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间》孜然zir

1、霜降

　　1.霜降

　　秋日，昼渐短夜渐长。已是晚秋，气候越加萧瑟，况且隔着小院也听得见暖阁里人虚弱的咳嗽声，环境更加暗沉了。

　　阮夫人端着瓷碗，一勺勺喂着榻上的女儿，孩子不过四五岁，却总是疾病缠身，现下深秋，咳嗽不断，整日发热。做母亲的更是极为担心。只是那药喂进孩子的嘴里，她一咳嗽就咽不下去。

　　一旁的丫头接过瓷碗，忙给阮夫人拭泪。“夫人别担心，老爷今日下朝后去请孙太医，他必有方可以医治小姐的咳疾。”

　　阮夫人点点头，她自然十分信任孙太医，毕竟她与夫君年至中年才得一女，也全靠孙太医开的调养药方。

　　晌午后，阮老爷回府，请来了多年云游的前太医院圣手孙老太医。

　　仙风道骨白须长长一老人，身后跟着个素色白衫的小少年，提着小药箱，看着清隽机灵。

　　乍一看，像蓬莱仙山上的老道带着小童下凡一般。

　　阮老爷把人带到女儿阮瑜住的小院，孙太医先是把了脉又看了之前几位医生开的药方，不由摇摇头。

　　阮夫人见状，已泣下沾襟。阮老爷忙握住夫人的手，也忧心不已，忙问：“孙太医，瑜儿这病……”

　　孙太医此时已笑着抚了抚长须道：“人参养荣虽好，可对于孩童，却易致肝火虚浮，肝火延至肺腹，才致使令爱多咳喘。”

　　他继续询问：“令爱是否难以服药？”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道：“药方并非一概使用，尤其幼童，须换一换方子。药汤散粉长服必不利内体，何妨改做药膳，好食也好看，阮小姐定也欢心服下。”

　　阮夫人点头记下，问道：“劳孙太医授一两个方子。”

　　“秋季宜养肺护肝胆，宜酸少辛。单吃果实偏甜了些，不过酸枣却不甜腻，配上莲心银耳汤，效果极好。”孙太医道，“余下方子，还是写下，以免忘记了。”

　　小厮端来笔砚，不是孙太医亲自写，而是身后那个小少年代笔。

　　孙太医念着：“秋属木，虚弱之人宜养肝护肺。黄芪、枳壳、杏仁与梗米熬清粥，宽理气平肝火。偏酸一些，用芡实、莲子、菟丝子与山萸肉研磨熬汤，加入枸杞子，可治长咳发虚汗。”

　　阮老爷拿起少年递上的药方，由衷称赞，“宣父尤可畏后生，小友年岁不大，字迹间竟有些赵公笔意，假以时日，必然变化有鲲鹏啊。”

　　少年欠身行礼，“阮大人谬赞了。”
　　声音温润清和，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这孩子，说来你必也知晓。”孙太医微笑，“廊州沈氏。”

　　“莫不是沈国手之后？昔日我曾游历江左，拜访过沈国手，虽已过三十载，但沈国手医者仁心，广施善术，令人孺慕。”

　　“自古少年堪磨砺，我与沈兄昔日曾约，愿黎元少疾，康体通泰。如今沈氏人丁疏薄，专心从医坐诊之人少之又少。这孩子是沈兄嫡孙，拜别高堂从廊州特到京城拜我为师，愿袭承家祖遗志，专心习岐黄之术。”

　　阮老爷叹道：“果真是医者大德，我当日也曾受沈国手触手生春的治疗。不知小友何名？年岁几何？”

　　少年人恭谦答道：“承阮大人相问，晚辈沈澄昀，年十二。”

　　“沈氏子孙，年岁虽小，却是头角峥嵘，恰有老国手的风骨啊。”

　　谈话之间，软榻上的稚声传来，阮老爷见女儿醒来，忙与夫人上前安抚。

　　小孩子清软的童声乖巧，只是偶尔咳嗽，让人担心不已。

　　孙太医走后，阮夫人吩咐厨房去熬方子上的汤。

　　端上之后，阮瑜看着油腻，汤味带酸，她随意喝了两口，虽不苦，但喝起来无味发酸，她恹恹地躺下，向母亲撒娇要吃点心。

　　阮夫人牢记住孙太医嘱托，秋季宜酸少甜，没答应她，只哄着女儿继续喝汤。

　　丫头来传话，“门外小厮说，刚刚同孙太医来的那个小少年在府外，特来通传夫人。”

　　“你去看看吧。”阮夫人没有停下勺子。

　　丫头若栖应声出了院门。

　　在尚书府门外见到了沈澄昀，虽说在京城世家公子俯拾即是，但若栖真诚感叹，如此温润谦和的少年，真的少之又少。

　　他手里端着的琉璃食盒里装着山楂，不过不是一串，而是单独平铺着，天气凉，焦糖亮澄澄的，看得出是刚做的。

　　“这位姐姐好，师父托我来，酸涩味入药疗效虽好，但敛性颇强，食甚有过偏之弊。酸味生津可解甜腻，甜味益中气可化涩性。酸甜兼具，可润肺滋阴。食过药膳，可配着消食。特给阮小姐送些山楂，烦姐姐相送。”

　　丫头转述了沈澄昀的话，阮夫人还未说话，阮瑜抢着说，“那我自然要吃那个，母亲递给我吧。”

　　阮夫人只笑，“你没听见那个哥哥说，要先吃完药膳，才许你吃山楂糖。先喝了汤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