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城记》紫袍客

3、新仇旧怨

　　这边高城被杖刑，虽然未伤及内脏，却也皮开肉绽，饶是上了上好的金疮药，也疼的躺不下吃不好。平日里和他相好的弟兄都来瞧他，最小的一个说：“七哥闷的慌吧，明日是个好日子，‘映月江’上放水灯，不如我们一起去玩，让下人们也做写式样好看的灯，咱们也去放放，给七哥去去晦气。”

　　另几个也说：“好主意好主意，老七，咱们也有日子没一起玩了，不如一起去。”高城趴在那里：“随你们安排吧，我没死已经万幸，现在活的正起劲儿，凑凑热闹也好。”

　　正说着，听外面宣道：“小王爷高城接旨”史今和六一忙搀着高城，几个丫鬟上来给更衣，正手忙脚乱之际，大太监已经进来：“不用忙啦，小王爷，陛下在奴才头来时说了，说小王爷身子不方便，不用听跪宣，就传下话来得了，说明日是好日子，陛下赏给小王爷一艘船，让小王爷去江上消遣消遣”说到这儿，那大太监伏到高城耳边：“小王爷不会把船弄丢了吧，陛下说了，如果这个再弄丢了，那就你自己提着脑袋去见。”

　　这兄弟几个不由的相互看看，都笑了起来。

　　万事具备，东风徐来。天气好的没话说，一行兄弟到了'帝王船'上，这船不算很大，却精巧别致，四面通透，是个观山戏水的好东西，高城由于身上有伤，穿不上衣服，只好光着膀子披了件浅水红色的外衣，上面是银泥的梅花，衬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刹是好看。但是，这个调调高城不喜欢，娘们儿唧唧的，但是，王妃没嘱咐他头带红花，已经是万幸了，因为说红色的可以冲喜。

　　其余的兄弟早早安排好了船上的一切，歌姬是从‘点金露’请来的，都是色艺双绝之辈。

　　这边都安排好了，几个王爷都去自家的船上先去应应景儿，约好了等上灯十分便在高城的这条船上聚齐。

　　时值傍晚，江面上早已经各色船只争奇斗艳，岸上行人如织，彩灯旖旎，仙音雅乐更是飘荡入耳，高城虽然贵为小王爷，但是，一直戎马奔波，还真没在这样的景况下游玩过。船是四面轩窗，清风徐来，说不尽的舒适。

　　史今摇着一把撒金折扇，站里在船头，六一偕在他身侧，拿眼瞧着他，这史今不动武凭添了许多温存雅致，让人瞧着心里舒服。史今知道他看，也不看他，细目含笑：“六一，这些灯你最喜欢哪个？”

　　“你喜欢哪个我就喜欢哪个”伍六一居然很俏皮的说，史今假装恼了拿扇子给了他一下，“越来越没正形了”说罢，转身到了仓里，高城斜躺在一处软塌上，闭目养神。

　　“起来吧，我的王爷，躺着舒服吗？到窗前坐坐”史今过去扶他。高城同他一起坐到了窗前的一处茶桌前，大大的雕花月亮窗，似窗似门，外面的景致尽收眼底。

　　六一撇了这两个人一眼，笑着说：“王爷，你光着膀子倒挺好看，一会儿不定哪家的千金就能看上你”正说着，一朵花砸在高城身上，吓了他一跳，抬眼望去，只见一艘画船正对过，船上轻纱拢着，一群罗衣香鬓的姑娘都掩嘴笑着，把手里的花掷到高城身上，若换了别人，定然停船相邀，这高城却有些手足无措，只把衣服拉拢了些，逗的那些姑娘更高兴起来，好在船很快擦弦而过了。

　　史今笑的趴在桌子上：“如临大敌呀，小王爷，我还头一次看你吓成这样子”

　　高城狠踹他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这么一动，后背吃痛，不由的闷叫了一声，史今和六一过来，史今从后面给他整了整衣服，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指着江上的各色画船：“太平盛世啊，从这满江的船上就看的出来”

　　高城端着茶盏，细细品着，史今给他打着扇，边说边笑，六一抱肩钉在旁边，面上微笑着瞧着这两个亲密无间的人，他这里心无罅隙，那边可就不同了。

　　袁朗这边的人除了爱凑热闹的，就是风雅别致的，这样的好日子怎能错过，这‘点金别苑’简直装饰的如天上仙舟一般，袁朗此刻坐在二楼的窗台上，靠着一边的窗框，伸着腿蹬着另一边的，姿态潇洒随意，他靠的闲散，手里的持着一壶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里头最好的歌姬全给这几位留下了，曲子在一层弹，要的这个似有似无。

　　袁朗的这船本身就比别家的高，再加上他坐的高，整个江面他尽收眼底，刚开始，他和船舱里的这些兄弟打趣，后来就不说话了，只跟着有的没的的笑，他见到一艘船，从那边随意飘来，倒也别致，袁朗喜欢有雅趣的东西，正心里夸赞一个雅致，往下看，却心里忽悠一下，这个人？

　　在那大大的月亮窗前，一个有琥珀色眼眸的人正品茶听曲，这个人全无在官道上的冷硬之色，而全是满意和知足，袁朗歪着头，眯起眼：看来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小爷我正想办法找你，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更让袁朗妖孽性起的是目前这个人确实很另袁朗心头不爽。

　　只见他头发散着，只在脸的右侧用七色琉璃束起了一束头发，剩下的随意散在肩上，眉毛是淡淡的温柔的顺着眉骨柔和的走下去，配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怎么看都带着孩子气的透亮，鼻梁挺直，下唇饱满，在下唇的中间有条隐秘的小小的纹路。一个男人却拥有细致的蜂蜜色的皮肤，顺着他的脖颈走下去，结实的胸膛，不象别的贵公子风流细弱，也不象别的练家子，肌肉纠结，这个家伙肌肉如此匀称，合理而流畅的包裹着他的每块骨头。袁朗觉得很不爽，这个小子大庭广众之下，不穿着衣服，而是披着，让人看光，后来更觉得要替天行道的是，他旁边的那个书生，两个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那书生的手按在他的肩上，伏在他的而边说什么，说的他笑着拿手臂去夹住他的脑袋，旁边的那块‘铁板’也跟着笑了起来，过来三个人闹在一处，扯的他衣服都落了，那两个似乎很心疼他，又忙着替他披好，还要撩开衣服抚摩他的后背。

　　袁朗冷哼了一声，一下就从窗上跃了下来，惹的正下棋听曲的屋里众人下了一跳。菜刀看了一眼他：“你又哪根弦不对？”

　　袁朗满面青烟，瞪了他一眼，在屋子里乱转，许三多纳闷的来回盯着他：“老大，你别转了，我在思考，你影响我思考了”袁朗及众人都瞧着许三多：“哦？你在思考？思考什么？”

　　袁朗踱到他面前，只见他正和成才在下棋，许三多的棋路倒是通透，‘挡’字当先，虽然在某种程度下护了空，也防止了成才吃棋，可是，成才老谋深算，早已经使的许三多回天乏术。袁朗盯着许三多，哼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成才谁也不瞧，只拧着眉盯着许三多，这家伙养成习惯了，盯准目标，不吃不喝的能瞅上一个半天，所以袁朗说：成才的目标不是射死的，都是吓死的，不然就是和他对眼被他瞪死的。现在许三多就快被他瞪死了。

　　锄头晃着脑袋，他正和玉红衣解一首古曲，两个人一个悬腕钩手一个凭空演习，锄头叹道：“映月江上词一曲，入耳还需就红衣”而后看向袁朗：“朗少爷，今天是个好日子，希望你别出什么让大家终身难忘的事情来”

　　袁朗妖孽的一笑，手指赞赏的一指锄头：“这么好的日子，不弄点动静，实在辜负清风明月”说罢，扬声叫了一个‘棍子’上来，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那‘棍子’听的狐疑，袁朗笑呵呵的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而后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棍子逐渐开始点头，又点头，最后，终于扬起笑脸来看袁朗，袁朗用手指钩了一下他的下巴，说了声：“去吧”

　　齐桓盯着袁朗，袁朗抱着肩膀，手指在胳膊上弹着，一副今天是个好天气的笑容。

　　这边高城和史今说着去江南水师的事情，说的心花怒放，又说到六一当时因为不会水，跳下江的糗态，两个人乐的什么似的，六一气恼和他们来撕扯，以至于拽掉了高城的袍子，触动了他的伤口，忙着给他披衣，抚摩。

　　正这边闹的开心的时候，忽听的有人扯脖子喊：“妈呀，着火啦！花船着火啦！”

　　三个人停下来，可不是，离自家船不远的一艘正往这里行来的船起了火，船上看来都是姑娘，一个个花容失色，都站到船舷处哭着想往下跳还不敢跳，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顾前不顾后，这船煞是气派，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赏灯船，高城忙说道：“今儿你快带人上船去救火，六一你带人放下小船去接应，这船离我们这么近，我们要快！”

　　史今和六一应了一声，向外冲去，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高城，高城一指：“看我干什么，救人要紧”这两个人一个如一只鹞鹰飞纵几下就到了那边的船上，六一则命精壮家丁迅速的划小船向那靠近救人。

　　高城也站起来观望那里的局势，见史今上了船，六一也迅速的靠近了，应该没多大的问题，正这当口，忽然觉得不对，迅速的转过身，只见他刚才坐过的地方，一个人一身黑坐在那里，喝着他刚才喝的茶，黑色的风兜把整个脸都藏在阴影里，高城瞳孔收缩，却并未过来，“你一向都不敢真面目视人吗？”

　　“哦？”这个人居然轻笑一声“你认得我？”

　　“哼，我的那块玉，用在尊驾的衣服上还好？”

　　“不好啊...”那人似乎很不开心“我以为是块好玉，没想到如此不堪，哎，现在打算还给你得了，没劲”

　　“还给我？”高城站在仓口，风儿吹的他的水红色的袍子波纹似的流动，裸露的胸膛时隐时现“我的东西是你想拿就拿想还就还的？我说过，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

　　那个人轻笑出声，竟然站了起来，向高城这边走来，高城必须承认这个人拥有一个强大的另人压抑的气场。但是，此刻高城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那个人突然出手，凌厉的攻势迅速的包围了高城，两个人都没用兵器，所以用的是进身格斗，高城的招式刚猛有效，没有花哨，而那人却不同，百转千徊，虚虚实实，高城火起，这个人的动作说不出的轻浮戏弄，这是高城从遇到对手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忽然，那人抓住一个空挡，右手抄住高城的左手，绕到他的身后，形成一个环抱之势，左手挡住他回攻的左手，趴在高城耳边轻声说：“喂，怎么不尽全力呢？”

　　高城心下一狠，挺着后背的巨痛，一挺身子挣开了他，“废话少说”

　　两个人又打在一处，外面闹嚷成一片，谁也没注意这里头的状况，由于高城后背有伤，所以，一路占了下风，被这黑衣人压到了窗几上，高城恨自己身上有伤，又恨这贼人这么打斗居然还可以把脸依旧藏在风兜的阴影里，此刻，这人压在高城身上，高城整个后背疼的钻心，忍不住□□了一声，这一声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那人发现不对，“怎么了？”

　　高城借机一脚踢开他，衣服因为打斗掉下半边，染上了斑斑血迹，那人注意到这情况，欺身过来，不等高城反映，再次把高城压在窗几上，这次是趴在那里，拽掉高城的袍子，看见后背已经血粼粼一片，怒道：“怎么弄成这样？”

　　高城一口气提不起来，简直有点急火攻心的意思了，喘息道：“怎么？嫌我现在和你打不够看？我奉陪到底，不用假慈悲”

　　说罢这话两个人继续动手，那人嘴里轻轻的笑着：“果然，玉如其人，你现在很够看，风流俊俏的狠”

　　的确，高城衣服半边穿着，半边露出肩膀，这外衣水红色的底儿配上雅俏的梅花别有韵味，高城简直气疯了，一把拽起另一边儿，怒目看向黑衣人，那黑衣人似乎不想打了，洒脱的一旋身，坐到摆着文房四宝的桌案前，不知道拿笔画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六一的声音：“回来了，他妈的，什么东西，老子去救，全都跳了河”而后是史今的声音：“火算是灭了”

　　高城一面留意外面，一面留意黑衣人，就在六一和史今进来的一刹那，那黑衣人卷起一股风，迅速的消失了，史今和六一只感到一股另人窒息的风，高城却看到随着风半空一页纸飘下来，伸手接住，当时就脸色大变，攥着纸的手都抖了，史今瞧着不对，从他手里硬抢下那张纸，只见纸上是一句诗：

　　君颜似美色，未笑以倾城

　　——朗——

　　高城追到船头，那黑衣人居然纵上那艘失过火的船，冲着高城纵声长笑，而后，手里一挥，出现了一个火折子，史今和六一大叫一声：“他要纵火”

　　话音还未落，那人一掌打开船仓，把火折子扔了进去，而后如一只黑色的鹰，消失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

　　史今急道：“小王爷怎么办？接着去救？”

　　这个‘救’字刚说完，那艘华丽的画船突然闪起一条绚丽的火光直冲天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后，随着这一个信号，船上如施了魔法似的，开放出满船的烟火，那烟火如此的绚烂，一朵朵的射向空中，所有人都发出不相信的叹息，这烟火太美，美的让人说不出话来，那种惊心动魄的绽放和凋零，整个江天都被这烟花照的有种惊天动地的美，这种美让这放河灯的日子充满了梦一样的色彩，每个人的脸都被这焰火映照的分外动人，大人小孩都拍手笑道：“比官家的焰火还美呀”

　　整整一船的焰火让人的心都跟着绽放了起来，到了最后整个船都燃烧起来了，形成一个巨大的火船，更奇异的是，这船一声巨响炸裂开来，有一柱冲天而起，而后如一道飓风样的直向高城的船扑来，史今和六一吃了一惊拦在高城前护驾却不料那道光柱就在离高城十几步的地方突然炸成一朵巨大的并蒂莲花，这朵花保持了很久才慢慢的散落在水中，而那船的另一半则炸成满江的火灯，在水里飘飘荡荡，如漫天的星辰闪着动人的光辉，岸上，船上的人都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震撼的发出赞叹声，并和着掌声，而这里，无论是史今还是六一，甚至高城都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美的东西，忽然间出现在眼前，任谁也会思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