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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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意魂魄残缺不假，但前世的他，和现在的他，实际上是不同的存在，禁术撕裂吞噬了两个谢意各自的一半。
大部分时候，少年谢意因为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而占优势，出现在黎妙妙面前，但也有极少数的时刻，并没有变得痴傻的成年谢意的残魂，会显现在黎妙妙眼前。
也因这一缕伤痕累累的残魂，她才能够以谢意的视角，去看他埋在最深处的怨恨记忆——
他回到了仙门，站到了黎妙妙面前，而黎妙妙却只是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端详着，散漫地问道：“长得不错，待在没落的剑宗，倒是可惜了，不如来当我门下弟子，如何？”
谢意听了，握紧了拳，竭力才克制住手指的颤抖，脸色铁青，看上去很是不悦。
从原文视角来看，他是不堪受辱。
但从谢意视角来看，他是在恼怒。
因为他发现他一直渴望重新见到的那个人，不再是黎妙妙本人了。
黎星用怨气盒和魂镜一起扭曲了“黎妙妙”的记忆、认知，那些无辜枉死在怨气盒和魂镜下的冤魂，侵占了黎妙妙的躯壳。
她已经不再是她了。
谢意看着黎妙妙，半晌，垂下了眼。
眼前的这个黎妙妙，仍然有着美丽的外表，但真正的她自己，却被众多冤魂封锁在了心灵深处。
他的恩人不是她。
……
如果今日再晚来一步，谢意相信，黎星会再次通过哄骗，将黎妙妙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一个人的躯壳里，怎么能承载那么多冤魂？
在黎妙妙身死之后，他曾经去找过黎星。
黎星作恶多端，但所行之事，都是操控他人完成，谢意花费许多功夫，找不到他的错处，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忍受黎星继续在仙门大摇大摆地充好人。
后来黎妙妙死了，谢意便没有耐心再执着于寻找黎星的错误，他一个人，带着一把剑，上了妙音宗，不论今日之后自己会不会被误认为无故杀人的恶徒，只想就此了断黎星。
但当他踏上妙音宗，推开门，却看见黎星一个人坐在角落之中的黑暗之处，低垂着头，发髻散乱。身旁是一地尸首狼藉。
向来最爱装模作样的黎星，竟然撕开伪善的面具，不管不顾地发起疯来，亲手残害属下，最后还毫不避讳地就坐在这混乱之中，完全不担心会被人撞见。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谢意也并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打算，但直到他走到黎星面前，明明早就应该已经知道他来了的黎星——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等到谢意停下脚步，沉默站在他面前好一会儿，黎星才抬起头来，看向谢意，眸光闪烁。
“我也对她动了手。”他和谢意道，“她赢不了你们，我看出来了，她也赢不了自己……我以为等她学会做了坏人，她就能修炼圆满，飞升成仙。”
“但是我怎么忘了呢，”他冷笑一声，头一歪，又低下了脑袋，“我的好师妹，打从心底里就不是个坏人，她就是个不爱长进的废物，我让她走她不喜欢的路，生拉硬扯，将她拽上突破边缘，她却因为寻觅不到本心，修为停滞。”
“明明这是命啊，哈哈哈——”黎星笑着，轻嗤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这是命啊——为什么她就不能按照命数走她的路——明明我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下了这么多功夫，为什么她成不了仙？”
“难道是我错了吗？”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睁大了眼睛，与谢意对视着，询问谢意道，“难道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才让她成不了仙？”
“凭什么啊——”
回忆里的谢意，就这么看着黎星又哭又笑，愤恨拔出剑来，全然不顾剑术技巧，像是只知道单纯泄愤一般——向谢意砍来。
谢意轻松躲过。
但黎星本来也不能在乎他会不会闪开，黎星只是满腔怒火，正等着找个出口。
他眼底也有怨。
回忆之外，黎妙妙怔愣看着这个难得变了脸的师兄，透过他癫狂神色，看到了他从来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生来也算是金尊玉贵的人上人，从小穿最好的衣裳，请最好的教书先生，结识天子脚下最是毫奢的王公贵族。
仗义疏财，一掷千金，意气风发，年少不知愁。
直到天下翻覆，新帝继位，第一个便拿已经势弱的父亲开刀。
在阖族被悉数斩杀的前一天夜里，父亲早知再无退路，避无可避，将他叫到身前，说算出千里之外有异宝现世，要他去寻。
他正要睡下，敷衍应承，打算明日再行动身，父亲却倏然将他痛骂一顿，说他懒散顽劣，虚度光阴，一辈子都只会是无名小卒，没有出息。
他怒而摔门离去，临走前同样以类似的话语回敬父亲：装神弄鬼，醉心权势。
因为吵了这一架，他再无睡意，径直冲入马厩，什么也不带，只一人一马，便离了家门，此后半生流离颠沛，再也没能回到故乡。
新帝抄了他家所有祖产宅邸，又亲自下令，五服之内，悉数斩首。
和父亲争吵完那一夜，他愤懑不平之下，曾经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飞黄腾达，早日分家，搬出府邸，再也不要见到如此面目可憎的父亲，叫父亲如此苛待他后悔也来不及。
……然而未等他来得及做出一番事业，就在他刚刚后悔顶撞父亲的那一天，他就听说家族倾覆，从此自己与亲人阴阳两隔。
他果真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天下之大，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昔日风流疏财的权贵少年，后来也成了闹市乞儿，空有一身文采，无处可用。他誓死不为新帝效力。
于是便开始使拳，用棍，学剑……摸爬滚打，终于有一天入了修仙者的眼，踏上了仙门之路。
此去又是数年，人间帝王几度轮换，朝代兴亡，黎星才终于有一天离开仙门，回到故土。
但昔日宅邸已经变作焦土残垣，人们说这里枉死过太多人，冤魂游荡不去，终日作怪，黎星作法布阵，意图集结冤魂，以便超度。
然而帝都之中，枉死之人何其多也，他本来只想送家人轮回转世，却意外招来上千孤魂野鬼。
怨气盒由此而初生。
作者有话说第53章 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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