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冻死骨》酥渣甜桃

5、妞妞

　　穆白拿着笔录走进办公室:“我们去的时候夫妻俩正在满屋找孩子，看来他们也是刚发现孩子不见了。”
　　唐疆点头:“他们一向起得很晚。”
　　那边王先伟匆匆扣了电话:“头儿，我们在阁楼上发现一扇半开的窗户和绳索磨损的痕迹。”
　　“知道了。”唐疆沉思了几秒，问穆白:“李福贵死后，他家里换锁了吗？”
　　“换过了，当天下午就换了。”
　　“这怎么可能呢？”卢平呆呆地看着事故现场拍摄的照片，照片中，尸体表面的冰已经融化大半，妞妞闭着眼睛，头发已经被化冻的雪染的微红——卢平和王先伟刚刚一锹掘碎了妞妞的颅骨。妞妞穿着粉色的毛呢裙，背部牢牢地与流雪沟的斜坡冻在一起，光溜溜的双腿已经完全浸入暗河之中，似乎正在随着水流毫无生气的晃动着。
　　“尸体有重力，流雪沟有斜坡，死者身形又过于娇小，在流雪沟里不滑下去是很困难的，想让尸体在斜坡上冻住，必须借住外力固定。”王先伟说。
　　“尸体上的冰和腰下的冰冻了至少有五个小时，由于冰块已经被破坏，暂时看不出是否是在流雪沟处成冰。”穆白说。
　　“凶手可能先把妞妞的上半身冻进冰块里，利用冰块固定住尸体放进流雪沟中吗？”卢平问。
　　“当时流雪沟的盖子是盖上的，沟内是类似于斜长方体的光滑平面，没有凭借，除非跟沟口做的严丝合缝，正好卡住，否则，要么盖不上，要么盖上了，尸体也直接滑下去了。”唐疆说。
　　“绝对不会是完全卡住的情况。”穆白说:“你们还记得刚开始的情形吗？堵住流雪沟的雪是混合着大量暗河水的冰水混合物，尸体藏在混合物下方。王队，还记得你铲到尸体的情形吗？”
　　“嗯，记得，当时本来铲的都是像你说的那种冰水混合物，然后突然铲到一块很硬的东西。”
　　“冰水混合物是后来形成的，也就是在尸体被冰冻住之后。”穆白说。
　　卢平的表情有点抓狂:“穆主任，能不能讲的详细一点，我完全听不懂。”
　　穆白走到分析案情的白板前，画了一个斜坡，一个简易的小人，小人腿部画上几道波纹，然后在小人外面框了一个方形:“假设这就是案发现场，这是死者，腿部的是暗河，方形代表已经结成的冰块。”
　　“早上九点钟我们发现尸体，尸体上部全是冰水混合物。这些混合物的来源是暗河水。也就是说，尸体上的冰为这些冰水混合物的产生提供了一个平台。”
　　“照穆主任的说法，冰水混合物是后来形成的？我觉得不对，应该是尸体上的冰块自行融化导致的，哪有水越过那么大的冰块往上跑的？”卢平一脸不服气地问。
　　穆白看了看唐疆，后者正以殷切的目光望着他，示意他继续。穆白微微点头，将照片订在白板上:“你看照片。照片中死者的腿部完全浸在暗河之中，也就是说，暗河河面已经到达流雪沟斜坡的底部，水位非常高，这是因为我们从早上七点钟开始进行融雪作业的缘故。大量雪水的加入使暗河的水量骤增。”
　　“说下去。”唐疆按住又要反驳的卢平，示意穆白继续。
　　“暗河的水非常湍急，上下翻涌，一旦流经到斜坡处，必定有部分水流顺着惯性往上走，这就是遇到阻力的分流现象。水流在冰块上部聚集结冰，形成冰水混合物。”
　　卢平终于挣脱了唐疆的“阻挠”:“头儿，你干啥?穆主任，虽然你的说法可以勉强说得通，但是如果结冰的话为什么不是全部结冰啊？当时可是零下20℃呢！哎呦！”
　　卢平捂着后脑勺一脸委屈:“头儿你干嘛打我？”
　　唐疆作痛心疾首状，戳着卢平的脑门说:“你也知道零下20度啊，那冰还化个头啊！”
　　“……”
　　“也对哦，嘿嘿，我自己给忘了。”愣了两秒钟，卢平不好意思地揉着脑门:“穆主任您接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太想知道了。”
　　“刚才说过，暗河里都是化了的雪水，这种雪水已经不同于一般的水了，因为里面有盐。”穆白道。
　　“盐?啊，我知道了，是除雪剂！”卢平激动地说。
　　唐疆点头:“没错，盐是最常用的除雪剂，混合了盐的雪水凝固点降低，更不容易结冰，因此会呈现冰水混合物的状态。”
　　“因此，尸体所在的冰块和上部的金属板之间一定留有空隙，方便暗河水涌进。”
　　“这样就说的通了。”王先伟一拍巴掌:“至于如何结冰的问题，如果是在冰上浇水呢？把死者淋湿了放在斜坡上面，冰就可以迅速冻结，然后一层一层浇水，直到沟口堵住。”
　　“对啊，电视上有很多让水迅速结冰的方法。”卢平说。
　　“我也想过这个情况，但是实际上并不可行。”唐疆把咖啡杯放下，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指着穆白刚才画的图说:“当时的气温是零下20度，水在平铺的情况下结冰需要一分钟，流雪沟斜坡的坡度是44.5度，假设凶手一次往斜坡上倒一升水，斜坡长150厘米，宽90厘米，水流的速度就是0.74米每秒，结冰的时间并不充足。如果提高凝固点的话还另说，但是没有在冰里检测到可以提高凝固点的成分吧?”
　　“是的，并没有。”穆白回答。
　　“嗯，另外死者的体重在三十斤上下，滑落的速度也在一分钟以下。我曾经考虑过做一个木板之类的平面先堵住出雪口，把尸体放在上面浇水结冰，再将木板推入暗河销毁证据，但如果是这样，结冰的主要部位就是腰臀和腿部，而不是肩背。另外，承重三十斤的木板也会一起冻住，不好处理，我已经派人去查暗河出水口有没有木板残留物了。”
　　穆白补充道:“昨晚上一直下雪，凶手安置尸体必定是在风雪中进行，若要保持携带的水在到达流雪沟之后还是液态，几乎是不可能的。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
　　“对了，绳子！”卢平一拍脑门:“用绳子就行了啊，用绳子捆住胸部或是肩部，然后拉着绳子，盖上流雪沟，把多余的绳子固定在地上，藏在雪里，只要过几个小时将绳子拉出来就行了。”
　　“很抱歉。”穆白说:“据我的检查结果，死者身上并未出现绳结捆绑的伤痕和淤血点。”
　　“而且啊，真冻了好几个小时，绳子肯定抽不出来了，如果硬拔，绳子会断在冰里。”王先伟叹了口气。
　　“死因出来了吗？”唐疆问。
　　“出来了，跟李福贵一样，气温过低导致心脏衰竭，不过脖子上有勒痕，疑似窒息未遂。”
　　“麻绳?”
　　“不，我更倾向于跳绳。”
　　“就地取材啊。”王先伟撇撇嘴:“凶器的线索也没了。”
　　“记得查一下勒痕和死者房间的跳绳是否吻合。”
　　“好。”
　　“死亡时间呢？”
　　“不好判断，温度太低了。不过从尸体的僵硬程度判断，至少冰冻了五个小时。”
　　“孩子的父母怎么说？”唐疆问卢平。
　　“死者母亲证明，昨天晚上九点钟死者上床睡觉。”
　　唐疆点点头，说:“好，现在我们假设，自己是凶手，趁着夜色潜入李福贵家中，看到熟睡的孩子。凶手环顾一周，拿起了跳绳。窒息，这个方法很好，既不用见血留下证据，又避免了死者喊叫。死者陷入昏迷失去意识。凶手认为死者已经死亡，于是他背上了“尸体”，逃出李福贵的家中。”
　　唐疆停下来，问卢平:“有什么疑点没有？”
　　卢平咬唇思考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好，那么继续。凶手背着“尸体”走在路上，一路上，他不必担心留下脚印，因为天正在下雪，他知道后半夜还会有一场更大的雪。现在，他到达流雪沟，打开盖子。因为大雪的作用，暗河正在飞快的流动，他现在要把孩子冻在斜坡上。于是他……”
　　“等等，”穆白推了推眼镜:“为什么不把尸体直接丢进暗河里？”
　　“问得好。”唐疆挑眉:“但是凶手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一个更加复杂和更容易留下破绽的方法。为什么？有两个可能的原因。一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为了掩盖某种信息；二是他愿意这么做，为了让我们尽快的发现尸体。”
　　“我有个疑问。”王先伟说:“第一种可能性不大，我更倾向于第二种，但是如果是第二种，为什么不直接放在床上，那样第二天一早就发现了，何必这么费事呢？”
　　“我在想，如果杀死李福贵和妞妞的是同一个人，或许可以说的通。我们可以假设，在他的杀人计划里，必须有‘雪’这个元素的存在，否则就是不圆满的。”唐疆回答。
　　“这也太复杂了。”卢平无语抱头。
　　“我还有个问题。李福贵的死，如果是他杀，为什么要留下牛仔裤这个破绽呢？”穆白问。
　　唐疆点点头:“我也在考虑这一点，我可以解释成他不小心在李福贵本来的裤子上留下了破绽，但是他前面的计划安排的这样好，说明他心思十分缜密，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按理说他不能允许自己留下这么大的一个败笔。怎么也会找到一条差不多的裤子，反正没有人证证明李福贵的衣着到底是什么样。”
　　四人都陷入了沉思。这时，隔壁房间里传来清晰的哭喊——是苏敏的声音。四人走出房间来到笔录室，见到苏敏衣衫不整，头发披散着，正抓着一个干警的衣领哭喊:“为什么！他杀了我二叔还不够，还要带走妞妞！你们要找出来！你们把他给我找出来——”李大友正手忙脚乱地控制住妻子，脸上已经有好几道抓痕，奇怪的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却几乎是被苏敏拽着跑，一边承受妻子的拳打脚踢一边低着头向民警道歉，场面乱作一团。卢平按捺不住，想要冲进去帮忙，被王先伟死死拉住。唐疆心里憋闷，感到一阵隐痛从身体内部传来，他疲惫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又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