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诀》不曾相识

2、风骤起

　　那年轻人点头道：“小侄秦未商。”

　　柯以翔微微沈吟，道：“只是痴情总未商-------时月，情重伤人呐！”

　　秦未商低头想著什麽，没有答话。

　　柯以翔提高了嗓门，问道：“你父亲这麽兴师动众的，不会只为叫你来这里专程问候於我吧？”

　　秦未商笑著答道：“柯伯父多心了，家父确实只叫我来问候於您。”

　　柯以翔冷笑一声，还未开口，站在他身旁的柯夫人已经开口：“这样动刀动剑的问候，我们可担当不起！”

　　那秦未商倒是多礼得很，见此情形又是深深一揖，道：“这位是柯伯母吧？此事确是小侄手下人卤莽了，小侄在此代他们赔过，请伯母原谅。”

　　直起身来，也没见他说什麽或做什麽手势，那些差役已经“唰”地一声将兵刃收起，动作惊人的整齐一致。

　　柯夫人见此情形，已经明白这位容貌皎好如处子的秦公子，并不象外表看上去那样谦和无害，不由与丈夫交换了一下目光，暗暗牵起了手。

　　这边厢柯氏夫妇脸色煞白、惊疑不定的样子，司徒轮全看在眼里，忙上前打圆场道：“柯大哥，柯大嫂，此事全怪小弟，与秦大人无干。”

　　秦未商低低地笑了一声，道：“柯伯父，柯伯母，请吧。”

　　一旁早有人赶过两辆蓝毛布帘子的马车来。看这架势，不仅是“柯伯父柯伯母”，连柯慰红尘也不得不被他们“请”去了。

　　柯以翔感觉到夫人的手在自己掌心里簌簌发抖，轻咳了一声，道：“秦未商，你到底想怎麽样，一时说你父亲无其他用意，一时又要我们跟你走？”

　　秦未商的嘴角翘起来，露出一个在柯慰看来十分讨嫌的笑容，道：“不错，家父只是托我来问候伯父伯母，但小侄身为六省巡按，上峰的命令，不能不听。”

　　柯以翔惨笑一声，厉声道：“好、好！秦未商，你当真不愧是你爹的好儿子！”

　　旁人听来，只会觉得柯以翔是被这位後辈气得够戗，柯慰却从父亲的语调中听出了不祥之音。父亲的性格一向沈稳有余，突然如此当面叱责於人，大异平常。当下来不及出声制止，飞身扑上前去！

　　这一扑，却直接扑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待柯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是被秦未商搂在怀中，耳中只听他清澈柔和的声音不紧不慢说道：“小侄自问并未做何过分之事，柯伯父何必如此？若您与伯母真有什麽三长两短，教小侄如何与家父交代？还有──”

　　折扇冰凉的竹骨轻轻托起柯慰下颌，声音里带上了三分轻薄。

　　“你们就这麽忍心，丢下你们心爱的儿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

　　柯慰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横肘一架，试图从他怀里挣脱。怎奈那秦未商看去身材与柯慰相仿，力气却不知怎地大得许多，只用一只胳臂，铁箍也似就教他的挣扎全告无效。

　　柯以翔被差役们捉住手脚，动弹不得，适才从衣袖中摸出的褐黄色药粉撒了一地。这时眼睁睁看著秦未商当著众人的面轻薄自己的儿子，只急得气血翻腾，偏偏连下巴也被人卸了，连叱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秦未商洋洋得意地看著怀中的俘虏，还想说些什麽，却猛然间发觉有一缕风声从右手边袭来！

　　近乎本能地，秦未商抬手，掌中折扇“唰”地展开，内力到处，看似平常的白绢扇面不仅挡住了来人的突袭，还将那人的整个身躯震得倒飞出去几尺之远！

　　柯以翔见他突然露了这麽一手惊人的武功，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放弃了挣扎，半闭上眼睛：面对如此高深莫测的对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被狼狈地击倒在地的，是两眼通红、正抚著胸口一口口吐血的红尘，这倔强的少年，就算被打成这样，嘴里还兀自骂道：“你这兔子精，不许你欺负我哥哥！”

　　见此情景，柯慰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不知著落在何处，就连适才父母亲企图仰药自尽也没让他如此仓皇，声音嘶哑地叫了声“红尘”，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未商却已放开了柯慰，漫步走到红尘旁边，低头看著他。好半天，“扑哧”一笑，道：“骂得好！看样子，你们哥俩的感情不错嘛！”

　　红尘恶狠狠瞪著他，只恨不能把他给瞪出一个洞来，大声道：“你懂什麽，冷血动物！”

　　秦未商一副更加忍俊不禁的样子，大笑道：“有意思！小家夥，我还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空中突然传来羽箭破风的声音，司徒轮只来得及叫了声“大人小心”，那枝箭已经到了秦未商身後。他却象是脑袋後面生了眼睛似的，右手向後挥出，用食指与中指稳稳地夹住了箭杆。

　　“花和尚，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怎麽还玩这个？劣性不改！”

　　秦未商微微皱眉，从初见时起，这还是柯慰第一次见他露出不悦的神情。

　　一个灰色的人影三纵两纵，来到了他的身边。待那身形定住，众人这才看清楚他的面目，不由发出一阵轻微的叹息。

　　那是一个面貌极为清俊的少年，就算是光头戒疤、灰衣淄鞋也掩不住他的豔光四射。很少男孩子当得起一个豔字，若有，却又多偏於阴柔；眼前这少年，却是豔极也清极，如芙蓉初绽，只教人惋惜这样的人怎麽竟会出家当了和尚？

　　小和尚的手里还提著一把黑檀木虎尾弦的弯月弓，显然，刚才那一箭，是他射的。

　　他笑嘻嘻地从秦未商的手指间拿回了羽箭，道：“商哥你就是口是心非，我帮你树立光辉形象，你心里不知多高兴呢，偏嘴里还要假装骂我！”

　　秦未商气得发笑，道：“我─高─兴？我又不是神仙，若有哪一天精神不济，接不著这箭，真被你给射死了，那才叫高兴呢！”

　　小和尚撇了撇嘴，嘟哝道：“你会精神不济？是谁金枪不倒把太和院八大花旦都干得三天三夜起不了床的？骡子也不带这麽整的！”

　　秦未商的脸“刷”地挂了下来，吼道：“花和尚，你真以为我不会跟你动手是不是？！”

　　小和尚早一个箭步跑到司徒轮身後去了，抖著声音道：“司徒大人，救命啊！”

　　司徒轮一脸的尴尬，干笑道：“那个，这个，秦大人，素心他年幼无知──”

　　秦未商气得呼哧带喘，展开白绢折扇一阵猛扇，冷笑道：“他年幼是真，无知可未必，该懂的不该懂的他可一样没拉下！”

　　素心吐了吐舌头，眼珠一转，看见了一旁目瞪口呆看著他们演戏的柯慰红尘哥儿俩，大叫道：“哇！商哥，就是这两个人让你特地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啊！”

　　这口无遮拦的小和尚，似乎一下子又忘了需要司徒大人救命的茬，啪嗒啪嗒跑到红尘跟前，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弟弟好可爱。”又跑到柯慰面前，歪著脑袋看了半天，道：“猛打眼看平常，可是越看越好看呐！商哥，这个帅哥哥让给我好不好？”

　　听他说话的语气，倒象是柯慰是什麽物件，由得他们转来让去的。可是看著这孩子满脸天真的笑容，柯慰不知为什麽生不起他的气来。

　　秦未商没搭理他，咳了一声，沈声道：“火龙队听令！”

　　先前被柯慰当作是普通差役的一干壮汉们齐声应道：“属下在！”

　　整齐的呼喝声震得人耳朵发麻，旁边参天大树上，扑楞楞惊飞了一群归巢的鸟儿。

　　秦未商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柯慰一眼，淡然道：“天黑了，上路吧。”

　　柯慰看向自己的父母，见父亲正将手搭在母亲肩上，轻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