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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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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国师府
“宫里传话出来,说是虞王可以允了这门婚事,只是……”张坤看着这个唯一承欢膝下的孩子,皱眉道。
“只是要做侧室。”张婉儿见张坤说话吞吐,索性帮他说完。
“你知道了?”张坤道。
“女儿早已料到,以虞王的身份怕是不会让女儿做正室的。只是目前虞王尚没有正妃,即使我做了侧室也没什么不好,况且女儿只求能有助于我张家,正室侧室并没什么所谓。”张婉儿懂事地让张坤宽心。
张坤满意地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放心,你是我张坤的女儿,他们也不敢对你不好。”又打量了她一会了:“你新婚的嫁衣被子什么的,我会吩咐下面仔细做来,你也好好准备准备。至于婚期之类,为父待会进宫去与玉妃娘娘和虞王殿下详谈。”
张婉儿福了福身,下去了。
张坤赶紧招呼管家备轿,立刻进宫去了。
张婉儿站在自己阁楼的窗前,望着渐渐黑下去的天色,满面悲怆。
她其实只是个平凡女子,自然想要嫁个良人。没想到如今连个堂堂正正的妻子也做不成,只能做小,日日看他人脸色度日。可惜,她若是普通人家之女也就罢了,生在这大富大贵之家,又哪有半点由得了自己。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当真有朝一日大厦倾,莫说她张婉儿,整个张家恐怕也没有一个能逃脱。
她缓缓坐回床边,仿佛瞬间被抽光了力气一般,机械地拿起床边尚未完成的绣鞋继续绣。泪水无声地掉下,浸透了她手中鲜红的绣鞋,不知是否也即将浸透她未来的婚姻与生活。
水月楼
“小姐,宫中传来消息,张坤即将把女儿张婉儿嫁给虞王了。”无缘依旧是恭敬地半跪在玥音身旁。
“哦?”玥音有些诧异,“虞王要与张坤联手?”
“张婉儿只是过去做侧室,这是一步稳棋,虞王究竟想要怎样还未可知。”无缘道。
玥音略略沉思,道:“你派人继续看着情况,虞王那边若稍有响动,即刻向我汇报。”她将手中的茶杯握紧了些,声音依然没有半点起伏:“若是动作大了些,你就做主处决了吧!”
无缘领命而去。
月色沉静,遍地皎洁。
玥音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回桌上,叹了口气。
看来,这由两位皇子和无数江湖豪杰的死而带来的表面的平静就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这时节春意正浓,前几日连降了几日的小雨,这日终于停了,空气中飘来温暖的阳关晒干泥土中水分的味道。
慕容诗忙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稍稍闲了下来。
“真是抱歉,你到楼中来这些日子,我都没办法好好陪你。”慕容诗一脸歉然。
“无妨,只要你心里时时有我,陪与不陪,也没什么要紧。”玥音握着慕容诗的手笑得一脸春风。
慕容诗倒是难得没有挣脱,亦笑道:“你若真这么想倒也好了。”
玥音大笑,倾身倒近她怀里:“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连我心里怎么想的都知道。”
慕容诗伸手轻轻搂住她:“所以我才赶紧把事情做完来陪你啊!”
玥音眼睛弯弯,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执起慕容诗搂着她的手,轻吻了一下,眼睛却一直锁着她的眼,半点没有移开。
慕容诗亦回望着她,仿若世上只有这一人,再无其他。
许多年后,每当慕容诗回想起那个春日的午后,总会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那段日子,她一生最幸福最美好亦是最完整的时光。
倾心爱着的人亦爱着自己,两个人在柔软的阳光中依偎。虽然父亲已逝,但她重要的亲人和朋友好歹都在身边。没有权利争斗,没有恩怨情仇,更没有无可奈何。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和,仿若地久天长。
可是她终于还是明白,那些流逝的时光带走的,不仅仅是她们的青春和韶华,还有她们相信爱情的天真。那被侵蚀的,亦不仅仅是自己日益变化的容颜,还有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半月之后,国师张坤的次女嫁入虞王府,成为虞王侧妃。
又半月之后,国师府因阴谋篡位被抄,国师张坤处以极刑,三代之内,除仪贵妃与虞王侧妃之外,全部发配边关。帝念仪妃旧情,又怜其丧子之痛,只降级三等,以示惩戒。虞王侧妃因已嫁入虞王府以及虞王的求情而幸免于难。
张坤被处以极刑那日,曾今的张婉儿,现在的虞王侧妃,在她房里的软塌坐了一整天。她一心想救父亲,救张府,机关算尽,不惜牺牲自己。却没想到皇上若真一心要除掉张府,谁也没有办法。虞王尽力了,他至少保下了自己,一向不和的姐姐也因为皇帝的仁心而留得了性命。转眼间,那个繁盛一时的张家就已经不复存在,凋零到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而已。已经失去儿子的姐姐失了张家的支撑,在那个勾心斗角血肉横飞的宫里又能活得了多久呢?而自己……失去张家支撑的自己,也只能靠自己在这深似海的虞王府活下去。
“你父皇原本身体极差,前段日子都说下不了床了,却不知这几日怎么突然又大安了,日日早朝,还抄了张家。今日又莫名其妙破格升了向来不宠容嫔做贵妃,容嫔的儿子源衍不过九岁而已!还好皇上依然没有立太子。”玉妃看着自己刚娶亲不久的儿子,道,“皇上这样,也不知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唉……幸好母妃还有你在,否则……”说罢又叹了一口气。
虞王温文一笑,拉着玉妃的手道:“母妃不必如此紧张,张府一事,我们并未受丝毫牵连,父皇甚至赦免了婉儿,想必父皇自有他自己的想法。至于容贵妃一事,就不知父王的想法了。我们八个兄弟都已封王,我最年幼,亦有二十了。父王若封了个九岁的太子,恐怕天下不服。”
玉妃嗤笑:“天下不服?是你那几个哥哥不服才是!”摇了摇头,将掌中儿子的手握紧,“罢了……索性我向来所求不多,只愿我儿安好而已。”
虞王亦笑着安慰玉妃道:“母妃不必为孩儿担心,我们偏安一隅,并未卷入那些你争我斗之中,还是很安全的。”
玉妃笑了笑,心中无奈:在这宫廷之中,只有身不由己。这个朝廷,恐怕连表面上的平静的都无法维持了……
又过了半月,仪妃自缢于寝宫,帝下令将她葬于张氏祖坟。几日后向来不被人关心的十皇子洛离之母韵嫔病故,十皇子过继与不久前丧子的德妃。
一月后十皇子年满十八,帝在朝堂之上封十皇子洛离寰王,竟然同已经去世的四皇子临桓封号相同。众臣暗地议论不已,却无人敢有异议。许多人以为这是皇上思念意外去世的临桓,德妃和三皇子滕王素衡心中却是明白了,那是给他们提醒,谨记临桓之死,谨慎言行。
而受封的十皇子,新的寰王洛离却没有半点表情。既不为自己的封号而羞耻愤怒,更不为向来不受人注意的自己终于封王而欣喜。如死水一般,半点波澜也没有。
然而,更令人惊讶的是,皇帝竟然又加封了那位身体荏弱,终日足不出户的女儿玥音公主。玥音公主是皇帝的嫡出女儿,身份在众女儿之中本就是尊贵之极,皇帝此次,却又加封她为皇长公主,赐了绶带,身份在六宫之上。
按照宫中的规矩,长公主即是皇帝的第一位女儿。玥音的年纪,原本不是兄弟姐妹中最大的,长公主自然不是她。但皇帝不愿这个钟爱的女儿居于人下,不仅仅赐了“皇”字以显起身份与其他公主不同,更赐了“长”字,以表示她的地位在所以兄弟姐妹之上。
这是大庆王朝开国以来唯一的位皇长公主,除了玥音,再无人得到过这个尊号,更无人配得上这个尊号。
临波宫
“父皇这段时日动作频繁,不知意欲为何?”三皇子素衡遣退了下人,把玩着手中方才赏下来的夜明珠,对德妃道。
“这么多年,你父皇始终不立太子,那才是不知意欲为何。”德妃坐在一旁,对身旁的珍贵物事看也不看一眼,只一径地面色凝重。
“母妃是怕父皇封了那个九岁的小娃儿?”素衡当然知道德妃在担心什么。
“当然。”德妃道,“这么多孩子中,你父皇最宠爱玥音。可惜她不是男子,恐怕是你父皇今生最大的憾事。”
“她的天音宫闭宫近一年,不许外人靠近,其中肯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缘由。”素衡皱眉,随即又轻松道,“可惜不管她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她是女子的事实。这皇位之事,始终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话虽如此……”
“母妃不必过于担心,不管父皇的打算为何,不管他想要立谁为太子,这个皇位,我是不会放弃的!”素衡冷笑道,“不管是为我自己,还是为了四弟!”
德妃听了此话,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欣慰,不禁潺然泪下。当时她正收到临桓的消息,说是已杀了福王允彦,正高兴时,却又传来了临桓的死讯。她连儿子最后一面也没见着,悄悄运送回宫的,是一副订死了的棺材,说是没找到尸体,里面放了些衣冠。皇上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只传旨说临桓打猎意外身亡。从洛阳运回的棺材,怎会是打猎身亡?可惜连皇上都打算息事宁人,她又怎么好再追问什么,也只好作罢。
临桓到底是怎么死的,她们母子至今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