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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 ...

  •   美人辞玉陆辞瑜

      陆辞瑜第一次见到年子罗是在道观后面的深山里。

      撅着屁股在溪水里可劲儿撒欢。

      踩出一片轩然的水花。

      清晨的阳光在他湿透的背部勾勒出渲染的弧线。

      陆辞瑜稍稍侧了侧眼睛。

      拿着拂尘装不过三秒仙风道骨的师父就坐不住了:“年子罗!”

      年子罗头都没回,哗啦啦地撒腿就跑。

      师父吹胡子瞪眼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放弃了亲自去逮这个小混蛋,转过来语重心长地对陆辞瑜说:“你小师弟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陆辞瑜:我不我没有你胡说。

      最后是午饭的时候年子罗自己屁颠颠地回来了。

      躲在道观门口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然后才敢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然后就被拿着鸡毛掸子蹲在墙角的师父抓了个正着。

      整个道观一片鸡飞狗跳。

      “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年子罗一见大事不好,认错态度相当诚恳。

      师父冷哼一声,满脸都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小表情。

      年子罗被揍得哇哇大叫。

      连道观里多了个大活人都没看见。

      陆辞瑜以为年子罗总该消停几天了,毕竟红印还在手背上留着,肿得颇有些触目惊心。

      然而。

      陆辞瑜还是太年轻。

      半夜听到房间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陆辞瑜从床上坐起来想了一会儿,还是推门出去看了个究竟。

      就看到年子罗坐在道观门口偷酒喝。

      那晚的月亮很圆。

      漫天的清晖把道观都照得纤毫毕现。

      年子罗微微低着头,右手挽着一个酒坛,靠在门框上。

      看不清神情。

      陆辞瑜叹了口气。

      不如回去睡觉。

      哪想年子罗几乎是立刻就抬头望向了他的方向,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水。

      陆辞瑜:我觉得我有点尴尬但是我现在该做点什么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没等陆辞瑜想出点什么来,年子罗已经扯着嗓子喊开了:“抓小偷啊啊啊啊啊啊!”

      陆辞瑜:你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理你的。

      道观在非常非常深的深山里,离道观最近的一个村子要走一个多时辰的山路,而道观里唯三的活人,有一个一睡下去不到天亮是不可能醒的。

      年子罗只喊了一声,就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你是师父说的大师兄?大师兄你好好看啊。”

      陆辞瑜挑了挑眉。

      “美人师兄要不要考虑一下还俗娶个媳妇嫁个人?那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陆辞瑜:不如回去睡觉。

      大概是陆辞瑜转身就走的行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年子罗没追上来。

      过了一会儿。

      陆辞瑜就听到酒坛摔碎的声音。

      看来他明天又得被揍。

      陆辞瑜冷静地想。

      第二天。

      师父从厢房里出来的时候眼皮子一跳。

      三分钟后道观又是一片鸡飞狗跳。

      “我八十年的女儿红啊!年子罗我不扒了你的皮我...”

      “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

      “你个小兔崽子!”

      “你为老不尊!”

      ...

      事情最后是以年子罗被关进小黑屋禁闭告终。

      陆辞瑜也终于找到了和师父私下交谈的机会。

      陆辞瑜小时候被送来这间道观出过几年的家,这次突然被叫回来实在是莫名其妙。

      师父难得露出几分正经的神色:“要麻烦你送子罗到京城一趟。”

      我可以拒绝吗。

      陆辞瑜分分钟有撒腿就跑的欲望。

      “不可以。”师父桀然一笑,甩着拂尘慢悠悠地晃走了。

      陆辞瑜: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师门?

      于是年子罗经历了他人生中最短的一次禁闭。

      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陆辞瑜提溜出来了。

      “一刻钟时间,给你整理好东西,下山。”

      年子罗:“美人师兄是要带我私奔吗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年子罗几乎什么都没收,只从后山抓了只兔子,揣在怀里就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把兔子放回去。”

      “不,我和小青情投意合互生情愫珠胎暗结...”

      陆辞瑜揪着年子罗的领子就把他怀里的兔子拉了出来,抬手就给放生了。

      年子罗到下山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居然放走了我的兔子?我的兔子竟然愿意跟你走?难道是他知道你是我一生的归宿,所以甘愿放手?

      陆辞瑜:闭嘴。

      年子罗:我。

      陆辞瑜:不然杀人了。

      年子罗:哦。

      年子罗:黑恶势力黑恶势力打不过打不过认怂认怂不敢说话不敢说话。

      下了山陆辞瑜才真正对年子罗的麻烦程度有了新的理解。

      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年子罗需要人送着去京城。

      否则年子罗大概率会在路上就被人拖出去草草掩埋了暴尸荒野。

      最可怕的是年子罗对自己一无所知。

      常常是前脚年子罗还在看弱智杂耍,后脚年子罗已经去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去了。

      年子罗自己打不过没关系。

      他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若不是陆辞瑜赶得早,可能有一天他真的得给年子罗收尸。

      “你能消停点吗?”

      “美人师兄这是吃醋了?”

      “闭嘴,不然杀人。”

      紧赶慢赶到了青州城。

      正好赶上了中秋。

      陆辞瑜不过是一个没注意,结果一整天就耗在了找年子罗的星辰大海里。

      最后是在花楼找到了年子罗。

      靠在雕花的窗子边上听小曲儿,面前全是酒坛子,神情相当陶醉。

      陆辞瑜沉着脸坐到了年子罗面前。

      “嘿美人师兄。”年子罗大概还没有察觉出陆辞瑜的低气压,还伸手冲他轻浮地招了招。

      陆辞瑜抬手扣住年子罗的手腕,一用力就强拉着年子罗下楼。

      “哎哎哎我的酒!”年子罗到底挣不开陆辞瑜。

      一路被拖着回了客栈。

      然后被狠狠地摔在了床上,陆辞瑜出门就把门给锁了。

      年子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辞瑜大概是生气了。

      坐在床上前俯后仰地笑了好一阵子。

      接下来的几天陆辞瑜也没有说过话,重复着早上把年子罗丢到马上,捆个大麻花,晚上把年子罗丢到床上继续捆个大麻花的行为。

      年子罗可坐不住。

      既然没办法到处跑,那就只能找陆辞瑜要点乐趣了。

      “美人师兄停停停我刚刚看到一个...”

      “闭嘴。”

      “不行不行,人长嘴巴就是为了吃喝说,你已经剥夺了我对美食的追求怎么还能剥夺我说话的权力?”

      “...”

      陆辞瑜让年子罗碎碎念了一路,然后克扣了年子罗今天的伙食。

      晚上的时候年子罗就偃旗息鼓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大师兄...”

      陆辞瑜到底没抵过。

      年子罗笑得特别得意。

      师父让他三个月把年子罗送到京城。

      特别嘱咐了绝对不能迟到。

      可照这样的速度已经是有些赶不及了。

      所以每天的日常就是赶路赶路赶路。

      “哎我说美人师兄啊。”

      “...”

      “你们走江湖的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

      “嗯。”

      “哎,真羡慕。”

      这是陆辞瑜第一次从年子罗口中听到这种话。

      “我也想去看看江老陵庄周巷野水涧。”

      “还想去瞅瞅什么泰山嵩山。”

      他刚想回头关心一下年子罗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转眼就被一句话噎了回去。

      “还有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听说江南苏州的四大美女...哎哎师兄你突然...哎慢点慢点啊!”

      陆辞瑜捏紧了缰绳。

      离期限还有两天的时候他们到了京城外。

      年子罗成功地趁陆辞瑜不注意,再次越狱成功。

      同样是一整天找不到人。

      陆辞瑜几乎是已经在暴躁的边缘了,抬头就看到年子罗在江对面冲他笑。

      江面上都是河灯。

      把年子罗的脸衬得星光灿烂。

      眸里红炭。

      把风光入微。

      陆辞瑜被晃了心神。

      一整天寻不到人的暴躁就突然消失了。

      后来两个人坐到花楼里去喝酒的时候,陆辞瑜满脑子都是祸水两个字。

      “美人师兄啊。”

      “嗯?”

      “嘿你还真应啦?”年子罗有些诧异,然后咯咯咯地笑起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嗯?”

      年子罗看起来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你去替我看看春花秋月...”

      陆辞瑜:我现在走来得及吗?

      “夏蝉冬雪,江南的春花秋月,塞北的夏蝉冬雪,还有看看江老陵庄周巷野水涧,还有...”

      年子罗嘟嘟囔囔说了很多很多。

      最后抬起一双微醺的眼睛:“还有师父。”

      “好。”

      陆辞瑜觉得年子罗像是有话没说完。

      可是年子罗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我还想要。

      和你一起。

      年子罗把四个字藏了起来,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年子罗是自己一个人进的京城。

      没有同陆辞瑜告别。

      一觉醒来年子罗的床铺就已经凉了。

      最后在守门的军官那里得知一早年子罗就自己进了城的消息。

      陆辞瑜在城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走了。

      彼时,已经换上了华服的年子罗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跪了下去。

      陆辞瑜。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陆辞瑜很久很久以后再见到年子罗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来。

      他挺着腰,站在殿上,神色波澜不起,淡然自若。

      他站在他面前,笑得云淡风轻温和尔雅:“陆先生。”

      然后他就一字不发,温润如玉得恍若谦谦君子。

      年子罗是太子。

      这个念头让陆辞瑜惊得几乎忘记了动作。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年子罗现在是太子。

      三年前他进京的时候,却只是一个寄养在道观流落民间的皇子。

      从皇子到太子要走多远。

      陆辞瑜觉得心疼了起来。

      最后他也只能拥有皇城的一角天空。

      陆辞瑜攥住了手。

      三天后。

      东宫走了水。

      火势滔天。

      太子就这样没了。

      三个月后。

      江南的花楼里有人被揪着耳朵拖走了。

      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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