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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降异象 ...

  •   她感到自己在攀登一座高山。山顶消失在重重迷雾中,四周只有深邃阴森的树林。不知名野兽的低吼,从浓重的瘴气中传来,令人胆颤。渐渐地,脚下厚积数尺的枯叶,变成了草地,裸露的岩石,覆盖茸茸苔藓。最后,变成了晶莹洁白的,粗砺的,同样厚积数尺的雪。
      最后一声狼嚎消失在山谷中时,暴风雪扑面而来。千千万万片雪花迎风狂舞,就像天空打破了琉璃棱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挟了她。朔风凛冽,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只有一寸寸如寒冷般的孤独,慢慢将她包围,吞噬。突然间,天朗气清,万籁俱寂。茫茫天地间,高悬一弯圣洁,明亮,无暇的新月。宇宙之大,刹那时,只有这明月,这山峰,还有这无边无际的雪。
      她看呆了,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撼,这种力量使她不由自主地向这月亮跪拜臣服。就像灵魂深处,受到了月亮的召唤。当她膝盖与大地接触的一瞬,山崩地裂。积雪如筛糖般“簌簌”落入山间的裂缝。强烈的震动将她高高地抛向半空,又狠狠扔下了山崖!
      她惊醒,猛然间听到仆妇们沙哑的急呼:“快来人呀,夫人要生了!”

      建平九年,越州山阴,大雪三日。
      江南总镖局镖头姬如菊家中,诞下了一个女婴。当稳婆将这她抱起时,却隐隐感到一丝不详。女婴生得小巧玲珑,五官天然带了深邃精致。诡异的是,她的肌肤却并非如普通婴儿一般红润发皱,而是洁白细腻,犹如雪捏成的娃娃,没有温度,也不哭不闹。“莫非是个死胎?”稳婆心头突突乱跳,正要开口,那女婴竟在一刹那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何等令人惊叹的眼睛!丝毫没有初生的懵懂混沌,瞳孔里带了海面冰山般的纯净和寒冷。如此透彻又如此深邃。就像一眼能望见底的千丈潭水,墨色深处带了一点湛蓝。有着与生俱来力量令人臣服。似乎房内的燃烧的铜炭盆也生生被这目光逼得熄灭了火光。稳婆感到突如其来的眩晕,失声惊呼道:“夫人!这…这是个妖怪!”
      “放肆!”床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声音却依旧不怒自威。“这,是我姬明氏的女儿。”
      女婴适时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了黎明带着曙色的长空。
      一众仆妇鸦雀无声。满屋子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门外风雪狂舞,撕扯檐下窗纸的呼啸……

      临沂兰陵郡,萧府。
      每年冬天兰陵都会落雪,只是今年的雪格外大。天地气象一新,万物都覆上了厚厚的茸白,仿佛置身琉璃世界。空中乌云密布,仍似飘絮般纷纷扬扬。雪花在空中旋舞,铺满万家层层叠叠的屋檐,柔软地落在行人的发际,肩头。空气中散发着静谧的冷意。
      佩环捧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踩着碎步穿过景墙。风雪吹起她的单薄的衣袖,钻进她的领口,使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抬眼望去,茫茫白雪中,依稀听见几个孩子玩闹的笑声,整个萧府添了一分素净别样的风味。
      庭院中,长廊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孤独地立着。豆绿色锦缎棉袍上镶嵌了兔毛滚边,下着一双做工考究的缂金丝倭缎皂靴,红扑扑的小脸,衬得整个小人儿就像一粒糯米团子般玉雪可爱。由于年纪太幼,尚未加冠,他细密软和又乌油油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脑后,然而腰间却早已地佩上了一枚精致的白玉禁步。
      他仰头怔怔地望着天上的飘逸纷乱的鹅毛大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盈着年纪不该有的认真。佩环忍不住暗暗钦佩——年纪小小,竟初露萧氏风骨。人家孩子尚在斗鸡走狗玩泥巴,小公子今年才只有三岁,却已经跟大儒易夫子认得上千个字了。只是过分早慧,难免有些少年老成。
      佩环低头步过长廊,恭敬地俯身叩首,前额贴在手背上:“小公子恕罪,奴婢服侍不周,惊扰了小公子今日的雅兴,请小公子换上蓑衣,与诸位公子共同赏雪。”“不必。”孩子的声音十分稚嫩,但天生带着沉稳大气。佩环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纵然小公子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却能仅凭一句话决定她的生杀予夺。
      兰陵萧氏,名震天下的贵族门阀,任凭改朝换代,风云迭起,终能绵延百年屹立不倒。小公子学名萧庭华,是兰陵萧氏七房长孙,更是老太爷的心头肉。佩环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尚在垂髫之年的公子小姐,一时嗔怒喜乐,童言无忌,随意便能夺取数十个下人的性命。幸而小公子开蒙极早,饱读诗书,并不滥杀无辜。因此佩环偶尔甚至能与他搭上两句话。
      “听易夫子说,今日越州大雪,此非合乎天时也。”小孩负手而立,若有所思。“小公子不出去玩雪吗?”跪的久了,膝盖开始发麻,她乍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发问。沉默半晌,孩子摇了摇头:“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玩。”“那小公子想做什么呢?”佩环虽是畏惧,但还是觉得小公子严肃思考的模样有几分可爱。
      “佩环,你说,雪是从哪里来的呢?”小孩答非所问。
      “奴婢不知,大概是从云层里来的吧。”
      “那么,我想到云层的上面去,看着雪落下来……”
      “庭儿,好志向!”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不知何时,易夫子已然站在他们身后。小孩不慌不忙,先向这仙风道骨的长者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庭儿妄言,让夫子见笑了。”“这倒无妨。不过,庭儿你可知道,云的上面是什么?”“请夫子指教。”易夫子拈须而笑:“云的上面,是山。”
      “流岚聚散,随风而动,不过是转瞬即逝。只有山峦,历经千万年,与日月天地同在。风起云涌,万千气象,也仅是萦绕其间的点缀罢了。站在群山之巅,不唯能看到的满城落雪,还可以俯瞰天下。”
      “夫子,要怎么样才能‘站在群山之巅’?”小孩仰起脸蛋,认真地问,满眼都是期待。易夫子收敛了笑容,俯下身用手指在小孩的心口画了个圈,他郑重其事地盯着小孩的眼睛回答:
      “想要站在群山之巅,就要把众生之相,放在这个地方。”
      佩环和小公子一样,正听得一脸懵逼。只见易夫子将地上冻得瑟瑟发抖的小侍女扶起来,和蔼地说到:“天气冷,你先下去吧。”“这…”世家子弟游玩时,论理身边必定有人服侍,佩环虽冷得僵了,却没那个胆子以身试法。她踟蹰片刻,为难地偷看小公子。小孩似乎有所领悟,把佩环手里的包袱抱过去,吃力地挥挥手:“下去吧,这是本公子准的。母亲若问起来,有我呢!”“多谢小公子,多谢易先生!”佩环感激不尽,慌忙磕头谢恩。
      易夫子赞许的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去玩吧。”小孩欢呼一声,攥着小拳头冲进雪地,消失在衣着光鲜的孩子堆里了。佩环听着小公子逐渐放飞自我的尖叫大笑,忍不住嘴角疯狂抽搐:小公子果然才只有三岁啊……

      纷扬大雪,沉甸甸压满了茅檐。远处竹林在积雪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苍翠欲滴。不时有枯枝折断的脆响隐约传来。两人于亭中对弈,纵横交错,黑白棋子清脆叩击着棋盘,不疾不徐。“恭喜兄长,明珠入手。”“廖兄同喜。”青年一袭深色貂裘,下颌新蓄了须茬,眼角泛着淡淡笑意。
      “听闻令千金出生时,越州大雪三日。天降异象,足以见此女非为等闲之辈。”对面的中年人语气流露赞叹之意。青年却只顾拨弄着棋子,不置可否。“廖兄,我一生光明磊落,素来不信天命因果。我的女儿,也不会任由天命安排。她的路,只能由她自己走。”
      “还和以前一样犟。”中年人无奈一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有些时候,总不得不向某些事情低头。你这宁折不弯的脾气,就不打算改改?”“廖兄,一晃十年,我与你都变化不少。可当年闯荡江湖,就是凭我们俩‘宁折不弯’的倔强脾气,才能一路鲜衣怒马,纵酒高歌!”青年将白子落在“善”位上,爽朗大笑。那富有穿透力的声音惊动了远处山岭的飞鸟,“扑棱棱”地飞起来。
      “想起那时,还是觉得痛快!有时觉得,这江南总镖局,不要也罢。可是,这是我和廖兄联手打下来的基业,是我们的基业。这么多年,辛苦廖兄帮衬了。”
      “你放心,湖州和镇江那块的生意顺利的很。各路兄弟听闻你得了个乖囡,都嚷着要跟我来越州吃满月酒。”中年人也一时忘情,渐渐显出江湖上的旧习来。“说说看,乖囡取了什么名字?我回去也好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明雪,姬明雪。”

      建平十六年,姬府遇江湖寻仇,惨遭灭门。彻夜大火,只留下大片狼藉疮痍。唯一幸存者只有总镖主之孤女姬明雪。越州百姓皆感慨唏嘘,一时间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是日,浙北分部的廖堂主星夜驰回越州,稳定大局。他在总镖主及夫人灵位前当众立誓,必当洗雪深仇。随后,经江南总镖局上下各处商议,由年仅七岁的姬明雪接手江南总镖局大任
      十日后,凶手落网。廖堂主以仇家人头血祭,告慰姬府亡灵。并在众人面前,收养姬明雪为义女,替代其暂时执掌镖局中一切生意来往,待姬明雪长大成人后,再将大权奉还。

      建平二十三年。
      有人说,她容貌希世,端得是一朵清水芙蓉。可有人又说,她脾气孤僻,冷若冰霜,难以接近。
      有人说,她天资聪颖,精通岐黄之术,足以妙手回春。可有人又说,她贪财好利,一次出诊费就高达数十金,缺了医者仁心。
      有人说,她质朴低调,常年与医药为伴,不施粉黛,素裙布裳。可有人又说,她挥霍无度,网罗天下奇珍异宝,为之一掷千金。最令人咋舌的是,传说她的闺阁藏有上千只各式各样的发簪。为方便寻找,下人们将它们全部挂在墙壁上,足足嵌满了四面墙。世人称之为“簪壁”。
      然而坊间都流传着这样一个可怕的流言——这姬明雪,本是天上的灾星下凡,要来人间寻仇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天降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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