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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狼皮:权杖(下) ...

  •   距离上一次见到自己的孪生兄弟已经两年了,费里西安诺对罗维诺的情况一无所知。

      他今年十七岁,一个意.大.利帅小伙,在备考罗.马大学,交过两个女朋友,竞选过学生会书记,拿过几项奖学金,有一个交心的挚友路德维希·贝什米特,母亲和继父琴瑟和鸣,家庭美满……除了哥哥杳无音信。

      他正在厌倦。

      许多个夜晚,他与几瓶啤酒坐在宿舍窗前,漫无目的地眺望罗.马城虚伪的灯火,想象每一条小巷都在发生杀人越货、吸毒卖.淫之类的龌龊,而他的哥哥在一众黑衣人的簇拥下前往下一个交涉会。

      那群人,犯罪的帝王,西西里老爹,手握权杖坐在尸山上。这样的生活,似乎死也是一种筹码,大家用枪指着彼此的脑袋快快乐乐地赌博。不过费里西安诺了解罗维诺的本性,羔羊绝不以披上狼皮为荣,恐惧和罪恶感会纠缠他一辈子。

      只是他尚未理解哥哥自投罗网的缘由。

      父母的老朋友“法.国人”弗朗西斯给费里西安诺发来十七岁生日的贺电,久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性感:

      “替唐祝贺你,小费里西安诺。”

      这道声音穿越两年时光,拨开派对欢快的喧哗、七彩的飘带甚至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攫住费里西安诺的心。他紧抓电话线,急促的话语如风吹秋叶打着颤:“弗朗吉哥哥……”

      一瞬间很多话语堵在喉头,梗得费里西安诺泫然欲泣,弗朗西斯善解人意说:“别担心,你哥哥活得好好的,安东尼奥陪着他。”

      费里西安诺闭眼点点头,眼泪一同滑落。

      “我想,你们不久就能见面了……乔巴那家族快撑不住了,罗维诺将成为那不勒斯史上最年轻的唐。你要小心点,最好不要和这个世界扯上太多关系,毕竟,你们的长相……”

      “上帝保佑他。”费里西安诺挂断了电话。有这通电话就够了,他能顺藤摸瓜找过去。

      “他在撒丁岛。”路德维希说。

      趁着暑假,费里西安诺和路德维希乘上了前往撒丁岛的游轮。金发碧眼的德.国青年一身烟蓝衬衫,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费里西安诺则穿着洁白的水手服;两人靠在甲板上领略海风。

      “你们不是约好了等他回来找你吗?”路德维希问。

      “是呀,我背叛了他。不过他也背叛过我,所以扯平了。”费里西安诺谨慎地戴上了平顶帽和墨镜,“路德,你知道西西里有句俗言吗——‘在西西里,背叛之中还有背叛。’——就是这么回事。”

      “照这么说,我也背叛了我哥。”路德维希曾答应基尔伯特不插手黑手党的世界,哪怕基尔伯特死于家族斗争。

      “不然你就辜负我出生入死的心血了。”他说。

      “我稍微能理解你哥的心情,至亲的家人被残忍地杀害,报仇之心谁都有。”路德维希蔚蓝的眼底压抑着暴怒和野心,“只可惜法律的手太短,意.大.利的法庭和警察根本指望不上。”

      “不,”费里西安诺却摇头,“他绝不是为了复仇。”

      远方翠绿的撒丁岛乘风破浪,缓缓移近。

      罗维诺从小就意识到,比起他,父母更宠爱弟弟费里西安诺。理所当然,一个阴郁易怒,一个活泼可爱,高下立见。

      父母离婚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们,母亲受够了每周去教堂为父亲赎罪和替两个儿子祈祷。那就分开,母亲带走孩子,不行,父亲暴跳如雷地咆哮,你不能两个人都带走。所以留下不受宠的哥哥,带天使一样的弟弟去他该去的地方。这是最接近幸福的选择了。

      母亲哭了,擦干泪水,就当不曾生过什么双胞胎,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儿子。

      父亲对罗维诺倾囊相授,试图培养他成为教父的资质,结果是大失所望,但罗维诺本人受益匪浅。他尤其钟爱的是谈判准则:不张扬,不手软,就事论事,保持理智,持之以恒的耐心,时刻准备底牌,以及直面失败。浓缩的教父人格。

      安东尼奥陪罗维诺练了两年谈判,最后也不得不投降。他们最长花过七个小时来谈今天谁来洗碗。

      同理,他能花七个小时跟乔巴那家族的使者谈他们不得不投降的理由。

      “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我们当年能杀掉你老爸现在也能割了你的卵.蛋喂鲨鱼吃!给我滚回乡下种葡萄去!”谈判桌前的使者满脸通红,显然被逼上绝路,开始口不择言了。

      安东尼奥面无表情地立在罗维诺身后,宛如刀枪不入的铁壁。罗维诺笑得风度翩翩:“先生,我可以原谅你的侮辱不代表贵家族,但是我已经申明过很多次了,乔巴那家族80%的产业被我方瓦尔加斯家族收购,元老会宣布唐·乔巴那失去教父资格,如果贵家族不停止对我方的骚扰,缴纳武装,我方将不择手段摧毁乔巴那家族……”

      “当然,斩草除根。”轻飘飘一句话,标准的西西里作风。

      对方的脸因恐惧而扭曲,他从罗维诺身上看到了唐·瓦尔加斯的影子——即便投降,同样在劫难逃。他暴起,伸手去抓罗维诺,罗维诺屹立不动,安东尼奥抬手一颗子弹终止了谈判。

      “交涉失败,动手吧。”罗维诺颇无奈地摊开双手。

      他选在撒丁岛下最后通牒是有意义的,他父亲就是在此遇刺。罗维诺走出海滨别墅,从陡峭的山崖眺望夕阳沉沦的海平线,又一艘观光游轮抵达港口。

      “不得不说你们都有黑.手.党之魂啊,小家伙们,不管老一辈怎么劝诫,你们都回来了。”

      弗朗西斯在碰面的旅舍用力拥抱费里西安诺和路德维希。弗朗西斯看起来没变,依旧风流倜傥,留一小撮精致的胡子,两个年轻人却长大长高了不少。

      “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就放手去做吧,我既不会阻止也不会协助。噢,你们下次再打探的我的情报我真的会生气的,好歹我也是个走私商人啊。”弗朗西斯是认真的,这一次他离开,费里西安诺再也没能抓住他的行踪。

      为了掩人耳目以及打持久战,费里西安诺找了人满为患的低级民宿,搜查整个房间确定没有摄像头。狭窄干热的房间里没有空调,一盏老风扇吱吱呀呀转来转去,费里西安诺只穿条内裤瘫床上摆弄电脑,路德维希身着背心从地上捡起乱七八糟的衣服和袜子,裸露的躯体肌肉虬结。费里西安诺吹了个口哨:“不觉得很像私奔的新婚夫妇吗?”

      “别胡说八道了。”路德维希把切面包的软刀卷在腰上,“如果遇上了敌人,我会保护你的。”

      可他们有枪。费里西安诺只是笑笑:“就像你哥哥保护我爸爸。”

      路德维希忽然迟疑了一会儿,道:“关于我哥,我其实也并非一无所知。有些事……我一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现在我认为不得不说。在你父亲手下工作时,我哥经营过毒品,他的主要顾客是青少年。”

      “你的意思是说,”费里西安诺反应敏捷,“以维护秩序为荣的瓦尔加斯家族是个伪君子?”

      路德维希讶异于费里西安诺的直言不讳,瓦尔加斯的儿子笑了笑:“或许是这样吧,我爸爸从来是个双面人,家族里有人坚守‘道义’,有人则利欲熏心,他可收服了他们全部人。”

      “只是万一谎言戳破,忠诚终将不可避免地出现裂痕——‘在西西里,背叛之中还有背叛。’”

      “幸好我不是意.大.利人。”路德维希道。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罗维诺顶着一头湿发从浴室中走出,弗朗西斯正在床上等他。冷水滴滴答答打湿床单,罗维诺以为弗朗西斯伸手要吻他,结果对方抓起一条毛巾在他头上轻揉起来:“不吹头会变秃子哦。”

      罗维诺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脸不耐烦,弗朗西斯则坐在床头对他的脑袋上下其手。罗维诺忍不住说:“你们老.东.西都喜欢玩过家家吗?”

      “谁知道呢,上年纪就是容易心软——不过哥哥我永远二十岁。”弗朗西斯放下湿漉漉的毛巾,揉揉蓬松的乱发,“新鲜出炉的美少年完成了。”

      罗维诺回身把弗朗西斯摁倒在床上。

      如果让楼下的手下知道他们的老大在搞一个法.国胡子大叔的话,他们肯定会图谋篡位吧。唐必须表现得像个典型的西西里老爹,娶一个丰满温顺的天主教老婆,同性恋什么的等同于变.态、神.经.病。

      两年前的那次正面进攻可谓一败涂地,安东尼奥的疏远如今无处不在。酒店定两间房,从不裸露身体,刻意回避情感话题……罗维诺每次都恨不得冲进厕所呕得昏天暗地。哈,他活该。

      和弗朗西斯的关系发展得顺其自然,他们从没深入,但该做的也都做了。

      “我想想啊,安东尼不一定无法接受和男人交往,他喜欢聪慧要强的美人,你完全符合标准,可惜他不啃窝边草。基尔就压根没兴趣,白瞎一副好皮囊。至于我嘛,我热爱美丽的事物,范围囊括全世界。”弗朗西斯的声音就像深夜电台的男播音员一样低沉催眠。

      “那种青春期的妄想我早就放弃了,比起恋人,安东尼奥那混.蛋有更重要的身份和使命。我们在我父亲的葬礼上相遇时,他就起誓要对我付出全部忠诚。”罗维诺把烟头摁灭在玻璃缸。

      “他可真是个厚颜无耻的骗子啊。”

      罗维诺赤.身.裸.体地站在单向透视的落地窗前眺望灯火通明的城镇,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悯再次袭击弗朗西斯。那条背影,纤细的少年人的背部,背负巨大不合尺寸的狼皮,手握染血的权杖,一个年幼的暴君。

      “上帝保佑他。”弗朗西斯耳边响起双胞胎弟弟的声音,于是也在心里默念一遍。

      罗维诺待在撒丁岛的一个星期,注定危机四伏。在乔巴那家族被屠杀殆尽之前,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刺杀他。他早就习惯生活在杀意中了,与之相比,费里西安诺则一直在庇护中长大。

      意.大.利的治安一向糟糕,可费里西安诺至少没遭遇过光天化日之下的枪击。

      他和路德维希仅仅是混进游客团去游览翡翠海岸,在人声鼎沸中,连第一枪都不知何时响起。沙滩溅上猩红的血花,澄澈的海浪裹挟人群的悲鸣卷去。路德维希迅速拉着费里西安诺躲进岩石背后,他们随即意识到手持霰.弹.枪的暴徒是冲着他们来的。

      “罗维诺·瓦尔加斯,你竟敢大摇大摆出现在我们面前!……”无差别的扫射,敌人显然处于狗急跳墙的状态。费里西安诺几乎一瞬间推测出了全部情况:哥哥胜利了。

      他闻到血腥味,胃液上涌。路德维希抽出软刀,大喊:“费里,别出来!”

      费里西安诺瞄了一眼。有一名父亲抱着鲜血淋漓的小女儿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混乱的海滩,像棵被砍倒的树一样骤然倒下——爸爸、妈妈和哥哥试图为他遮羞的世界。

      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把手.枪有条不紊地上膛,路德维希震惊:“费里西安诺?!”

      “跟弗朗西斯哥哥买的。”他憋回泪花,保证视线的清晰,死死地盯着向他们靠近的一名暴徒的手臂。他再走前一步,费里西安诺就用从爸爸那学来的枪法废掉他的右手。

      所幸,警察赶到了。

      一旦放松下来,费里西安诺就昏了过去。安东尼奥心无芥蒂地把半大的青年背到车上,路德维希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硝烟味。

      “安东尼奥……先生,为什么……”路德维希坐在豪华轿车的后座,费里西安诺枕在他腿上。他还没从刚才的乱况中缓过来:枪战、死亡和费里西安诺眼中转瞬即逝的冷酷。

      “路德维希,你用那把刀能做什么呢?”安东尼奥并不正面回答。他慎重地在城中绕了两圈,确认没有追踪者后才驶向山崖上的私人别墅。

      罗维诺的长杆触及1号球,彩球一阵四处弹射,最终全部归入桌袋。

      安东尼奥为路德维希搜身,把费里西安诺放在沙发上便走了。茶几上摆着甜食和刚泡好的咖啡,一切看起来恰到时机,路德维希就座,尽量压抑惊色:“你早就知道……罗维诺·瓦尔加斯。”

      “我原谅你的无礼,基尔伯特的弟弟。”罗维诺放下球杆,漫不经心地靠在桌边,“是谁给了你们信心,认为我不会监视撒丁岛所有港口?”

      “该.死的黑.手.党。”路德维希用德语骂道。

      罗维诺和路德维希只见过一次面,两人相性极差。原因有三:一,路德维希是德.国人,二,他是基尔伯特的弟弟,三,他是费里西安诺最好的朋友。路德维希不愧是高材生,立马单刀直入:“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你是你,费里是费里。”罗维诺似笑非笑,“你出现在这里,基尔伯特一定气得想爬出来吧。”

      路德维希皱眉,他反感别人戏谑自己的兄长:“费里西安诺一直想见你,我陪他来找你。”

      “借口——你想打开基尔伯特为你关上的门。”罗维诺坐在费里西安诺身旁,拨弄他柔软的碎发,“真可惜,我已经有安东尼奥了。看在你哥的份上,别再靠近瓦尔加斯的人,或者像他那样死去。”他的狼皮垂在脚边,堆在费里西安诺身上。

      “我的事你没资格管。”路德维希眼中怒火暗燃,“也看在你弟的份上,我要告诉你从我哥那儿知道的事:瓦尔加斯家族有内鬼,这个人参与了暗杀你父亲,很可能现在还活着。要是你死了……”

      费里西安诺睁开双眼,一脸懵懂。

      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的眼泪马上涌出来了。弟弟坐起来拥抱哥哥,罗维诺吻了他的脸颊,然后推开他,呵斥:“蠢.货!你来这里干什么?”

      此时,路德维希已经很识相地离开了。被骂了的费里西安诺还是抱过去,被罗维诺一掌拍回去:“坐好!”他乖乖坐回去了。

      “你破坏了誓言。”罗维诺冷冷地盯着费里西安诺。对方带着哭腔反击:“你比我更早。在西西里……”

      “……背叛之中还有背叛。”罗维诺轻轻接话,“如你所见,我很好,你该满意了吧?回家,上学,等我,不行吗?”费里西安诺用力摇头,手抓罗维诺的肩膀,眼中充盈大滴颤抖的泪水:“我想得到一个答案,这回你绝对不准骗我。”

      “说。”

      “你为什么要成为唐?”

      两个人又抱住了,罗维诺亲吻他的发顶:“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你在骗人!说什么是为了给爸爸报仇,全都是假的!你会受伤,会被欺骗,你做不到一辈子冷漠,你根本不适合当什么教父——”

      罗维诺猛地揪起费里西安诺的衣领扇了他一巴掌,白皙的脸颊浮现红印。上一秒温情,下一刻冷酷,巨大的反差使费里西安诺惊呆了,眼泪也止住了。

      罗维诺捧着他的脸,双目直对,怜悯般的一字一句道:“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我要做什么事,你只有接受的份。因为我才是唐,而你,什么都不是。”

      费里西安诺沉默了许久,慢慢地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我不会原谅你的,一辈子都不会。”

      “我也会的。”罗维诺轻轻拭去他的泪痕。

      双胞胎时隔多年再一次同床共枕,他们几乎相拥整整一夜,翌日早上,费里西安诺却发现人去楼空。他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发呆,房间里充满罗维诺的痕迹却没有其人。

      他意识到这就是所谓“永别”,胃部抽搐了起来,可是里面是空的,他的体内已经空了,连同被哥哥带走的心的一部分,被摧毁。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有路德维希陪他走过最艰难的时刻,一如当年路德维希失去基尔伯特。

      令他莫名地印象深刻的是,那天的朝阳尤其美丽,恬静的金光碎片漂浮在一望无垠的海面,没有浮云遮挡,天水一色。据说,这种天气很适合航海。

      罗维诺的处刑场定在撒丁海峡的游轮上。他靠在船头对安东尼奥赞美今日的好天气,乔巴那家族的顾问就面如死灰地叮叮当当挂在船舷边。

      “臭.小.子,你会为你作为后悔到生不如死的。”老态龙钟的唐·乔巴那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铐在背后的双手无法帮助他支撑尊严。罗维诺无趣地瞟了他一眼,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十四岁时基尔伯特送给他的“礼物”——唉,不管曾经如何叱咤风云,陷入绝境的人总是要么成为英雄,要么变成唧唧歪歪的牲.畜。

      “嘿嘿,总有一天,你会像你老爹一样……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被最信任的手下背叛,拥有的一切被无名小卒蚕食殆尽……”

      罗维诺制止了意欲堵嘴的安东尼奥,站在唐·乔巴那面前居高临下:“别急着见上帝,老.东.西,惩罚比赦免先到。我们会重逢的,就约在地狱底层吧,现在,请先享用我们准备的圣餐礼。”

      “圣餐礼”,黑.手.党处理尸体的经典做法,将尸体剁碎了埋入水泥沉进大海,永无天日。

      罗维诺拉下保险栓时,唐·乔巴那终于顶不住了,痛哭流涕地咆哮:“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你个无耻的骗子!你没有忠诚心彻头彻尾的叛——”

      他的眉心多了一个漆黑的洞,里面涌出黑血。

      不是罗维诺开的枪,他的弹巢是空的。他转身,安东尼奥的枪口青烟袅袅,从唐·乔巴那的眉心移到罗维诺的眉心。一句美妙的话随着心脏鼓动:“在西西里,背叛之中还有背叛。”

      罗维诺面无表情:“你最终按捺不住了。”

      保镖无动于衷,他们全都是安东尼奥的直属部下。罗维诺一步一步被安东尼奥逼上船头,身后是深不可测的汹涌波涛。海风疯狂撕扯罗维诺的头发的衣服,他有些伤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监护人,他的老师,他的顾问,以及他爱而不得的人。

      什么叫作“急转直下”?

      他问:“你希望我跳下去再也不回来吗?”

      “是的,我希望你消失。”安东尼奥不是个好演员,脸上的挣扎和忏悔溢于言表,“我无法原谅你父亲,你也无法原谅我,我别无选择。”他曾经信仰瓦尔加斯家族能守护那不勒斯的秩序,直到他从基尔伯特的仓库发现几百千克的毒品。

      海上游轮,最棒的刑场,同时处死两个教父。罗维诺双手垂下,手.枪滑落大海。

      时间仿佛定格了。罗维诺脑中走马观花,最终停在十六岁那年——他被自己亲手培养的手下刺伤,平生第一次进了重症监护室,孤身一人难以入眠。安东尼奥吻了他,只是嘴唇相贴,如同海浪轻触沙滩,温柔无比,并问道:“这样你会好受一点吗?”他像孩子一样哭了出来。

      “不,我原谅你了。”

      罗维诺向后坠去、飞翔,本来几乎融为一体的狼皮脱落了,一路飘摇,远远落在船后。他想,如果这时有一朵玫瑰花就好了,他要把它送给安东尼奥。

      海面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浪花。于是,时间随着安东尼奥的泪水滴下,重新开始流动。

      一年后。

      十八岁的费里西安诺穿过生日派对的人群,用力拥抱他的挚友路德维希。路德维希西装革履,看似很高兴地打扮过一番,他们俩手牵手躲进僻静的阁楼,锁住门外的人声鼎沸。

      “从今天开始,瓦尔加斯家族的财产会陆陆续续归于你的名下,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市值至少一亿美元,这是安东尼奥先生经营的结果。”

      费里西安诺点点头。路德维希道:“你看起来很镇定,这是好事。”

      “如果我慌慌张张的,肯定会被哥哥嫌弃的。”

      路德维希顺着费里西安诺的笑眼望去,发现安东尼奥不知怎么混过保镖的眼线,藏在狂欢的人流中对他抬了抬礼帽,便悄然离去。费里西安诺对他的背影摆了摆手:“哥哥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会的,一定。”路德维希搂住他的肩膀。

      费里西安诺在这一天的零点就收到了罗维诺的贺信,根据时差,他那边应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邮件内容很简单:“生日快乐,蠢弟弟。”

      路德维希在安东尼奥手下学习,成了瓦尔加斯家族的二把手,继承基尔伯特的“铁锤”职责,只不过他的主人变成了费里西安诺——下一任教父。在他和安东尼奥的努力下,罗维诺被“夺取”的瓦尔加斯家族财产已被洗得一干二净,接下来将一步步传承给它命中注定的主人。

      罗维诺从父亲那里接过沉重的权杖,又托付给费里西安诺。他背叛了全意.大.利的黑.手.党。

      “噢,老兄,我可真搞不懂你们耍了什么花招了。”弗朗西斯摊开双手,懒懒躺在温馨的布艺沙发上。安东尼奥笑着为他沏了一壶茶:“好吧,坐着我来解释。”

      “你我都小看罗维诺了,他早就知道……知道我参与了刺杀他父亲。我猜是基尔那混.蛋透露的。”

      弗朗西斯挑眉:“他居然没杀了你?”

      安东尼奥摇摇头:“杀了我就太仁慈了。从背叛他父亲起我就决定要用一生来赎罪,我要振兴瓦尔加斯家族,培养出一位合格的唐。不过罗维诺他——从来不在乎什么忠诚、什么使命,他要的只有一个东西:为他们兄弟俩铺好未来的路。连复仇都只是顺便的。”

      “我向他发誓替他协助费里。我们一起演了一出戏,震慑所有潜在敌人——就是让我成为守着洞窟宝藏的恶龙。”安东尼奥苦笑。

      “了不起,实在了不起。他既不是羔羊,也不是恶狼,而是一个勇敢的好孩子啊。”弗朗西斯赞叹,“不过,你得明白,你曾试图控制他的人生。”

      “是的,我失败了,他说……他原谅我了。美.国是个开放的国度,他会比在意.大.利快乐许多。他早些年就在美.国购置了田产,以我教的手段,他至少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安东尼奥的语气中充满自豪感。

      弗朗西斯脸上浮现戏谑的神色:“我说,安东尼,如果罗维诺不是唐的儿子,你们会交往吗?”

      他得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答案:“现在提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安东尼奥走到窗前,阳光灿烂,楼下碧波荡漾的运河悠悠地滑过一叶扁舟——这是他和罗维诺在威尼斯的第一个家,他一直没舍得出售。你知道吗?罗维诺真的是个很温柔很要强的孩子,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为了庇护安东尼奥被基尔伯特揍出鼻血。

      他爱他高于自己的生命,所以愿意为他而活,而不是为赎罪。

      法.国人笑着叹气,上前拍拍垂头丧气的老友:“好啦,亲爱的,我知道有家很不错的酒吧……”他们肩并肩谈笑风生、高谈阔论,俯瞰蓝天之下,熙熙攘攘、应接不暇的威尼斯水乡之城——

      意.大.利人所钟爱的这片土地。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06 狼皮:权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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