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辞玉陆辞瑜》庄十三三

2、＞人＜

　　陆辞瑜第一次见到他的小师弟。

　　光着脚蹲在河边捉鱼，一个脚滑整个人哗啦啦就落了水，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河里哈哈大笑。

　　师父一边快步上前把小师弟从河里捞出来一边拿板子去抽他手心：[让你好好呆着，你又瞎跑，又瞎跑！]

　　小师弟左手捂右手，右手捂左手，挤眉弄眼地喊疼。

　　师父敲得更狠了。

　　末了小师弟顶着两汪泪水讨饶才被放过，一抬头看见他就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师父，这是...大师兄？]

　　师父收了板子应了是。

　　小师弟撩开袍子蹭蹭蹭地跑到他面前，双眸弯弯：[大师兄你长得真好看要嫁给我吗考虑一下我...]

　　话没说完。

　　他又被师父揍了一顿。

　　陆辞瑜：...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陆辞瑜是收到师父的信才回来的，一回来就被告知要带小师弟到京城去，陆辞瑜的[不]字还卡在喉咙里，师父已经一板子敲定了：[好！就这么决定了！]

　　陆辞瑜揉了揉被敲红的手心，回头就看到小师弟幸灾乐祸，两颊露出了小梨涡。

　　陆辞瑜刚丢了个眼神过去，师父已经揪起了小师弟的耳朵：[早课做了吗？金刚经会背了吗？嗯？嗯？]

　　小师弟张口就来：[般若波罗...罗...罗]

　　师父拿指头去戳小师弟：[孽徒孽徒。]

　　小师弟笑嘻嘻。

　　陆辞瑜：我...

　　小师弟背着个小包袱跟陆辞瑜上路了。

　　一路游山玩水怎么皮怎么来。

　　陆辞瑜：我不想的但是我...

　　两句话的功夫小师弟不见了。

　　陆辞瑜：绝望。

　　小师弟常常前一秒还在后一秒就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去了。

　　当然大部分时间陆辞瑜会在路边的小吃摊上找到他。

　　[你能消停点吗？]

　　陆辞瑜第n次把小师弟从馄饨摊上拖出来，忍无可忍。

　　小师弟笑嘻嘻：[嗯？美人师兄？哎呀你来啦一起吃一起吃？]

　　吃你个头！

　　陆辞瑜：[闭嘴。]

　　小师弟：[美人师兄真是一点情趣都不懂，没有美食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我看美人师兄的面相，印堂发黑...]

　　陆辞瑜：[闭嘴。]

　　[不然杀人。]

　　[...哦。]

　　小师弟天天被骂也依然我行我素。

　　这天总算被他揪到陆辞瑜的小辫子了。

　　陆辞瑜爱棋如命。

　　小师弟笑吟吟地凑过去：[你知道江南有个棋圣吗？]

　　[唐子罗？]

　　陆辞瑜露出一点点怀旧的神色。

　　小师弟挠了挠脑袋：[可能是叫这个名字吧？]

　　[我同他约了战。]

　　小师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古怪，然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那你一定会输的！]

　　陆辞瑜：[不可能。]

　　小师弟的声音还远远地传来：[不信我们就打赌！]

　　陆辞瑜：[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小师弟对陆辞瑜露出一个狭促的笑容。

　　他走的有些远了。

　　笑容都模模糊糊。

　　陆辞瑜心里突然一跳。

　　经过青州城的时候正好赶上灯会。

　　看到周围的玲珑千盏灯火迷离，陆辞瑜几乎是立时心里一个咯噔。

　　回过头。

　　嗯。

　　好家伙。

　　果然不见了。

　　陆辞瑜挑了挑眉。

　　算了不管他还是我的棋比较重要。

　　陆辞瑜这么想着，还是吹了声口哨唤来了一只白鸽，在它腿上寄了个白条。

　　然后才放心地抱着自己的宝贝棋盘去棋社里...踢馆。

　　等小师弟疯够了，才肯带着白鸽去找陆辞瑜。

　　他到的时候棋局已经结束了。

　　陆辞瑜一边收着棋盘一边假惺惺地说[承让。]实则尾巴已经要翘到天上去了。

　　[美人师兄。]

　　[嗯？回来了？]

　　[嗯。]

　　小师弟罕见地没有多话。

　　[今天晚上吃什么？]

　　陆辞瑜边收棋盘边随口问道。

　　[随便。]

　　随便？

　　陆辞瑜挑了挑眉。

　　对于一向吃饭大过天的小师弟来说，着实有些稀罕。

　　但他看着小师弟的脸色却怎么也开不了口问一句[怎么了。]

　　第二天小师弟还是那个皮天皮地阎王老子都不怕的小师弟。

　　陆辞瑜在整理马车，小师弟站在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美人师兄是打算去游山玩水然后棋逢对手杀他个三天三夜余音绕梁吗？]

　　[...成语不要乱用。]

　　[哦，是嘛？]

　　小师弟不依不饶。

　　[大概。]

　　[嘿，那美人师兄可要去雾灵山啊，上面的白胡子老爷爷下棋可厉害了。]

　　[还有九曲溪。]

　　[白眉陵。]

　　[野老乡。]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东丘西岭南麓北陵！]

　　小师弟越说越兴奋，整个人就要跳起来。

　　[是你想去吧...]

　　陆辞瑜冷漠脸。

　　小师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次日本该赶路的陆辞瑜却被小师弟拉去了画舫看花魁。

　　然后被小师弟踹下了水。

　　[...]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习惯。

　　不。

　　想杀人。

　　时间很快不够了。

　　陆辞瑜无视小师弟的血泪控诉把他丢到了马背上。

　　[慢点慢点慢点啊啊啊啊啊啊！]

　　小师弟抓住缰绳，嚎得天地变色。

　　已经上马的陆辞瑜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做个好人下去帮个忙。

　　他的脚刚踩到地上，小师弟已经喊着[驾驾驾]绝尘而去了。

　　[咦？美人师兄你怎么摔下去了？]

　　陆辞瑜：好气哦保持不了微笑。

　　想杀人。

　　望见京城的旗是三天后的事情。

　　那时小师弟已经裹了厚厚的大裘，站在宫门口了。

　　[我走了。]陆辞瑜说。

　　[嗯。]

　　陆辞瑜觉得自己大概还要说点什么，但停顿了半天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要说的。

　　[我会去趟雾灵山。]

　　[然后去九曲溪白眉陵野老乡。]

　　[去看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去走东丘西岭南麓北陵。]

　　陆辞瑜说着说着耳朵尖都红起来。

　　小师弟眼睛亮晶晶的。

　　[美人师兄你这是剽窃我的梦想！]

　　[嗯。]

　　陆辞瑜应了。

　　[那就，祝大师兄，山高水长人马逍遥！]

　　话到这里，两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走了。]

　　陆辞瑜牵过马，又看了一眼小师弟。

　　小师弟只是笑。

　　陆辞瑜走了。

　　一步也没有回头。

　　陆辞瑜，你我之间。

　　到此为止。

　　[殿下。]

　　身后的宫人稍稍上前一步，低着头悄声说。

　　小师弟把手收到宽大的袖子里，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敛去了浮于表面的情绪。

　　朱红色的宫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他的身影被逐渐吞没在黑暗里。

　　陆辞瑜出了京城颇有些魂不守舍。

　　但总还记得他的棋。

　　转身就去了江南寻唐子罗。

　　没能寻到。

　　府里的老人摇着手说少爷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陆辞瑜不死心地拿出邀约。

　　那老人咳嗽了两声：[少年仔啊，我看你是被人骗了啊，我们少爷已经很多年不碰棋了啊。]

　　陆辞瑜愣了愣。

　　[唐...阿罗不碰棋了？]

　　老人听到称呼才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眼：[是小六子啊。]

　　小六子。

　　陆辞瑜点了点头。

　　他同唐子罗幼时是好友。

　　那个混小子皮天皮地，偏偏下的一手好棋。

　　可把陆辞瑜气得。

　　后来陆辞瑜搬走了就再也没见过了。

　　现在。

　　那个说要打遍天下的唐子罗不下棋了？

　　陆辞瑜有点难以接受。

　　老人没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少爷前几年去了京城，回来就砸了棋盘死活闹着出家，现在大概是在哪个道观里呆着吧？]

　　陆辞瑜心里颤了一下。

　　所有的事情就像起了个线头一样，被从头到尾扒了个干干净净。

　　陆辞瑜回头就上了马。

　　小师弟是谁。

　　唐子罗又是谁。

　　还有小师弟提起唐子罗时复杂的笑容。

　　可是陆辞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深宫高墙。

　　冷月高悬。

　　可独独没有那人的影子。

　　陆辞瑜蹲在城墙下，面无表情地想。

　　好气哦。

　　想杀人。

　　不能杀人。

　　你要冷静。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没可能一到京城就不见了啊。

　　等等。

　　一到京城人就不见了？

　　陆辞瑜盯着远处的金碧辉煌灯火迷离罕见地表情空白了。

　　不会吧。

　　这么背吗？

　　就是这么背。

　　陆辞瑜蹲在房梁上面无表情地想。

　　下面的人穿着金黄色的长袍坐在窗子边上，一动不动。

　　陆辞瑜蹲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什么人？]小师弟开口的时候，全是冷意。

　　陆辞瑜犹豫了一会儿。

　　[嗯？]小师弟稍稍露出一点语气，没有消散掉的口气竟然有几分该死的...魅惑。

　　陆辞瑜面无表情[我一定是傻了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唐子罗关我什么事。

　　他是小师弟又如何。

　　一边心里这么想着，陆辞瑜已经十分自觉地出声了：[我。]

　　小师弟看起来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几乎要坐不住。

　　陆辞瑜从梁上溜下来，走到小师弟边上。

　　小师弟脸上的笑容很难看，有几分出乎意料的尴尬。

　　陆辞瑜坐下，一言不发地转着桌上的茶杯玩。

　　晶莹剔透，珠圆玉润。

　　好杯。

　　陆辞瑜的眉稍稍往下压了一点，面无表情。

　　小师弟：...

　　[美人...]

　　[路过。]陆辞瑜打断了小师弟的话。

　　小师弟：[你...]

　　[没干嘛。]

　　这是小师弟第一次被陆辞瑜噎到话都说不出来。

　　小师弟顿了顿索性也放弃了。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坐着。

　　[下盘棋吧。]

　　陆辞瑜开口，是不容拒绝的口吻，棋盘已经被搁到了桌子上，陆辞瑜拿起一枚白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好。]

　　小师弟的声音微微发着颤。

　　棋局下了很久。

　　一直到东方白色微露。

　　最后是小师弟输了。

　　只差一子。

　　陆辞瑜嘴角稍稍染上点笑意：[愿赌服输，走吧。]

　　愿赌服输？

　　那些同陆辞瑜在一起的日子就像记忆力被晕染开了去的画，模模糊糊都不真切起来。

　　唯独愿赌服输四个字明艳动人。

　　[走？]小师弟眉头拧起来。

　　[ 嗯，罚你陪我去走江湖。]陆辞瑜背起棋盘，回过身来冲小师弟伸出手。

　　笑脸盈盈。

　　[你愿意吗？]

　　陆辞瑜其实心里有点忐忑。

　　毕竟他是凭着一点似而非似自作多情什么都谈不上的暧昧情愫来到这里的。

　　可是站在唐子罗面前了，[你愿意吗]四个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了。

　　陆辞瑜有些尴尬。

　　却并不打算收回。

　　小师弟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手搭了上去：[私奔！]

　　[你小声点！]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