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陌烨

1、伊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似是低沉的呢喃，伴着檀木的冷香，在整间屋子里萦绕。
　　许久未有声音，苏先生推门进屋，看见房内的情景，忍不住皱眉。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他取过叠放在桌几上的披风，轻轻抖开，披在少年的肩上，“你就安心睡吧，这本书就暂且由先生来保管了。”说着，他抽走少年手中的书，是一本《诗经》。
　　“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你还真是执着啊。”
　　苏先生将门关上，独自站在过道上喃喃道，“冥顽不灵。”
　　“……”桌上的少年微微皱了下眉，不经意间，口中吐露出几声梦呓，“伊人姐姐……十七……好想你啊……”
　　檀香悠悠，船身在江水中略微摇晃，像极了小时候苏先生将十七抱在怀里，诵读《诗经》的样子。
　　“先生先生，十七想要去河边。”幼年十七坐在先生的腿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待。
　　“好，十七想干什么，先生都依你，”苏先生勾起唇角，笑的柔和，“先生让奶娘带我们的小十七去河边看小鱼。”
　　“十七才不要看小鱼，十七要看伊人姐姐。”
　　“什么伊人姐姐？”
　　“先生不是说了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啊！”
　　“十七一定又没有认真听课，对不对？”
　　“才没有呢，十七听的可认真了。”易十七从先生的膝上爬下来，“先生，十七就是要去河边嘛。先生对我最好了，一定不会拒绝的。”
　　“好好好，先生都听十七的。”苏先生笑道。
　　“那十七先去找奶母了，先生要快点跟上来哦！”
　　当时先生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骂一句，“淘气鬼。”
　　江上风大，气温偏低，少年下意识将肩上的披风裹得更紧，沉入下一个梦境。
　　“奶母！”小十七窝在在奶娘的怀里，抱着奶娘的脖子，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奶母，河对岸真的有人！是伊人姐姐嘛？”
　　“我的小少爷啊，河边风大，小心着凉。”奶娘给十七穿上准备好的外袍，将他放在地上，“小少爷，当心着点，别乱跑。”
　　“奶母，十七看到了！”十七却不顾奶娘的叮嘱，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先生没有骗十七，十七真的看到了！”
　　说着，他迈开步子，兴奋地向着河边跑去。
　　“小少爷！”身后，奶娘在呼唤。
　　可是十七没有听，他只是想去看看伊人姐姐的样子，去触碰一下这个被世人歌颂的朦胧人影。
　　“扑通！”入耳是水花飞溅的声音，少年睁开眼，从桌上支起身子。他揉了揉因为久睡而发麻的手臂，回忆着梦里彻骨的冰冷，还有紧紧抱着自己的那双手的温度。
　　他见到伊人姐姐了。他知道的，自己一定是见到她了。
　　娘说过，能有伊人姐姐庇护是自己三世的福分。是前世无数次的擦肩而过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见。
　　可是为什么，只有一次，便是永别？
　　从第一眼开始，十七便再也忘不了河边的那抹倩影，七年过去，他仍然在不停的追寻。他问过好友，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执着地寻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得到的答案只有四个字，一见钟情，还有好友悲痛而又无奈的神情。
　　可是，他真的喜欢伊人姐姐么？他只是想找到她，然后报答她啊！
　　少年起身，打开屋内朝西的一面窗子。江风吹进屋子里，将少年的思绪唤回了几分。
　　“十七，你醒了？”苏先生在门外问道。
　　“先生，十七已经醒了。”少年开门，“先生，还有多久才到江东？”
　　“明天就到，”先生闻言，眼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色彩，“此去，希望十七能找到那位伊人小姐。”
　　“那就借先生吉言了，”十七拱手，态度恭敬，“十七要更衣了，还请先生回避一下。”
　　“十七！”苏先生突然唤一声。
　　“先生还有事？”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於小姐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不会的，”少年的神色冷了下来，“我相信伊人姐姐一定还活着。我一定会把她找到的。”
　　“你这孩子，”先生苦笑道，“真不知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淘气包去了哪里。”
　　“先生说笑了，”少年敛下眼睑，“十七长大了，自是不再像以前一样胡闹。”
　　先生摇头，看着面前的房门再度关上，陷入了沉思。
　　“先生，”眼前仿佛出现了幼年的十七，他吮着手指，问道，“先生，伊人姐姐呢？”
　　“先生！”眼前的景象又换了，“先生，你告诉十七伊人姐姐在哪里好不好？”
　　十七啊，苏先生闭上眼，都是先生的错啊，先生不该瞒着你的。但是，先生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啊。
　　於伊人的事，当真是上天不公，世事难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