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瑟》江倾

5、恙思

　　榻上人在睡梦中紧皱着眉，似是被梦魇住了，那人闭着眼昏睡，嘴里低低地说着什么，细细碎碎的，若不细听无法被人注意到。
　　榻边坐了个人，那人见此，于是俯了身，轻声安慰:“没事，小璟，都过去了，我在。”他将手放在榻上人的额头，轻轻揉着。谢璟得了安抚，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用手轻轻拽住床头人的衣袖。“你也就生病像个孩子，这么多年习惯都不变，小时候抓太傅的，现在抓我的。”顾晨小声说着，担忧的眉头微展，“没事，拽我的，我不会离开。”
　　“王爷，战上捷报……”顾晨让人噤了声，“本王知道了，你让凌风凌云处理，最好在年前将蛮人打退。无事少来叨扰。”那人低了头，“明白。”
　　待营里又安静下来，看着那人因吵闹又皱上的眉，顾晨用未被扒住的手又揉，无奈的想:“本还想着你能有什么好计策，结果立个军令状，寒冬腊月的还自己来，这我想不赢都难，岁数见长，你怎么不比儿时聪明了”

　　怪梦陆离，谢璟不知梦到了哪里就又换了个场景，明知道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正头疼的厉害，撒了攥着衣袖的手要去敲头，就有手缓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谢璟微微睁了眼，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那人拉着他的手，说了句，“没事，我在。”是顾晨吧，他想着，又安心地睡了过去，床沿的手在旁探了探一只手便塞了进来，他轻轻一笑，又睡熟了，没再做梦。

　　待谢璟真正清醒已经到了次日黄昏，好像到了京城就没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他睁眼看到顾晨，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晨一挑眉，将人扶起靠在床头，又拿了毯子盖着，复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生病还这样高兴，也就只有你了。头可还疼，口渴吗”
　　“无妨……咳…咳咳”
　　“还说没事，喝口水，你还是迷糊的时候真实。”
　　“不过是太久没开口而已。”谢璟有些不同意地辩解道，“王爷这话说的奇怪，下官何时骗过王爷？”
　　顾晨一顿，身子往后轻靠，“之华这是要和我争一争了，那你且先说说，陛下怎么会同意你来北疆的。”
　　“那自然是陛下圣明，知道下官熟悉北疆地形罢了。”谢璟听他叫自己“之华”，突然有点不习惯。
　　“就这样吗？”顾晨看着谢璟。
　　“凌风和你说了”
　　“没，但那些朝臣可不是哑巴，嗯去了趟京城真变笨了随便诈诈你，你就招了，怪不得想了这么个办法。谢之华，你什么时候为你自己想想。”他停了停，“对我你有什么好瞒的”顾晨有些恙怒，作势要走，正转身，袖子又被 人扒住，
　　“我为自己想了，我想见你。”
　　顾晨身形不动，背对着谢璟，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小璟你真是……”他回过头来，给他掖了被子，“行了，也不用为了哄我说这话，我不气你骗我，我气你拿自己开玩笑。睡了快两天可饿了。来这军营可没什么好吃的了，我让他们给你煮点粥吧。”
　　谢璟看着他，轻声念道：“我没哄你，何况不是王爷说的想我？”战场上运筹帷幄的王爷不可察的红了耳根。“你…你再歇会儿。”谢璟眼睛亮亮的，盯着顾晨，乖巧的说：“好。”顾晨心中一动，不知多久没见过这样活生生的眼神了。知道这情况不正常，他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小璟乖。”

　　这厢顾晨刚出帅就找到了军医，一脸阴沉，“你给谢大人配了什么药？”军医被王爷脸色一惊，哆哆嗦嗦地说道：“军中没有药性温良的药，给大人配的是药酒，这酒好得快，对身体也好。”
　　“药酒？怪不得，你怎的不和我说说清楚。”于是不等军医回话就快步离开了。
　　“您当时那脸色我哪敢说营里没药，而且，军中哪有士兵要用伤寒药的？药酒多好啊，用处也多。”军医摇摇头，感慨了一番王爷的不识货。

　　等谢璟一顿醒酒觉醒来，顾晨还没回来。他吃痛的狠揉了两把太阳穴，怎么比烧着的时候还疼了。谢璟在心里想。他坐在床上梳理了一下事情。我好像先前醒过一次吗？药酒毕竟酒性轻，仔细一想就都想起来了。
　　“我这是……”
　　等顾晨拿了各种碗回来的时候，看见榻上人脸红地能滴血喊了人还没回应，吓得跳起来又要去叫军医。王爷正要喊人，谢璟回了神，忙招呼道：“王……王爷，我…下官没事，您回来。”
　　于是顾晨半信半疑地度回来，用稍凉的手背探了额头，“真没事？”谢璟把他的手拿下来，“没事，就是头有点疼。”顾晨一拍脑袋，直起身，转头拿过桌上茶盏，边吹着气边走去递给他，“醒酒的，军医没和我说清楚，给你喝了药酒，你先喝这个，然后喝点粥垫垫肚子，我刚去城里寻了药，正煎着。”
　　“军营里可知道主帅放着战事不管，跑去找药了？”谢璟慢慢喝着，缓声说道。
　　“还不是你一生病就不容易见好，你还怪起我了？”谢璟一噎，“咳咳……咳咳。”顾晨一惊，“你慢点，我迟早被你吓病了。”谢璟咳了个昏天黑地，但几杯温水下肚，也觉得身上轻快许多。
　　“下官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吧，还是快些去处理军务罢。”顾晨想了想也觉得是，赶紧处理好方便回来陪人。
　　走到门前又有些不大放心，回去嘱咐道，“那你别忘了喝粥吃药，有事喊人，待会儿我差人送些书给你。”说完，他还是有些不满意，俯下身去将人抱了个满门，轻声哄道：“你不会给我添麻烦的，我也确实想你，之华，你若不愿喊我名字，那也别叫我王爷叫景行吧。”不等谢璟反应，他就起身出门了。
　　谢璟望着已经空了的怀抱，明明是寻常都做的动作，但总觉得这一次不太一样。“景行……”谢璟轻轻笑着，眼神温柔。

　　“王爷，打仗一事粮草先行，先生将粮草带到，我军必胜，蛮人已然支持不住，剩下事宜我们就行，您就好好陪着先生就好了。”之前那位叫毅泰的将军对着顾晨笑道。“将军说笑，之华不愿意本王混吃等死的，倘若让他时时见我又要烦我不干正事。”顾晨翻看着这几日的军报，继续说道：“还不如早些将战事解决他也赶不了我不是。”那将军挠挠脑袋，“王爷说的是，只是王爷，这么些年了先生还是不知道王爷的心意吗？”
　　听了这话的王爷抬了头，嘴上有了笑意，只是说出的话不太有趣：“本王觉得毅泰说的是，等这仗打完朝臣就都要回京了，所以这最后一场的统帅将军就挺好，本王令将军五日解决可好？”听着是商量语气，军中却都知道这是命令。毅泰将军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忙矮身听了令去点将了。

　　既无需打最后一场，顾晨就每天赖在谢璟身边，每每被说起，他就驳一句：“这可不是本王的营帐吗？”谢璟就淡淡地回一句，“那景行就再辟一处给下官住吧。”顾晨讨好的笑笑：“营中住处少，帅帐已然是最好的，正生病呢你别闹腾。”于是又递了水轻轻抱怨，“怎的还不好，原以为上京天气好能把你身子养好些，结果还没以前好了，也不知凌风怎么照顾的。”“干凌风什么事，只不过是，在京城睡不大好罢了。”顾晨皱了眉，“那也不说，今晚我陪你，少看些书，伤神。”不等谢璟反应他说了什么，顾晨就又赖着不走了。
　　“等这仗打完，陛下大概就会宣我进京了，到那时，我陪你回去。”
　　“……好。”

　　北疆千里之外的皇宫里，内侍公公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带到殿里。一只手从珠帘里探出，揉揉那孩子的脑袋。
　　“抬起头。”那人说道。于是小孩睁着眼睛疑惑地看向帘后的人。他看着，过了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的眼睛像他，可惜你不如谢璟像他。”
　　“要过年了吧，北疆也快打完了，说实话，谢璟信他，我也信他，就是因为信，才把他放在千里外。如今，也是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