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冻死骨》酥渣甜桃

1、凶杀

　　风雪已停，清透的空气里泛着金蓝，一排民房安静地睡在雪里。
　　最宽阔的道路已清雪完毕，地面裹覆着一层粗盐似的冰晶。一阵脚步踩着雪体的断裂声匆匆赶来，紧接着被厚实的雪堆吞噬。寒风吹过，隐隐传出暗河流动的声音。
　　“头儿，你可来了！”卢平戴着皮帽，双眼被风中的雪粒砸得只剩一条缝，拼命朝唐疆挥手，唐疆紧走两步，来到他身边。
　　“没救了?”
　　“嗯，下雪之前醉倒在院子里，雪停后几个小时才被清雪工发现。老爷子怪可怜的。”
　　唐疆走上前，几名警察正把趴在桌上的尸体抬上担架。桌子上摆着几个空的小酒坛，墙根下还码着几排未开封的酒坛。唐疆揭开坛上的红纸，一股醇厚的香气飘然而出，清泠泠的酒面在寒风的撩动下晃起波纹，吹皱了其中漂浮的一小团太阳和零星的云朵。
　　“好香的酒。”卢平赞叹道。
　　“嗯。”唐疆点头，把红纸重新盖上。尸体已经被抬过来，唐疆伸手揭开白布，露出78岁老人李福贵的尸体。他双目紧闭，头发上挂满冰碴，灰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身上只有一件薄绸衬衣和一条紧在身上、明显与年龄不符的天蓝色牛仔裤，看上去诡异又滑稽。
　　“尸体呈仰卧状态，表情安详，脸口鼻及双手局部冻伤，伤口紫红，鼻腔内少量积雪，尸斑呈鲜红色分布，□□收缩，胰腺出血，肺泡腔水肿积液，血糖明显升高，胆汁分泌过量，疑似生前大量饮酒，出现‘反常脱衣’现象，解冻后尸体腐败迅速。”
　　唐疆合上尸检报告，问对面的法医穆白:“没有任何犯罪的痕迹吗？”
　　头部无钝器击打的痕迹，胃里和血液里也检测不到药物残留，只有酒精成分过高。”
　　今天早上，李福贵像往常一样骑车来到经营的酒庄，把酒搬到店外摆好，自己坐在桌前等待顾客。因为酒虫作祟，李福贵喝了店里的几坛酒，之后昏昏欲睡，趴在桌上小憩。不料暴风雪忽至，持续了两个小时，李福贵出现反常热，在昏迷中挣扎着将衣物脱下，最后在室外死亡。
　　唐疆眨眨眼，将脑海中浮现出的景象抛开。
　　“被死者脱下的衣物中没有裤子吗？”
　　“没有。”卢平回答:“我们在死者周围发现了棉衣，棉帽，口罩还有一只棉鞋，我们只在室内的柜子里发现一条叠好的棉裤，应该是死者放着替换的。”
　　“零下几十度的天气，死者没有理由穿着一条单裤出门。”唐疆略一沉吟：“卢平询问一下死者家人死者离家时的衣着和财物状况，穆白检测一下空酒坛上的DNA，看跟死者的是否吻合。”
　　唐疆转向卢平，神情严肃起来:“你要把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原原本本地记下来，知道吗？”
　　“是！”
　　卢平和穆白走出办公室，唐疆站起来送他们。三人走到门口，唐疆正要去开门，后腰突然传来断裂的一痛，他不得不用双手扶住门框，勉强稳住身形。穆白眼疾手快得地扶住了他，唐疆的十指深陷进木质里去，几乎要把那块门框掰下来。
　　“又疼了吗？”卢平还未反应过来，穆白已将唐疆扶回了椅子上，手伸进棉衣里帮他安抚伤处。卢平赶紧跟上前:“头儿，你没事吧？”
　　“不要紧，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唐疆神色渐缓，轻推了穆白一把:“快去吧，我在这等你们。”
　　卢平跟着穆白下了楼，想起王先伟曾经嘱咐自己，这位穆主任性情孤傲冷僻，只跟唐疆关系好，不想吃瘪就低头做事少搭腔，强忍了半刻好奇，却根本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头儿刚才……是受过伤吗？”
　　“嗯。”穆白推了下眼镜，语调依然是冷的，却没有了往日的尖利:“环境过冷过湿，他的腰伤就会复发。”
　　“那他为什么要呆在这个地方呢？一年到头没几个月不下雪，整天窝在床上也养不好病啊，你没劝劝他？”
　　“我也不知道，他执意要来。”
　　“穆医生和头儿是朋友?”
　　“是同学。”
　　“奥，原来如此。”卢平崇拜地望着穆白:“你和头儿年纪都不大，一个是刑警大队队长，一个是主任，关系又好，真叫人羡慕。”
　　“没什么好羡慕的。”穆白淡淡道:“都是要付出代价的。”