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思若为安》鸣秀

74、【番外】年少不识爱恨·秋试

　　他小心翼翼的藏起自己的心思，陪着温如玉在那个小小的方宅里念书。温如玉念书，他就练剑。有时候练剑练累了，逛到书房去，随意挑一本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有时候温如玉也会觉得烦闷，他便去外头买了新鲜的玩意儿来给他解闷，或将自己从话本里看来的好玩的故事讲与温如玉听。

　　温如玉有时候也会给他讲些史学政解，没听一会他就想打瞌睡，但还是坚持着，眼皮耷拉耷拉，被温如玉一个爆栗敲醒。

　　这段日子在之后想起来，绝对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他们两个无牵无挂，在四四方方的天地里，过着属于他们俩的日子。

　　日子一旦过得太舒坦，就如飞逝的落花，追都追不回来。很快便到了秋试，他知道温如玉很重视这次考试，连着也紧张了起来。温如玉有时候看他那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也颇觉得搞笑，真不知道是谁考试。

　　秋试三天，他吃不好睡不好，结束的那天，他早早的便等在了考场外，考试结束，考生们三三两两的走出考场，他目光逡巡着那道清瘦的身影，不一会，温如玉便出来了。发丝有些微凌乱，但神情还算平静。他放下心来，上前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不问他考的怎么样。

　　温如玉一有了依靠，便松懈了下来，整个身体压在他身上，轻喃道：“好累。”

　　他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来，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道：“走走走，咱们回家睡觉。”他将温如玉搀扶上了马车，温如玉一坐下便靠在他肩上睡过去了，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实在忍不住，在他额角轻轻印下一吻。

　　到了府宅，温如玉还未醒，他想了想，将他拦腰抱下了马车，一路抱回房间，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为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天已经黑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温如玉的房间，点上灯，轻声叫到：“阿玉，醒醒，吃完饭再睡。”

　　温如玉皱了皱眉，但还是睁开了眼睛。“已经晚上了吗？”醒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听得心里一阵悸动。

　　“嗯，吃完饭再睡吧。”他温声劝道。

　　温如玉应了声，掀开被子起身，他立即将放在一旁的外衣给他披上。门外候着的家仆将饭菜送进屋里，四菜一汤，菜还是那样的菜，但样子朴素的多，绝不是往常厨娘烧出来的模样。

　　温如玉疑惑地望了望他，他嘿嘿笑了笑：“我做的，尝尝？”

　　温如玉一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会做饭？”

　　“可以学的嘛，尝尝尝尝。”他将他推到桌前，塞了筷子在他手里。

　　温如玉尝了下放在他身前最近的“番茄炒蛋”，如果说那一堆黑糊糊的是番茄的话，但他竟惊讶的发现，味道还不错。

　　他多夹了几筷，见他不动，笑道：“挺好吃的，你也吃。”

　　得到了肯定，他心里高兴的很，一拿筷子，却不小心将手上细微的伤口暴露了出来。

　　“你手怎么了？”

　　他这才想起来，忘记藏了。“没事没事，就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几下。”

　　温如玉自然也知道他行走江湖，难免曾经受过伤，但亲眼见到，就算是这细微的伤口，也让他有点心疼，他唤家仆送了药膏过来，细细地替他抹上，用纱布包好。

　　看着他专注的眉眼，他抓心挠肝地想问上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但他怕一问出口，就收不回来了，还是默默地垂下了眼。那一顿饭，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下厨，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里，他和温如玉走遍了京都每一个角落，又去了周边的都城游玩，赏花、观月、钓鱼、骑马……他沉浸在那段同行的日子里，乐不思蜀。心上人在旁，他忐忑又兴奋，渐渐的竟有些患得患失，他既想让温如玉知道他的情意，又怕他知道。

　　终于到了放榜的那一天。那一天，温如玉成了陈国自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年方十六，便已才动京都。那一天，饶是平时耐得住性子的温如玉都忍不住抱住他笑的开怀，想将抑制不住的快乐传递给他。但他却在这喜悦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危险。

　　事实上，他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错。天子最年轻得意的门生，赐官封赏，朝中大儒纷纷向温如玉伸出了橄榄枝，年轻俊杰们都想和他结交，渐渐的，他和温如玉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岐山温氏得知这个消息后，家主亲自前往京都，温如玉也带着他搬到了温氏在京都最大的府邸。人人都在眼热这个当朝新贵，陈国第一才子，他觉得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告诉温如玉他的心意。

　　那个夜晚，月色如水，温如玉难得的没有出门，他搬了两张椅子到院里，温了一壶清酒，两人对饮。黑幕般的夜空中挂着一轮皎皎圆月，将整个院子照的碧华如洗。

　　他望着他的侧脸，斟酌再三，先开了口：“阿玉，明天你就要正式上朝了。”

　　温如玉倒了杯酒，少年愈发成熟的嗓音让他愈加着迷：“是啊，入朝为官是我从小的梦想。明天终于可以实现了。”

　　听及此，他的心落了下去。

　　温如玉见他不说话，不知他是怎么了，道：“你有梦想吗？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抬头望着那双温柔的眼睛，里面有着自己的倒影，他的心下一片茫然，在遇到他之前，他想要成为武林第一，可现在他已经是第一了，他的梦想就只有他了。

　　他假装道：“我的梦想当然是成为天下第一。”

　　可相处这么久，温如玉又怎么听不出他那往下降的语调里的心不在焉，他凑近了些，将手搭在他手臂上，关切问道：“纪伏天，你怎么了，感觉你心里有事？”

　　他不敢抬头看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试探道：“你入朝为官后，我就更见不着你了，我们的距离就更远了。”

　　温如玉笑了，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宽慰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事情心情不好啊。但我们总归不能一直在一起啊，就算是亲兄弟，之后也要各自娶妻生子，但只要你我心里有彼此，那我们就可以当一辈子的朋友。”

　　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拿酒的手似乎也承受不住酒杯的重量，他将酒杯放到桌上，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佯装轻松：“你说的哈，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不许之后忘了我。”

　　温如玉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他也说不上来，只能肯定道：“那当然啦，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还没报答你呢。说来，你想好了吗？让我报答你什么？”

　　我他妈的想让你以身相许啊！他在心里呐喊着。

　　但他这段时间也算看明白了，他的心上人心里装着国家百姓，也许也有他，但二者地位悬殊。他知道他若是真的开口了，凭温如玉的性子，也不会断然拒绝他，但两人关系肯定再不复以往了，至少现在还能做朋友。

　　他劝自己：“至少，还是要做朋友的。”所以，他决定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死死压住。

　　他的心里思绪万千，面上却竭力稳着：“你是我的朋友，还报答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应该的吗？”

　　温如玉看着他，啧啧摇头：“转性了转性了，你以前肯定不会这么说，你不是最喜欢占我便宜的吗？”

　　他挥了挥手，“切”了一声，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老子现在至少在陈国，江湖第一，还用占你便宜？滚边去，困了，睡觉去了。”

　　他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扬长而去。背后温如玉看他这副模样，果然放下心来。

　　这才是他正常的模样，所以他装也要装出来，让温如玉放心。可他心里却知道，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给温如玉留了一封信，信里半分也未透露自己的情意，只是让温如玉照顾好自己，他要去浪迹天涯了。他就连走了，也不愿留给温如玉半分的为难。

　　他默默的收拾好了行李，悄悄潜进了温如玉的房间，月光洒进屋里，让他得以借着月光窥视心上人的容颜。

　　他像是极舍不得似的，一遍一遍用目光描绘着床上人的容颜，乌黑的青丝铺满了枕巾，子夜的眼睛安静的阖着，眼睫在眼底留下一层阴影，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鼻梁高高的，鼻尖却有些肉，再往下，是形状分明的唇，就算不笑也微微上扬着，看起来非常柔软。

　　他伸手点了他的睡穴，缓缓低头，将唇轻轻地印了上去。鼻间都是心上人的味道，他受了蛊惑般的加重了力道，辗转亲吻着，伸出舌尖撬开了他的牙齿，直驱而入，像无数次在梦里做的那样。他手有些颤抖地扒开他的里衣，却在触摸到他光滑的肩头时心里一凛。

　　我在做什么呀。

　　他直起身懊恼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温如玉拿他当朋友，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他又连着扇了自己两巴掌，终于把心里的那股邪火稍稍灭了些，他总算知道情难自抑的滋味了。他将温如玉滑落在肩头的里衣重新拉了上来，仔仔细细地整理好，望着他平静的睡颜，还是没忍住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的摩挲。

　　我要走了啊，阿玉，我的阿玉。

　　那一天，纵然百般艰难，万般难舍，他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在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个少年，却丢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