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弟子皆反派[穿书]》王谢之

50、第五十

　　这么些年来，黎妙妙的一举一动都尽在黎星的观察之中，他就像辛苦种下一株名品之人，仔细守候在黎妙妙身旁，时刻注意着她的生长，用藩篱将她与外界隔绝，又仔仔细细用明示暗示的方法替她修剪枝丫，控制她舒展花叶的方向。

　　虽然目前为止，她开出来的花朵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艳丽，隐隐还掺杂了一些不该有的异色，可方向到底还是对的……总而言之，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熟知黎妙妙的一切。毕竟她至今为止的一切人生都是处在他的控制监视之下。

　　是的，原本一切都发展得很好，只是随着那个叫谢意的人的出现……

　　黎星不觉间思绪又飘得有些远，他向来如此，看起来飘逸出尘的皮囊下掩藏着一颗时时在计算复盘时局的满腹心机，不到片刻功夫，他已经连黎妙妙为何出现在这里，又该如何应对想了个七七八八。

　　在这种四处都只弥漫着怨气而无实物的地方，躲，是没有地方躲的，黎妙妙最近本就对他很有意见，她一发现自己失踪，又发现这诡异凶煞的怨气盒，那肯定一下就在他黎星与这怨气盒又联系在了一起，对他的不满更上一层楼。
　　她来此处，估计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带着前来再次质问、并且劝诫他不要做坏事的想法，只有微乎其微的那么一小部分，才是会担心他会出事。

　　他怎么会出事呢？她已知晓他的狠辣无情，心知肚明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他的妙妙明明从小没有听多少圣人之言，学多少仁义之道，甚至骨血里带着最残忍嗜血的气息，她却有一副好心肠。

　　如果这次他真的出了事，无论她原本是带着如何大的责骂他的决心……她一定都会将那些都忘记，转而来关心他的。

　　这种仿佛从母胎里就带出来的、铭刻在骨子里的没有道理和原则的善良，是黎星对黎妙妙最不满并且感到疑惑的地方，但也是他最有把握控制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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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妙妙的脚步越来越近，黎星冷眼扫过还闷着汗低声喊疼的方真，轻轻一伸手，就毫不费力地拎着他前襟，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分离的魂魄不可能再复原，这就是为什么你和它挨得越近，就越疼痛难忍的原因。”他压低了声音对方真道，“但是一旦它被染成没有灵智的怨气，占据你的身体，就没有这么难了。”

　　他垂在身旁、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施了道术法，四处肆虐的乌黑怨气忽的凝在半空，接着卷曲汇聚到一块儿，汹涌如潮地向着方真而去，争相挤进了他身体里。

　　……于是，当黎妙妙一边为这怨气突然凝滞又疯了一般朝某个方位涌去的异象感到疑惑，一边往前走时，她忽然便看到了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背后穿出一只手来，那只手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血。

　　黎妙妙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方正在行凶与被一手穿胸的人是谁，只依稀觉得眼熟，片刻之后，等那行凶之人抬起眼来，冷冷地朝她投来一瞥，她才突然意识到，那是方真和黎星。

　　方真不知为何，竟然以手刺穿了黎星的胸膛。

　　黎妙妙下意识地拔出剑，奔上前去，而黎星这时也像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一掌打在方真身上，将他逼退，接着自己捂着晕染开大片血花的胸前的衣物，踉跄着也往后退了几步，身形摇摇欲坠，黎妙妙连忙伸出手去，竭力揽住黎星的腰身，将他的重心往自己身上靠。

　　“师兄？”她睁大了眼，面上一派震惊与疑惑，显然眼下的这一幕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你这是怎么了？”

　　黎星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咳嗽几声，喷出血来，黎妙妙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运起灵力往他身体里灌，试图帮他缓解伤势。

　　而不远处的方真，看见黎妙妙后，就一直站在那里，形似呆傻，一动不动。

　　但转眼之间，他突然又长啸一声，发起疯来，猛然袭来，黎妙妙将剑身飞速收入剑鞘，抬手转了个方向，以剑鞘击去，她特地注入灵力，击向对方关键穴道，方真肩膀被点得一麻，行动一滞，黎妙妙知道他还会有后招，一边收回剑防备着，一边问黎星：
　　“他身上怎么缠着这么多怨气？”

　　黎星却只是接着呕血，答不上话，他吐血吐得厉害，黎妙妙还要防备方真，无暇顾及，只好作势把他按到地上，黎星也很是顺从地顺着她的力道就地坐下，方真又没有章法地挥掌过来，黎妙妙松了扶着黎星的手，这次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又是一击暂且缓住方真，接着一脚将他踢出几步之外倒下，趁他还未来得及起身，压住了他。

　　但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却犯了难。

　　黎星没有让她出门见过世面，她学的那一套都是最基础朴实的……物理方式的降妖除魔，方真这种怨气缠绕但时间不长的情况，其实还不至于将他本人刺死才有救，只需要趁怨气没有浸染足透他的魂魄之前将大部分怨气与他剥离，再将剩下一小部分顽固的净化掉就好了。

　　可是剥离和净化怨气都不在黎妙妙的修行范围内。

　　她总不能上来就先把自己徒弟刺死吧，诚然，他真的很坏……可是，黎妙妙与人和平惯了，暂且还下不去这个手，在没有直接看见对方真的正在行凶作恶的时候就要人家的性命。
　　他到底还喊过她那么多声的师父。

　　没有办法，黎妙妙只好转头去看黎星，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
　　她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
　　“师兄？”

　　黎星听到她的声音，勉强抬起头来，回望黎妙妙，黎妙妙一见他的面容，便屏住了呼吸，前不久，她还在仙门会上见过厮杀场面，但当时情况紧急，且对手都是一群非人之物，她心下便没有任何感觉，可现在——黎星抬起脸来，面色青白，嘴唇毫无血色，满头冷汗，有气无力，鲜血从唇下一直蔓延到脖颈胸前……

　　她见过已死之人，却没见过他这般重伤单薄而脆弱的惨状。

　　他看上去情况很不好，好像随时都要躺下去了，可方真现在又一身怨气亟需她的压制，她若是去救他，就得放下方真；她若是放下方真，方真就可能会逃走入魔，也可能接着想要杀她，干扰她……

　　黎妙妙拧了拧眉头，只觉得左右为难——可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她慢慢思考了，在黎妙妙走神的那么一刹那，方真忽然挣开了她渐渐松懈的束缚，抬手往黎妙妙身上爪去，黎妙妙吓了一跳，下意识反击，手上力道意外地便重了些，方真哀嚎一声——黎星虽然伤重，很大一部分程度却是装的，他仍旧耳聪目明，清晰地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方真的一只手垂了下来，显然无力再发动攻势了，他捂着碎裂的一边肩膀，黎妙妙见状，咬了咬牙，一狠心，接着忽然做出了一个连一直注视着她的黎星都没想到的决定。

　　她挥动剑鞘，击碎了方真的两只膝盖骨，方真因而倒地不起。

　　这一击比先前还要干脆利落并且不留余地——毕竟这次是黎妙妙打定主意去伤害他，方真疼痛难忍，嚎叫不止，形状凄惨，黎妙妙却收起剑，冷脸从他身边走开，接着停在了黎星面前。

　　黎星原本惨白灰败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点振奋的光彩，他的眼神原本脆弱而迷离，如今却被点亮，死死地钉在了黎妙妙身上。

　　——那干脆利落的一击，忽而让他发觉，只要有必要，黎妙妙在情况危急之时，竟然是狠得下心、冷得下心肠的。

　　她能够学会做一个坏人，她之所以还不够坏，原来是他为她施的养料不对，她学不到该学的。

　　为了腾出手来，能够优先救重伤在身他，她竟然能对方真下这么重的手，若是原来，黎星真是绝对不会相信黎妙妙会伤人至此的。

　　但是她就是这么做了——

　　黎星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了，他现在甚至想为自己眼前这个果决而冷酷的师妹唱歌欢庆恭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