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回湮夕》芈卅

2、轮回

　　是曼尔戈部落的人都知道，在茫茫的沙漠西部，生活着一位白衣女子，她美丽漂亮，像小鹿般，可爱活泼。她不似西部的牧民，有黑丝般的头发如瀑布从肩上倾泻而下，肌肤如樱花那样白中透着淡淡的粉，眼眸黑白分明，全身上下好像都散发着淡淡的白色烟雾，迷离，高贵。所有的人们都喜欢她，而她，这时的年龄是十九。她，名字叫慕湮。

　　“……在云荒的西部的狷之原的尽头，有一座巨大的山峦。传说，那是冰族建造的迦楼罗之魂为保护自己的族人，持久相守，被长年累月的风沙覆盖，渐渐化成的巨大的山峦。在那里面，传说还有着一位冰帝国的最后一位少将。那位少将似乎是被封印了，全身上下闪着蓝色的光，在他的身边还有着一个戒指。”

　　彼时，慕湮正坐在牧民的帐篷外的火堆旁，向身旁的牧民少女讲着故事。

　　“可是，这些事是真的么，阿湮姐？”

　　是真的么？慕湮蹙眉，似乎不知道啊。自从懂事后，总会在梦中看见一位穿着戎装的英俊青年，冰蓝色的眼睛，有着淡淡的哀愁，然消瞬即逝，代替的是只有军人才会有的刚毅，坚强，与命运的抗争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因其的左臂似乎是被自己狠狠拧断的，滴滴答答的流着血。只是，在她刚要碰触到他的时候，那青年就会变成一具散发着蓝光的尸体，让人不可靠近，只是，那人的脸是快乐的，仿佛终于等到了想见的人，说出了想说的话。他是谁，慕湮一点都不知道。记忆中的自己从小就在西部长大，与众不同让她有些忧愁，但人们对她的爱让她的那点忧愁显得微不足道。她只知道自己是空桑人，这还是部里的老人告诉她的。久而久之，自己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这样的梦。不过，梦中的青年人真的存在么，那样的威武潇洒啊。

　　“姐姐……阿湮姐？”刚刚问了问题的叶那轻轻的喊着慕湮。阿湮姐姐似乎在出神呢，脸红红的，啊，姐姐都很大了，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嘻嘻，姐姐那么漂亮，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不禁呵呵的笑了出声。

　　“嗯？什么，小叶那你说什么？”

　　“我说那样的传说是真的么，听去过狷之原西边尽头的人们说，那里确实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山峦啊，姐姐你是从哪里听到的啊？”

　　“我从书上看的……你喜欢么？”怎么能说这是以自己做的梦为原型而编的故事呢。

　　“好神奇啊，现实中真的有呢。”

　　“你说什么？现实中真的有么？”慕湮显得很惊讶，怎么可能，这本应该是梦啊。

　　“阿湮姐，难道你刚才没有听我讲的是什么么？我说——听去过狷之原西边尽头的人们说，那里确实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山峦！”

　　是么，真的有啊，可是，那个青年真的会在里面么？眉，又蹙起。

　　阿湮姐姐又在发呆了啊，不对，这次应该是思考，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吧。不过，阿湮姐姐长得真美啊，淡淡的，无丝毫修饰的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在这大漠之上有多少个为她倾心的英武男子，只是在这时期，武人不被重用罢了，要不然，早当上将士来向阿湮姐示爱了。哎，连我这个自以为长得不错的少女在见到阿湮姐姐都自相惭愧啊。只不过比她小了三岁，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呢。

　　回到自己的帐篷，望着外面刚刚又起的滚滚风沙，心中的感觉，也好像是这样的风，原本平静的心，变得波澜壮阔。真的么？怎么会！？自己虽然还未经世事，但对于这样简单的事情还是知道的。梦是梦，现实是现实，是不可能混为一谈。自己还不至于到神仙的地步，连没人知道的事都能够预料到。慕湮苦苦地笑了笑，转身走到床边躺下，看起了从西边河畔捡到的一本书。这本书的页子泛着土一样的黄色，皮也没有了，里面画画写写的全是一些简短的语句和人物的动作。这是什么书？自从捡回来以后，就放在床边，空闲时翻翻，虽然可以看出是一本很古老的书。哗——不知翻到了哪里，从书中突然掉了一片纸。这是什么？慕湮心想。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老何惧、死何苦、情为何物、人生何苦、苍生何辜

　　这是什么？慕湮被纸片上的文字吸引住，捡起来，轻轻地念道：“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老何惧、死何苦、情为何物，人生何苦，苍生何辜！”好潇洒的文字，瞬即被这短短的九句“问”迷住。突然，眼前幻现出一幅画面，画面中还是那个青年人，他手持一把看似虚无却又闪着白光的无形无质的剑，在月下犹如银白色海洋的大漠中击剑，剑气纵横，狂妄不羁、凌厉锋芒和自负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剑光如闪电交横，身形更如游龙飞翼，骖翔不定。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总是会“梦”到这种事，他是谁？他到底是谁？！如果可以不知道他是谁的话，那我又是谁，一个空桑人，怎么会来到茫茫的沙漠上，和曼尔格人生活在一起？！更何况我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可笑，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过，这本书……

　　夜深了，星辰散布在漆黑的天宇上，宛如一双双冷锐的眼睛，俯视着沉睡中的大地。月色萧条，天空中有静静的云飘过。荒漠的夜风是冷酷的，就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身上。沙砾和带刺的灌木在月光下发出金属一般的冷光，连绵无尽。无垠的大漠此时就像被一层薄纱所覆盖，冷而无情。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有一个人……

　　慕湮躺在床上睡不着，脑中闪现着那个从小到大每日都能在梦中见到的青年人的脸，突然想到了他在大漠中舞剑的情景，眼往旁边一扫，和那本书中的动作是那么相似。难道……
　　她走出帐外，难道那个青年人舞的是那个九问？这么说，这本手中的书是本练剑的书了？是这样么？望着满目的沙砾与灌木，心中有些轻嘲的想，这里的我又没有剑，空有一本书又能怎么样。抬头望着星空，不禁轻轻地唱起那首从牧民那里听来的歌——

　　纵然是七海连天
　　也会干涸枯竭,
　　纵然是云荒万里
　　也会分崩离析.
　　这世间的种种生离死别
　　来了又去,
　　有如潮汐.
　　可是
　　所爱的人啊……
　　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
　　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
　　请你原谅——
　　我还是得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下去.

　　这首歌自从第一次听到，就会唱了。很美的歌，很悲伤的歌词。部中的老人说这是海国鲛人们唱的歌，被一个鲛人奴隶传唱到帝都，然后流传于世的。在那个时候，鲛人的身份低微，所以歌声很悲凉。然，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明白过，这种生离死别与爱的滋味，虽说能感受到那种氛围，但是……女子的眼神一转，再悲伤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要一辈子留在这大漠上么？世上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把自己的青春留在这里…不会是这样的！

　　大漠上的女子再度把那本书翻开，不似往日的翻看，仔仔细细的阅读起来。还有那个梦中的青年男子，既然命运已经把我抛到了这里，就让我来细细的发掘它吧。小叶那不是还说过，梦中的那座山峦真的存在么，究竟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眉头又轻轻地蹙起。素白的脸上显出些许的烦躁之色。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慕湮心中狠狠的想，没有剑是么，那就用枝来代剑好了，大漠上的人么都说我聪明，应该是能够学会的。

　　不再多想什么，跟随着梦中青年人的动作，一个人悄悄地在大漠中独自开始漫长的练习。风，冷冷的吹。白衣女子的头发随风飘扬，映着银色的月，不再是那样的可爱面容，不再是那样娇怯怯需要人照顾的女孩儿，代替的，是只有先代剑圣才会有的霸气与凌厉。也许，这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变化悄然而至。

　　西方的狷之原的尽头，在一座巨大的山峦下，金色的迦楼兰静静的沉睡。没有人可以告诉那位迦楼兰的主人，什么时候，才是他真正的回归之日，什么时候，才是他真正的解脱之时。
　　听，仔细听——
　　迦楼兰在轻轻的歌唱

　　纵然是七海连天
　　也会干涸枯竭,
　　纵然是云荒万里
　　也会分崩离析.
　　这世间的种种生离死别
　　来了又去,
　　有如潮汐.
　　可是，所爱的人啊……
　　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
　　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
　　请你原谅——
　　我还是得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下去.

　　风依旧在吹，悄悄地，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