道:“若有一天,我们成了对立的敌人。你......会怎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天生反骨(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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