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五日——上朝 ...
-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脸上,枕边都已干涩。
由着胭脂、画眉给我更衣,瞥了眼画眉,那丫头脸上还有点肿,即使已经拿铅粉涂了,还是看的到红红的指痕,表情倒很平静。心中有些不忍,多少觉得对不起她,本来是一样的人,我却仗着自己地位如今高她一筹,罚了她。当时是想着人各有命,既然我是主子,她是丫鬟,就要守各自的本分,但是我难道就能做个好王爷么?既然我不能,又有什么道理对她们这么严苛呢?恐怕还是我自私,那时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好借口,来释放自己的压力罢了。
叹了口气,拉过画眉来,拇指轻触她的脸,已经不烫了,但她还是躲了一下,想必仍是疼的:
“画眉,还很疼么?拿凉水覆着会好些,也不要太凉了,冬天,容易冻坏。不要涂这些个铅粉了,对皮肤不好,老的快呢。你……”
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还是没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画眉不说话,眼眶倒有点红起来了。我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起身走了。
今天是我第一次独自去早朝,早上叫过炎喻没有反应。其实我很怕做错事,很不想去那种是非齐聚的地方,但是我也很明白喻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恐怕某一天,我会完全叫不到他。
出了门,很意外的没有看到那匹“踏雪寻梅”,倒是有一辆马车停立在门口,车房样子有点怪,很像个大尺寸的轿子,宝蓝色的缎子铺的面,两边有带帘子的窗户,后面也是和轿门一般大小的一个门。
连亦伴在一侧,外加一个马夫,我们就出发了。下了车,到了左门,正好碰上一众官员聚在一起等领路的内臣,见我来了,大家伙儿都凑过来拱了个手,问了声好,我也只好依葫芦画瓢地恭维回去。心里头直叹侥幸,还好他们没有进一步探讨什么,我可是连他们谁是谁都分不清楚啊。彼此客道过了,我自己一个人站了个比较远的位置,连亦走过来贴近我的耳朵说:“远处独自站立在槐树下的就是二殿下,他身边一步开外的便是武家大公子,如今任兵部西督教兼卫将军,左边蓝衣的是刑部尚书冷钰,右边圆胖褐衿的是户部尚书顾疏影……”
打从连亦说出第一句的时候起,我就直冒冷汗,这么说来他也知道我是假冒的了?不对啊,他为什么要帮我?昨天是梧桐,今天是连亦,为什么所谓的秘密,竟一夜之间变得尽人皆知了?尽量压下心头的惴惴不安,我努力的记着连亦教给我各种资料,从人员名字,到禁宫规矩,从职务范围,到动作规范。我保持着脑袋的高速运转,直到举灯引路的内臣到达。连亦低着头,前倾25°,打了个手吉,算是送我。
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给这个仍旧昏暗的世界带来光明,也给动荡的人心带来平静。官员们跟随着它的指引,排开大雁南飞的队形,就像是勇往直前的候鸟,奔赴无法抗拒的宿命。带队的正是皇子,这个时代的傲主,身先士卒的勇士,带着开拓新域的荣耀,排除异己,攻陷屏障,达到不胜寒冷的位置,站在鸟瞰苍生的高度。却可曾看到自己也不过是渺渺中的一个。
我的前面是框定为冷静睿智的二皇子,我的身后是传闻中慈爱庄孝的九皇子。站在两者之间,就注定了炎喻的中立和不偏的位置。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义上的二哥,背影宽阔、结实、疲惫、紧绷,枣红和玄黑的拼接色在昏昏黄黄的灯光下泛着金光。
一个哥哥,最能够放任和撒娇的称呼,如今却定义为疏离,气势,不可触及。
一个弟弟,最应该保护和呵护的称呼,如今也定义为排挤,提防,不可共存。
人说天之将亮的时候,是最能够看清真相的时候,我承认我在这个时候胡思乱想了很多,揣测了炎喻看着这支皇家列队在一天天的缩短是何感想,寻思了要如何保全自己的生存空间。
很显然,只有在这一溜的人中,有一个强大到无可匹敌,而另外的都弱小到无力回天的时候,天下才能太平。我自知没有当皇帝的才能,并不想去争这个位子。但是这也不意味着我就能安全。现在,他们有自己的主要政敌要对付,自然不会过多地花费脑筋在我这个旁观者的身上,但是只要其中一个不存在了,那么我也将从次要变为主要,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即使其中一个已经足够强大,已经坐稳帝位,我仍然可能是他们想要除去人,毕竟“我不想争”这个事实,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还得他们明白并且相信才能作数。所谓政敌,不是说我现在没帮助他的敌人就是朋友了,而是说我现在没有和他站在一起,就已经是敌人了。更何况光从表面上来说,我具备了名义上和实力上的可能。
那么我该怎么做?是继续中立观望?是倒戈到其中一派么?还是干脆自成一派?炎喻在军队中还是有一定的威信的,而且本身也很有一定才能,似乎在政治上也很有一批追随者。但是无论炎喻当初是如何考虑选择了中立,我都不能继续保持原状。因为以炎喻的聪明才智在乱世中保全自己没有问题,但是我却没有这个能力,而且身体武功上的无能还能以那场大病来解说,那么智慧上的不足要如何解说,我没有统领一帮人物的自信,即使有,我也无法做到顶着炎喻的名字,而不穿帮。到时候家臣和投靠者的失望,恐怕会让我更加一败涂地。同理可得,我也当不了皇帝,在5天之内成为一个国家的帝王,并且还有不推翻的绝对优势,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难道要把老皇帝的一众儿子全部杀死么?我做不来。而且还有孙子的。到时候东窗事发,无论我有没有当过一天的皇帝,都将必死无疑。所以,看来不得不做选择了,在这两个最有实力的皇子中选择。
正顾自琢磨着这些厉害关系,议事宝殿到了,上书三个大字“共工殿”,初一念只觉得这大殿的名字起的倒是随便,和公共厕所似的,完全没有“金銮殿”的富贵和气魄,可惜了这么雄伟的建筑。再一念又觉得耳熟,共工就是水神共工么?撞掉了人家擎天柱的水神公共?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他和政府部门有什么关系啊?巧合,巧合。
步入正堂,倒是没有金碧辉煌的感觉,用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很结实牢靠的木头,红棕色的,有些年头了的样子,有的雕梁用彩色的漆上了色,两边高高的垂下来好大两片厚实的布帆,这个倒是金黄色的。但凡有一点光照上去,就能被反射的整个宝殿都光亮起来。宝殿庄严气派,但是与其说是会议场所,到更像是祭祀圣殿。
我知道清朝官员早朝都是先被领进待诏室,等待早朝传唤的。但是这里并不一样,所有人都直接在共工殿列好对,也不是站着,而是每人一个蒲团垫子,跪坐在地。我仔细看了皇子们的蒲团和大臣们的有什么不同,发现材料做工是一样的,只不过皇子的垫子上多一个红圈圈罢了,就像是打靶的靶盘,果然不愧是众矢之的的对象啊。
开始的时候很是紧张,一是紧张上头龙椅上的半秃头老皇帝看出我和往日有所不同。二是怕这任命接班人的紧要关头,老皇帝,小皇子们轮着番来考我,明着让我有个自我表现的机会,暗着是盼望我大大地出丑。于是我就仔细地听啊听,可是半成的话都没听懂,主要是听见人名不知道是谁,听见官名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听见地名不知道在哪里(其实有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人名还是地名),听见洪涝灾害不知道地理环境。所以也插不上话,帮不上忙。所幸的,劳心劳力听了个把钟头,我终于发现:只要我不说话,他们就会不来为难我——就算要为难,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也就不那么思进取了,倒是小腿跪的倍儿酸。从开始小心翼翼地偷偷移位,到后来明目张胆地转换重心,我是越来越被这酸酸麻麻的感觉搅得心烦意乱。
左后一排有个臣子发言了,刑部尚书冷钰。只见他慢起立定,又慢吞吞地开口发言,愣是把总结起来只有八个字的短句敖述称一篇有着完整起承转合的八股文。我看着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八十多岁的举止,目瞪口呆。说完了一段话,我倒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一直瞥着他抽空斗发两下的右腿,心想:好么,我说你怎么没和电视上演的那些个似的,没自己的事就明哲保身什么都不说,感情就是为了回话的时候可以站起来舒坦一会儿啊。于是,我一面无限期盼自己能等到一个听的懂的话题来说上两句,一面抱怨着后头这位仁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十分恶毒。
正抱怨着,后头有个人开口说话了:“启禀圣上,今,天下和顺,百姓向朝,有四大将军镇守四方,国泰民安,唯西土南戒边境自一年前战败后,仍有流寇滋扰我国土。今骠骑将军马应龙代西守大将军七皇子之职,镇守我西方千里国土。但代任之职不可妄调兵将,遇到战事未免拘谨。边境不可一日无帅,臣等无理,望陛下再觅良将。”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又见武家武达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臣,愿为陛下分忧。”声如洪钟,好不兴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名额就是一早给他安排好的。看样子二皇子是要向炎喻下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