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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乔白站在车祸现场前方,看着面前扭曲的车中已经不成人形的自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小伙子,有点惨啊!”旁边的大姨感叹一声,乔白抬头,“大姨你能看见我啊?”
      “这话说的,都是死人,有什么看得见看不见的,都在眼前了么不是。”大姨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上去就是一副死了很久的样子。
      乔白沉默了,这位大姨的话乍听上去都是废话,仔细一想,还真是废话。
      “大姨,”乔白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旁边的大姨不知道从哪拽来了一袋瓜子,悠哉地磕着,听了话抬头,“咋了,迷茫了小伙子?都死了还迷茫个什么劲呢?这不挺好的么,明儿不用起早。”
      这位大姨您是师承德云社吧?这怎么就这么贫呢,再说我哪说我迷茫了,我这刚死还没顾得上悲伤呢让您把这点气氛全整没了,大姨你看看这车里,我尸骨未寒哪!
      乔白心里的吐槽真是太多了一时无从谈起,就听身边的大姨道:“哪那么多解释啊?活没活明白死就能死明白了?呸!”大姨一口唾出几片纷飞的瓜子皮,笑道:“小伙子别误会啊,大姨不是呸你呢,瓜子皮沾舌头上了。”
      “······”乔白看着瓜子皮在空中飞舞转瞬又如同飞灰一样消散半空,心里突然空了一大块,还没做好准备就这么死了,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是很多点的难过的。
      警戒线拉了挺远,人群吵吵嚷嚷地围着,乔白看着自己被人从变形的车里刨出来,抬上另一辆车里呼号远去,终于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断开了。
      “小伙子,该走了啊,别难过,人人都有这么一回。”大姨手里的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磕完了,拍着乔白的肩膀大大咧咧的安慰。
      乔白想回一个微笑出来让自己死得体面点,却陡然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力气。
      “来吧,是跟我回阴间投胎转世还是在人间多留一阵啊?”乔白一个晃神的功夫,眼前的大姨突然不见,转而面前是一个一袭黑色风衣相貌颇为英俊的男子,男人摸着下巴笑了一声,“我更喜欢这个形象来作为阴间领路者,能给新死的鬼留点好印象。”
      乔白心想这鬼真能扯,但还是扯了扯嘴角,不去纠结那些,问道:“我有得选?”男人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嗯,你可以选择,毕竟你们游魂在人间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所以阴间五十年前推出了《新鬼滞留新政》,改变了以前黑白无常到处捉鬼的情况。”男人涛涛不绝讲着阴间变革,就听身边的人说话了。
      “我留下。”
      乔白在马路边坐下,抱着膝盖,重复一遍,“我留下。”
      “好,”男人并不意外,手里突然多出一沓文件出来,“填一下表,签个字就行了。”
      表格简单得很,生卒年姓名都是已经写好的,漂亮的瘦金体,乔白在滞留原因那一栏填了四个字,又在下面签了名字,递还给男人。
      “相关手续已经完成了,你要记得,当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人思念你的时候,你就必须走了。”男人例行公事地嘱咐了一句,对乔白道:“54231,你记一下这个数字,这是你们这一片游魂通讯号,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们,新鬼别不好意思,慢慢学,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就先走了啊,我辖区又死了一个得赶过去。”
      男人劈里啪啦撂下一大堆话,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话多的大姨,转瞬就消融在身后的人群当中。
      乔白在马路边呆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向身后的小区走去。
      思元纪年8201年5月20日晚十点,乔白死前两个小时。
      今天是乔白和傅启在一起两周年的纪念日,乔白早早调了班回家做了一桌丰盛的饭等着傅启回来,国家今年三月一日通过了同性恋婚姻合法的法案,乔白想和傅启说说这事,顺便求个婚。
      戒指盒是个俗气的红色心形,乔白平时也没见多么守旧,偏偏总爱在这些古老的形式感上追求传统,每年的端午艾蒿五彩绳春节的对联福字窗花都是乔白在张罗,恨不得过个节要把家里变成民俗展览馆,费尽心机的营造出乔白心心念念的和美家庭的气氛。
      乔白已经把这个土气的戒指盒挪了四个地方了,从门口到餐桌反复排练,最终决定把戒指放在兜里,坐在沙发上开始傻等。
      十一点,玄关传来指纹锁开启的声音,是乔白特别设的声音,说是特别有科技感。其实只是乔白想第一时间听到傅启回来的声音罢了。
      “傅启,你回来了。”
      乔白已经在沙发上等成了望夫石,听到声音差点激动地站起来,费力把自己按在沙发上,又控制不住地迎上去,接过傅启手里的衣服挂在一旁,闻到满是酒味又丢进了脏衣篓里。
      傅启坐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酒气,头发半长不短,乱起来有点遮住了眼睛,双颊微微泛红,嘴唇有点薄,鼻梁高挺,难受的闭着眼睛。
      “傅启,傅启,”乔白坐在傅启身边,帮傅启将头发向后梳着,傅启享受地眯眼,拉过乔白的手,“你在等我。”声音模糊,和以往的利落有力不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乔白嗯了一声,“没想到你有应酬,本来,想和你谈谈结婚的事情。”
      傅启歪过身子枕在乔白腿上,乔白忽然眉头一皱,看到傅启手上和自己一样的戒指不在,问道:“傅启,你戒指呢?”这对戒指不是两人定下关系时的戒指,早在很久以前两人就已经戴着,纵使中间分开许多年两人也未曾摘下过,怎么······
      听乔白文化,傅启茫然地睁大醉眼看向自己的手,好半天才开口,“我想不起来了,”乔白深吸一口气压着火,听傅启继续道:“没了就没了,我再给你买一个戴着。”
      乔白看着自己腿上男人的脸恨不得一拳砸上去让他清醒清醒听听他自己说的什么浑话,又再心里默念一百遍莫生气,把他从腿上拔出来扔到一边。
      傅启被乔白一扔头往旁边一歪,乔白这才看见傅启竟然去打了个耳洞,戴了一个骚气的黑色的耳钉,耳垂还有点肿,明显是刚打的。
      我操你大爷傅启!老子在家等你以为你在外面辛苦应酬结果你特么半夜发骚出去打耳洞?!当初老子打耳洞的时候笑得像一只发疯的哈士奇的是你不是!
      乔白压着自己的火站起来怒瞪着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的傅启,傅启手机微信忽然响了,乔白直觉这条微信将是掀翻他怒火的最后一个小火星,但他还是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可爱的小柴犬:你耳洞怎么样了呀?可别碰水和喝酒呀,对愈合不好的呀~”
      头像是一个P的过头的自拍,耳朵上的黑色耳钉看上去和傅启耳朵上的是一款。
      我去您妈的呀!去你妹的波浪线,他碰水喝酒关你屁事,老子才是正宫!你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贱婢胆敢妄想爬上龙榻!
      乔白压了一晚上的火喷薄而出,鼻子里呼哧呼哧的怒火像一只小恐龙一样,傅启被乔白一脚踹醒,坐起来看着面前cos高压锅的乔白笑了一声,“又怎么了?”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乔白,铺天盖地的诘问像开业鞭炮一样一串接一串,“我又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还记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了?什么叫戒指没了就没了?是不是哪天我没了也就没了,还是你巴不得这一天呢!我看你耳洞没扎在耳朵上扎在脑袋上开花了就记得发情了是吧?看到外面的野猫野狗也不管什么货色先往嘴里塞老子特么饿着你了是不是?!”
      傅启迷茫的看着乔白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明白乔白怎么就发这么大的火,只能干巴巴地开口,“你别这样,我也没说什么啊。”
      乔白看着傅启酒气未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火该怎么发下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傅启盯着地板想了一会儿,道:“啊,刚才你说结婚的事情对吧,我觉得这事不着急······”
      “呵,”乔白冷笑一声,感情这着急结婚的从头到尾就他自己一个人!原地转了两圈,“行,我明白了,傅启你他娘的给老子滚蛋!”
      傅启话说到一半,眼神里酒意还没退,不知道自己哪又说错了。乔白看着傅启的样子越看越气,拿过衣服愤愤出门,“你不走,我走!”
      乔白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家门口了。乔白知道傅启就在里面,应该已经睡着了,离家出走的套路用得太多了,傅启已经过了着急出来追的时候了。
      站在门口,乔白一时竟然有点不敢进去,犹豫了一下,才从门口穿进去。
      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进自己家,感觉有点奇妙。傅启背对着乔白窝在沙发里,一米八一的个子窝在沙发里看上去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乔白走过去,轻轻环抱着傅启,低头半晌,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傅启,我,我可能回不来了······”
      傅启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翻了个身,乔白低头看着傅启,傅启睡得并不安稳,双颊依旧是一片醉酒的通红,乔白伸出手指做出点傅启额头的动作,终于哭了出来。
      客厅落地灯的指针指向凌晨两点,窗外的灯光逐渐陨落,浓重压抑的夜色袭来,不甚明亮的毛月亮从落地窗边探头探脑地出来,乔白维持着蹲坐的姿势抱着傅启,既想从傅启身上汲取些许温暖,又想尽力守护这么一点微末的温柔。应该压着火问清楚的,他喝那么多酒,和他急什么呢?
      乔白胡思乱想着,下意识想伸手看看手机,自己的手指穿过手机的怪异现象让乔白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所谓的拥抱也不过是双手在虚空中兜了一个圆将傅启套进来罢了,还哪有什么温暖可提。
      刺耳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傅启荡在沙发下边的手遽然一抖,清醒过来。
      乔白站起身来,默默地看着傅启脸上的红晕褪尽,站起身来又脱力的踉跄坐下,单手摩挲了一把脸,奋力站起身来,大步走出门去。
      “诶,你别急了,反正······”
      乔白看着匆匆关上的房门喊了一句,声音还没来得及在房间回荡就消失在嘴边。
      医院
      乔白飘在自己尸体上方,头一次用这样的角度观看自己的脸,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伤口无数,幸好脸没变形,后脑勺瘪了一块进去正面看着影响也不算太大······妈的影响大了好吗?为啥死得这么丑啊!
      医院冰冷的灯光打在乔白血污还没除尽,沾了不少灰尘,脸色青白的尸体上,傅启沉默笔挺地站在一旁,僵硬得像是另一具尸体。
      乔白飘在上面翻了个滚,又默默站在傅启身边,低着头,对自己默哀。
      “我,我认为这不是真的。”
      傅启陡然抬头,吓得一旁的医生一个哆嗦。乔白虚空地将脑袋靠在傅启肩膀上,“我认为······我以为······”一直是傅启的口头禅,就像傅启这人一样,一直在试探揣测的样子,实际上心里的主意比谁都正。
      “一定是乔乔的恶作剧,他故意没有联系我的医院,就是为了吓唬我对不对,你们谁给他画的妆,丑死了。乔白,你给我起来,回家了。”
      傅启向来话少,这般话多紧张的样子乔白上次见到还是在高中,乔白想笑话他,又想起他听不到,讪讪闭了嘴。
      乔白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停尸床上,傅启不甘心地推乔白地胳膊,最终颓然地又垂回腿侧。
      “傅大夫,节哀。”
      一旁地医生终于开口说了话,乔白抬头,感激着终于有人过来安慰傅启,谁知抬头就看见随着医生话音递过来的几张文件。
      妈的,老子收回刚刚的感激。
      大滴的泪水砸在乔白的尸体上,乔白飘来飘去的动作一顿,忽然觉得落了眼泪的手臂一疼,转头看向傅启。
      傅启紧紧抿着嘴,眼泪就像夏日的大暴雨一样,先是掉了几滴下来预警,随后就是一顿如瓢泼的大雨。噼里啪啦的眼泪砸在乔白心上,鬼哪里还知道什么痛呢?不过是依旧见不得心上人伤心的眼泪罢了。
      “傅大夫,请你帮忙联系乔先生的亲属来签字认领尸体。”
      该死的你这个医生能不能让他缓缓再说这些!乔白怒瞪那个医生,医生忽然觉得身上一冷,抖了抖肩膀,暗道这停尸房实在呆不下去。
      傅启吸了吸鼻子,抬头,双目通红,脸色苍白。
      “他、他没有别的亲属。”傅启声音嘶哑,“只有我。”
      医生好像怔愣了一下,虽然听说过这个傅大夫的感情状况,但还是第一次听当事人正经承认。
      “哦。傅大夫你也知道,现在的规定是恋人关系没有资格签这个······”医生抬手推了推眼镜,有些尴尬。
      乔白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管傅启听不听得到,自顾自地安慰傅启,“没关系的,你别难过啊,尸体这种东西嘛,放哪都是一样的······”
      傅启像山一样一直□□着的后背陡然弯曲下来,就像是突然卸下所有的力气一般,傅启膝盖随着一弯,竟是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串的抱歉几乎化作实体,糖葫芦般从傅启嘴边吐出来,声声泣血,字字灼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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